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柳絮轻飞浑不知

这天,我打算到柳林里散步,长期伏案工作极容易导致颈椎病等顽疾,我是万万不敢大意,所以经常躲到无人处做舒展运动。不过自从上次在林中遇到那个叫吴允节的文化宾客以后,我再没踏进柳林一步,今天过来,是想碰一碰运气,也顺便摸一摸底,观察观察形势。

也许,得另寻净土了,想到那个黑色的身影,我暗叹一口气,改变方向往露香院走去。

伊春德现在非常忙,据说秦大公子快要成亲了,准新娘子是皇室宗亲,秦家果然恩宠日盛,三个女儿进了皇宫,大儿子又要与皇室结亲。

露香院里正忙着粉刷房子,原来墙上挂的那些动物骨头,毛皮,弓弩都被取了下来,听说镇东将军很反对这种把房子装扮成打仗军帐的行为,所以趁着装饰房子,命令下人把那些东西统一放置到兵器房里去,等墙壁粉刷好后,将会挂上一些字画,或者是织锦。

伊春德在忙着给秦大公子准备婚礼用品,她偷偷地告诉我,新娘子是荆州牧的女儿,娘家离这里很远,要骑马坐船才能到呢,秦彰之不是很满意这门婚事,至于原因,她不知道。我想,这应该是一门政治联姻,结婚的人两个人不过是政治行为的工具,换了我,也开心不到哪里。

我悄声问:“小春,你是不是喜欢上大公子了?”如此关心秦彰之的欢喜得失,恐怕不仅仅是对主人忠心那么简单。

伊春德果然红了脸:“你这小妮子,在胡说什么?我们做下人的,只能守规矩,做好分内之事,怎好作非分之想?”

我笑了:“我不是多事,只是在关心新娘子脾气好不好,替你着急罢了,你倒好,趁机教训我。”

伊春德羞涩地笑了笑:“谁叫你刚才那样问的,也不害羞。”

见她如此,我心中了然,假装不在意地转移话题:“小春,我想问问你,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她看着我,一片茫然的样子,我暗叹一口气:“按照秦府的规矩,契约满三年,只要交了足够的银钱就可以赎身,我们在这里已经三年半,可以给自己换自由身了。”

我早就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可她神情更加茫然:“离开这里,我们还能到哪里去呢?”

她当然对于离开沁园没有打算呵!我只好又换话题:“对了,小春,上次你给我的络子真好看,下次有空,你教我打吧。”

一向有求必应的伊春德居然拒绝我:“哎,你啊,在别的方面很聪明,这个怎么老是教不会?其实你应该找艳兰,她的手可比我巧多了。现在我们院里的人都在忙着大公子的婚事,实在抽不出空来。”

我讪讪的:"小春,其实你也知道,我是很怕艳兰的,跟她开这个口,准得被骂死。”

伊春德的回答让我吃惊:“我们都错怪她了,其实艳兰,是个极其热心肠的人。”

我的下巴几乎要掉下来,歪头看着她,她竟然笑笑:“你不信?今天你就去找她,她肯定爽快答应你。”

:“如果不呢?你要给我绣一条绢帕。”嗯嗯,才不管,我就是要稳赚不赔。

她吃吃地笑起来,显然识破我的得寸进尺。

我和她告别以后,兀自感到好奇,咦,沈艳兰和伊春德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惺惺相惜啦?脚步自然而然地往双清苑迈去。

双清苑内,沈艳兰还是不冷不热地接待我,听完我的要求,居然真的答应了,虽然不像伊春德那说的那样爽快,而且还死样怪气地讽刺我:“不过是替宁夫人抄经的丫鬟,还真摆起千金小姐的架子,学会指派人了。”

我忙陪笑:“那是因为你是个热心肠,所以我才找你啊!”

