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后,一连好几个夜晚,我在床上辗转反侧,伊春德得到的十两亮灿灿的黄金就在眼前晃个不停,让我怎么都睡不着,灵魂深处的口水流了一遍又一遍,为什么不赏给我呢?伊春德会不会分我们一点啊?哪怕是一两半两也好,可以出去买十个平方地皮呢。
对黄金拥有者的羡慕嫉妒恨让我辗转反侧,每天清晨起床,我都狠狠地盯着那方端砚片刻,到底意难平,意难平,又不能拿出去变现(砚台底部有秦家的标志:一只死猴子),更不能拿去贿赂别人-----谁敢要?有什么用,我还能活到它身价倍长的时候吗?
八月二十,我无精打采地洗漱完毕,懒洋洋地到练武场去晨练,发现公孙大娘还没来,其他人也没来,真是奇怪,难道今天停课?怎么没有人告诉我!
我有气无力地扎扎马步,抡起胳膊练练三十六式,然后抬起脸来看看天,哎,天真高,天真蓝,可我的心情真灰暗,真不知这种郁闷的心情还要折磨为我多久。
吃中饭前,怡清来找我,说宁夫人有请,我也正好有问题要问她,便迅速放下手中活计,跟在她的后面,问她今天晨练为什么停课?
怡清头也不会,回答我说:“公孙大娘陪同大公子和大少夫人物色武师父去了,其他人没去晨练,是因为秦二公子今天到了百花洲,现正在夫人那里。”
这三者之间有什么关系?我表示很疑惑。
怡清将我带到了小瀛洲,示意我进去,她只远远地等在外面,我惊疑未定地走进亭子,顿觉眼前一片光彩夺目,色彩斑斓。我不敢多看,忙低头行礼。
宁夫人婉转动听的声音从头顶上响起:“芳菲,快起来吧。”
我起身抬头,发现亭子里除了宁夫人和明珠,还有秦桓之和茂林,此刻,他们四个人都注视着我,此种情形是我万万都想不到的,于是我愈发迷糊了。
宁夫人和颜悦色:“芳菲,快见过二公子。”
咦!我忙朝着秦桓之行礼,口中请安。
秦桓之抬抬手,我慢吞吞地起身,静候下面的戏码。
只听到宁夫人说道:“芳菲,二公子今天到我这儿来,是想让你到双清苑去收拾书房的书籍,可能要多花几天时间,所以回头你回房收拾收拾,这就跟二公子的马车过去吧。”
这事也太意外了!我都不知道该做何应答。
想了想,我对宁夫人说:“夫人,奴婢自小只会抄经诵经,这收拾书房的事情从来没有做过,奴婢恐怕不能胜任,还望夫人体谅。”
宁夫人微微一笑:“你不要过谦,你的本事如何,我心中自有计较,中秋节那天你和二公子斗百草,不但对得工整,而且出对也极快,分明就是个博览群书的女先生,所以收拾书房恐怕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秦桓之也微微一笑,“姑娘不必谦虚,听我的书童说,姑娘曾在我的书房前发表了整理书籍的一番理论,所以我想姑娘对于收拾书房这件事,是早有自己的计较。我今天特地前来,向夫人借你去双清苑几天。如果胜任,那是最好,若是不成,我也断不会责怪与你。”
说完他还朝茂林看了一眼,那茂林也看着我,好像在说,我没有撒谎,你就是说过的。
看来我是非得过去不可了,双清苑那里可是有沈艳兰的啊!她会怎么想?我心中叹了一口气,想为自己铺一条后路:“夫人的吩咐,奴婢莫敢不从,奴婢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夫人是否愿意听奴婢一言呢?”
宁夫人笑道:“你说便是。”
我尽量冷静地说:“百花洲里双清苑并不是太远,奴婢可以每天一早到百花洲去为二公子收拾书房,晚上回到百花洲来抄写经文,这样省得以后再搬回来了。”
宁夫人微笑说:“这怎么行呢,让你每天来回往返,别说你不怕累,我这个做主人的也要心疼了。我已经让明珠准备好了,这一套经书你也一同带了去,得空的时候,抄写一份就是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果然看到桌上有一套经书,不过只有薄薄的两本,看来她还真的打算把我送到双清苑去了,这秦桓之面子还挺大。
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再推辞了,只好顺水推舟地应承下来,心中暗生一分厌烦。
等等,事情还没有完,秦桓之说道:“多谢夫人的一片好意,桓之感激不敬,桓之还有一个请求,请夫人一并成全。”
宁夫人笑道:“二公子不必客气,请说就是。”
秦桓之站了起来,深深地凝视着我,缓声说:“这丫头在中秋节赢了本公子,让本公子脸上好是无光,今天既到了夫人的百花洲,就请她今天为我做一个向导,一一为我讲解这园中的花草。不知夫人是否愿意?”
