十七

一直到霍远东的车出了小区大门,冉默才转身往回走。一大早的楼道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身后还带着一片小小的回声。

打开门,冉默站在门口,里面空荡荡的。走了霍远东的房子空的好像不是她的家了,望着客厅里那张双人沙发,一股从不知名的地方窜出来的不安感重重的打在冉默的心上,就好像谁拿着锤子一下一下打桩似的打在她胸口上。

冉默拿着车钥匙关上门快步走出小区……

陆伯民站在马路对面,一眼就看到对面临窗而坐的冉默。明明是看着窗外的人,眼神空的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他抬头,下完雪的天空是种半透明的蓝,就像是最上等的水晶,在微微露脸的晨曦里,把天地间所有的光线都过滤的润泽明亮。冬天里的特有的寒风若有若无的吹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打在人脸上。

陆伯民拉了拉竖起的领子,看看左右的车辆,快步穿过马路。

推开店门的一刹那,里面的暖气“呼”一声向他迎头扑来,陆伯民全身一哆嗦,那股突如而来的暖意使得身体里的冰凉更加入骨。他不着痕迹的伸了伸冻得弯曲的后背,笑着走过去带着一份似是而非的轻松在冉默对面坐下。

“今天你怎么有空约我见面?”陆伯民拿起桌上的茶水倒了一杯拿着温手,发现冉默像是没有看见他似的还是望着窗外,“默默?”

“嗯……啊?”冉默转头,“你从哪里来的?我一直在窗外看着,没见你进来。”

陆伯民笑笑,没有回答。

两个人相对无言安静的坐着,尽管关心的要命,陆伯民还是从冉默的神情看出少许的不愿多话。对面的这个人一旦坚持就是带着孩子气的倔强,一丝都不允许人探究。

上午十点,在和窗外的马路相望了几个小时之后,冉默仍然完全没有释怀凌晨霍远东走后内心的不安感,胸口里灌满了沮丧,烦躁以及对之后会发生的事情无法预知的挫败感。她看着陆伯民不声不响的坐在自己的对面,每次两个人眼光相对时,总是给自己一个温暖的向日葵似的的笑容,而她只能牵强的扯动嘴角笨拙的回应。

一种突如其来的烦躁让冉默觉得难受,她拿着杯子看见放在桌上的手机一闪一闪,从没有哪一刻让她这么明显的意识到这个电话可能是她不想接到的。

“喂?”冉默微微侧了侧身。陆伯民像是没有发现似的转向另一头,望着挂在一边墙上的壁画。

“什么意思?”冉默很假的笑了笑,“不能来了是吧?霍远东,你随便!”

电话已经挂断,冉默拿着手机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陆伯民,我们去滑雪!”

距离市中心不远的郊区有一块天然的室外滑雪场,昨夜的一场大雪,很多年轻人都来这里滑雪。冉默和陆伯民停好车一走进滑雪场就感受到一股冰天雪地里带着冰凉和寒冷的巨大兴奋。

看着几个穿着滑雪服戴着滑雪镜的人从高高的陡坡上“哧溜”一声直奔坡底,那种霎时降落的刺激让冉默有种跃跃欲试的快感。当她拿着滑雪板自己站在那里的时候,脚下的白雪熠熠放光的吸引着她。

当她终于沿着滑道冲下坡底的时候,那种带着恐惧和瞬间减少重力的巨大兴奋感,让她想要大声尖叫。冉默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往手脚下冲,心脏在徒劳的怦怦跳,然后她突然之间就控制不住脚下的那块板子了,就在快要到达坡底时,滑雪板就从她脚下溜走。

冉默本能的抓住旁边一起的陆伯民,两个人“啊”的一声同时倒在雪地上,飞起来的滑雪板带着弧度啪的一下掉在两个人的身旁。

冉默看着抱着自己滚在一边的陆伯民,不可控制的笑了:“哈哈哈哈,陆伯民,你脸上……”

陆伯民摸了摸自己的左脸颊,应该是火辣辣的痛,因为寒冷连带着同感都减少了不小:“……估计是你的鞋踩到我这里了。”

冉默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笑着拉起陆伯民,边收拾滑雪板边说:“我们再来一次。”

陆伯民沉默的看着往前走的冉默,紧紧的绷着嘴角,最后默默的跟着往坡顶走去。

冉默需要让她能毫无顾忌放声大叫的方式来释放自己的情绪,因为她不习惯把这些与别人分享,即使这个人是陪伴她很久很久的陆伯民。现在她需要一个空间,一个让她即使大叫出声也不会有人诧异有人带着惊讶的眼光看着她的空间。陆伯民明白,所以他选择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后,陪着一起……

两个人开车出滑雪场已经是旁晚五点,冬天的夜黑的总是特别早。即使白天艳阳高照,这个时候夜幕已经拉开。冉默开着车,陆伯民坐在副驾驶座上随手翻开车上放着的当天的报纸。

手机响第一次的时候,冉默当做没有看到。它第二次第三次锲而不舍的一闪一闪,冉默终于空出一只手接起电话。

她想应该就是在这个时候吧,当她不耐烦的看了一眼电话,迎面而来的卡车像是喝醉了酒的醉汉歪歪斜斜的冲着他们驶来。冉默握着方向盘的手本能的打向右边,想要避开那辆卡车。速度太快,阻力不够,他们这辆车直直的冲向了防护栏。

坚持不住要闭上眼睛的时候,冉默听见了电话里的声音。“默默,默默……”霍远东在叫她。冉默突然想起了霍远东的那双眼睛,深情注视她的时候像伦敦老街上的雾,热情的时候像热腾腾的要融化的巧克力。怎么就记不起那个人锐利生气的时候呢,冉默想应该就像这冰天雪地,简直就是把照人的菱镜。

在冉默彻底失去意识的时候,她想要转头看一眼坐在他旁边的陆伯民,可是脑袋像不是自己的一样,任凭她怎么用力都转不过去。最后,终于抵抗不住全身的痛感,冉默沉沉的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