她盯着我:“你是在试探我吗?哼!嘴巴突然这么甜,准没好事。”

我嬉皮笑脸的:“谁叫你心灵手巧呢?想不麻烦你都不行。”

她根本不买帐,正色问:“你要那么多络子干什么?别告诉我你用来打点百花洲的姐姐们,她们恐怕不会将这些小玩意看在眼里。”

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其实,我都用来进贡看门的妈妈了。”

这回换到她吃惊了,“真没想到,你这个方外人还老出园子!说,你都干什么去了。”气势汹汹的。

我正想把编好的一套说出来,双清苑的林大娘走进来了,见我在,也不避讳:“沈姑娘,吴公子来还书了,茂林不知道该把书放到哪里,想让你去帮忙呢。”

说完,就缓步退了出去,目不斜视,显然很尊重沈艳兰。

沈艳兰站了起来,换了一副表情,笑吟吟地看着我:“走吧,趁这个机会,让你看看二公子的书到底有多少。”

早已心思蠢动的我,霍地站起来,屁颠颠地跟在她的后面,完全忽略沈艳兰那难得的天外飞仙笑脸。

那吴允节正悠闲地在书房的前厅喝茶,身边站了一名愁眉苦脸的小厮,想来便是叫茂林了,他一见沈艳兰出现,就激动地说:“沈姑娘,你来得正好,吴公子打算还了这本书,要借另外一本,可我连这册书放在哪里都不知道呢,胡乱摆放,二公子一定会生气的。”

桌上放的正是一本《妙洁心经》,就是几天前在紫蓼庭时,那帮儒生们要吴允节抄写的“黄色书籍”,看这书不算薄,这姓吴的抄书速度倒挺快,只是不知抄的时候有没有鼻血横流,欲\火焚身?

我偷看沈艳兰的反应,她脸上微愠,正要把书拿起来,却犹豫着朝我看了一眼,笑道:“我怎么忘了,这里就有一位懂行的,林姑娘自小在书本堆里打滚,料来难不倒你。”

我心中大骂丫的不讲义气,恩,你倒挺会装圣洁啊!但有同龄异性在跟前不能没风度,所以我没把情绪表现在脸上,还信口开河的胡乱说一番:“一般的书籍,无非是几个大分类,政治,经济,历史,地理,文学,要术,还有?比如像这一本,应该算养生。”

吴允节轻声说道:“原来姑娘是个懂行的,不知这书籍,若想十分便利地寻到,用什么法子?”

见沈艳兰也在看着我,我忍不住想显摆显摆:“书籍按照方才所说分类分好了,再将每一类标一个编号,比如甲为政治,摆放在第一个排书架上,乙为经济,摆放在第二排书架上,依次类推,然后在每一类书籍中,制定一个编号的规律,给每本书写一个编号,无论放书取书,俱按号搜索,若有书本进出,需有及时记录,这样进行书房里的书籍管理,就简便了。”

当然有电子数据库更好!我腹诽。

沈艳兰惊呼道:“哎呀,要如你这般说,光是给每本书编个号,就得花费许多时光了吧?更不用说,还得有专人来记录书本进出。”

我瞟了一眼那吴允节,见他好像在侧耳聆听,不由心中暗喜,更来劲了:“那可不是,所以有个职务便叫书籍管理员,比如在书斋里,这样的人才是很受敬重的。”

其实我还想说的,图书管理员也可以很疯狂,像《木乃伊》里的女主一样。

茂林啧了啧舌:“嗯,看来不光是看书要要学问,连放本书也要学问哪。”

我微微一笑,有点小得意。

另一边,沈艳兰细声细语地问吴允节:“吴公子,要找一本什么样的书籍?”后者依然稳坐如泰山,语调不紧不慢:“劳烦姑娘了,今天要寻的是一本《天工要务》。”

沈艳兰继续耐心问道:“不知这本书,属于林姑娘刚才所说的那一类?”

吴允节抬眼看了我一下,淡淡说:“要术。”

沈艳兰回头看看我,又看看吴允节,笑道:“芳菲,看来得麻烦你给吴公子效劳了。”

让我进书房?好啊正合我意!我尾随茂林走进了传说中的书房,一进书房门口,就见一张古朴的黄檀案桌,桌后一张简易的椅子,临窗而放,一排古雅的山水屏风,将书房隔成两个格局,前面是书房,后面是书库。