他的语气中并无咄咄逼人的强硬,倒像是撒娇的腔调,难得的是一点也不雷人,至少我没被雷得起鸡皮疙瘩。
宁夫人还是一副笑脸,但是眼中少了我熟悉的笑意,她站了起来,让明珠招了怡清进亭子里来,她吩咐怡清和我说:“二公子难得到百花洲来,今天就由你们俩服侍二公子,在这院子里走一走吧。”
秦桓之朝她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宁夫人有点意外,但只是点点头,回头对我说:“一会儿你就直接过去吧,不必跟我告辞了。”
说完就由明珠陪同着走出了亭子,步履轻盈优雅,风姿绰约。
秦桓之目送宁夫人离去的身影,好一会儿才笑着对我和怡情说:“劳烦两位姑娘了。”
接下来的日程是这样安排的,怡清负责介绍百花洲的建筑,我负责介绍园子中的各种花花草草,秦桓之是个认真的游客兼听众,他跟在我和怡清的后面,一直面带笑容,对于怡清的讲解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对于我专业的介绍,他听得津津有味,偶尔问一两句关于花草的特性,还有花草的别名,总之,我没有感到有任何压力。
更何况,百花洲的秋色是多姿多彩的,很难不让人迷恋其中,秦桓之这个翩翩美少年款款漫步的样子也是一道迷人的风景,趁着他仔细观赏某株植物的空隙,我不露声色地观察他,只见他一袭淡蓝色的长袍,头发只用一根玉簪随意地绾着,更显得他身材修长,气质脱俗,更兼有若有若无的忧郁,实在让人难以将目光从他身上轻易地移开。
那天中午,秦桓之在百花洲用午膳,也许这就是今天晨练停课的原因了吧,不知道宁夫人对这个秦家的嫡次子是个什么看法呢?我到百花洲已经三年多,从没听说过秦建之留下用膳,他每回都是来去匆匆,也从来不在院子里闲逛,更别说要免费导游了。可秦桓之今天的表现,分明是乐在其中,自得其所啊。
看来心灵有创伤的人想法和别人就是不一样。
我收拾起来的东西并不多,毕竟我还想回到百花洲来的,这里什么都好,风景好,待遇好,人也好,就像一个很不错的就业单位,我在这里已经锻炼成才,正等着机会跳个更好的槽,重获自由身,我一直在等待这样的机会。
可这秦桓之一来,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内心里,我有点迁怒于这个不速之客,所以在马车上,我一言不发。
秦桓之就坐在我的旁边,马车经过紫蓼庭时,他语气淡淡地说:“你不愿意到我双清苑来?”
我说:“奴婢不敢。”
秦桓之接着说:“那就是不愿意了。却是为何?”
我心中有万般不情愿可还是化作了软绵绵的回答:“奴婢只会抄经文,担心做不好别的差事。”
他抬眼看向别处:“可我知道,艳兰和你是一同进园子的,你们又是同乡,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问她不就是了?”
可我最不想做的就是当沈艳兰的下属啊!我郁闷极了,可惜什么都不能说,说了又有什么用?这马车里的气氛真让人抓狂,我真想立刻跳下车去,不用再回答秦桓之那穷追不舍般的疑问。
见我没有说话,秦桓之又问道:“你不喜欢艳兰?”这家伙真是直接的要命,句句都要我的命。
我暗暗咬牙,忍了好半天才说:“奴婢和小春最投缘。小春是大公子园里的,和奴婢是同乡。”
他笑道:“我知道,你们四个是一起来的,我听艳兰说,你还给她的脚治过伤?手段十分了得。”
张口艳兰闭口艳兰,看来他和沈艳兰的关系不是一般般,我突然无厘头地想起他书房中那本背翻烂了的某行为启蒙书籍,心中有种莫名的恐慌,竭力挤出一个笑容:“当时只是清洗伤口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艳兰她过奖了。”
此时马车已经快到双清苑,秦桓之命令马车停了下来,他让茂林先将马车驾进苑内,却让我和他一道走着回去。真不知他又唱的哪一出,我满脸疑惑地望着他。
他只是嘴角上翘,角度极小:“听说,你经常从百花洲到西园,都是一路走过来的,其实今天我应该让你也从百花洲走到双清苑,毕竟这湖边的景色十分怡人。”
我苦笑一声:“奴婢感谢二公子的一番好意。”
听到我这言不由衷的回答,他哈哈地笑了起来,声音明明如丝绒般光滑圆润,可我却感到毛骨悚然:他绝对是一个大变态。
因为接下来他又问了一个问题:“你是在感谢我的哪一番好意?坐马车过来,还是允许你游湖赏景?”
最后的结果是,我眼睛睁得大大的,含含糊糊的,不知所云地冒出了一句:“两者皆有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