绕过屏风,只见书架排成一个“回”字形,“回”字的中间空地,摆放一个熏香的香炉,此刻正幽幽地散发着醇正的檀木香。

书架上塞满了书籍,都是珍贵的孤本珍本啊,我激动地看着这满架子的古书,恨不得将它们一股脑地搬回到前世那个时代,回去得卖多少钱呐?我边翻书边胡乱想。

我费了好一番功夫,总算找到了书库的摆放规律,将那本该死的房中术放回原处,却惊讶地发现这类书本还真不少,有两本显然是被人翻阅多次,纸张既陈旧又松软,咦,看书的是谁呢?难道是那个秦桓之?我邪恶地猜想着,想起刚才沈艳兰的表情,恩,她应该知道刚才那本书是什么方面的,否则就不会脸红了,没准她和那秦桓之还共读某某心经呢?就像贾宝玉和林黛玉在海棠花下共读西厢一样。

瞎想归瞎想,我也没闲着,终于找到那本什么《天工要务》,翻开看看书本大纲,是关于工业技术方面的,这吴允节果然是个理科男啊!不错不错,理科男好啊!我的嘴角往上翘了翘。

拿着那本某人要借的书,我飞快地翻了翻书架上的其他书籍,居然还发现了两本植物方面的,书名为《若芝》,共分上下两册,内容比《本草纲目》要诗情画意,不但有图有注释,每一种植物的图案旁边还写了一首小诗,言辞大多婉约内敛,很入我老人家的法眼,看了看书的作者,发现是一个叫飞流虹的人。

正考虑要不要顺手牵羊,刚刚将书拿在手里,看着墙上的几个古怪的装饰挂件,我突然想起自己的任务是什么,而且该出去了。

回到前厅,沈艳兰不在,身穿绿衣的吴允节正在喝茶,接过我递过来的书,他散漫地扫了我一眼,婉言道:“有劳姑娘了。”

此时沈艳兰走进来,抬眼看了看吴允节,淡淡一笑,吴允节回望她一下,嘴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咦,莫非他们有JQ?见此情形,我连忙回避唯恐惹祸上身,不料沈艳兰先发制人:“芳菲,你既认得吴公子,今日又帮了吴公子的忙,不如就请吴公子送你回百花洲吧,反正也算顺路。”

吴允节站起来,微笑道:“正是,不如在下陪同林姑娘走一程。”真是恭敬不如从命,我再不推辞,跟随在吴允节的身后,走出双清苑。

幽径逶迤,吴允节修长的身影仿佛融入浓密的绿色树荫之中,只见他步履轻盈,衣袂飘飘,如同杨柳轻摆,看似漫不经心,虽近在咫尺,实则距人千里之外。

我们一路无话,走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柳林时,他突然停住了:“姑娘要歇一歇么?”

我点了点头,:“要的,你走得太快了,我有点跟不上。”

:“哦?在下疏忽了。”他一脸善意的笑容。

:“上次见你时,你口中唱的小曲很是轻快,不知是什么曲调。”他轻声问。

我想起上次唱的,好像是紫竹调,十分古老的浙江小调,应该不算新潮,于是笑着答:“是《紫竹调》,东吴一带的小调。”

他的笑意更浓了:“林姑娘是东吴人?”

我忙摇摇头。

他又问:“姑娘是在哪里学来的?”

哎,他怎么对一首歌谣感兴趣啊?我有点懵了。只是哥哥妹妹的调子,不能再推给永垂不朽的月溪法师了。黔驴技穷的某人撒谎道:“是我的娘亲教我的,我才五岁,她就走了。”

说完,假模假样地伤心落泪:那个谁喂,我都被你问哭了,不要再问十万个为什么了吧?

他递过来一方丝帕,丝帕上有一股淡淡的茉莉清香,我用力摁了摁眼睑,泪水出来了,丝帕派上用场。

他细声漫语的道:“不要哭啦,泪水流多了,就不好看了。”

他的声音十分亲切动听,可我却觉得他的腔调里有几分特别的含义,连忙见好就收,把帕子捏在手里,不想还给他:“这帕子,我洗干净了,再还给公子吧。”

如果他肯给我,算不算私相授受?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不置可否,迈步前行,我不由脸一红,低头跟在他后面。

终于见到百花洲的紫薇花,吴允节停住脚步,我狐疑地看着他,他似是无意地解释说:“我不便送你进去。”

我朝他福了福,居然有点依依不舍:“请问,我该怎样还公子的帕子呢?”

他的目光移向远处,轻声说:“我最喜欢在那片柳林里晨读。”

作者有话要说:  小林子有偷窥癖。

柳树是美树,植柳是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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