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场内一片寂静。
图穆尔与几位可汗简短交流了下,起身用柔然语答道:“楚将军,库提族那日松汗与伏罗族苏麻可汗并无并议,不过我图穆尔和赖连族阿木尔汗认为,先前在我们只是答应为赵国出兵,可如今赵国突然与突厥化敌为友,却又要我柔然诸部去攻打另一部突厥,虽然不算背信弃义,但我们两族已不想参与。”
齐伍快速将图穆尔之言译为汉话,而突厥那边也是急忙同声翻译,程浩然和沙钵略听了齐皱眉。两人商议了片刻,程浩然来到楚铮身边,道:“楚将军,我等与郭元帅约定三日内返回,如今三日之期早已过了,这些胡蛮群雄无首,如此僵持下去何时是个结局?不如我等还是先去北疆大营再说吧。”
楚铮毫不客气地说道:“柔然诸部能否参战极为关键,若东突厥当真觉得可有可无,恕在下无力履行先前约定,东突厥生死存亡与我再无半点干系。”
“如若赵秦两国真能与我东突厥齐心协力,西突厥全军覆灭指日可待,根本无需胡蛮插手。楚将军口口声声为我东突厥着想,可到底有何良策,胡蛮在其间又有何用处却丝毫不肯透露半分,怎能取信于人?”
楚铮沉默片刻,缓缓说道:“待到时机成熟之时,在下自然会将详情告之。”
“到底何时所谓时机成熟?”
楚铮模棱两可地说道:“等到程先生对在下相助东突厥之心再无疑虑,或许就是时机成熟之时了。”
程浩然怒道:“楚将军莫非存心戏弄程某?”
楚铮看着程浩然,突然觉得一股烦燥涌上心头,道:“程先生真若这般想法,在下也无可奈何,你我就此一拍两散。”
程浩然森然说道:“楚将军,你莫要欺人太甚。休要忘了这是在我东突厥大营附近。”
“那又如何?柔然诸部数万人就在此十里以内,真若动手先行赶到的定非你们东突厥!何况……”楚铮伸出双手,两掌缓缓握为拳。袍袖无风自鼓,“在此之前。楚某至少有八成把握取程先生与你家大汗性命。”
程浩然只觉一股无形大力涌来,持他平平推开数步,顿时脸色大变。
“去吧,与你家大汗再商议商议。楚某在此恭候。”楚铮说完,对程浩然不再理会。
武媚娘望着程浩然的背影,忽道:“你菊何故意激怒他?”
楚铮否认,道:“我何尝故意激怒他了。只是这人太无自知之明,也不想想现今的东突厥有何资格与我讨价还价。”
武媚娘摇了摇头,道:“你离开北疆大营后。在你舅舅王将军处逗留了两日,所谈之事又不让他参与,今日眼看又拖了一天,他对你不满亦情有可原。况且以你的口才大可以将话说得委婉漂亮,何必用方才那最后几句恐吓于他。说真的。我还从未见过你流露过这般强的杀气。”
“也许吧”,楚铮沉默了会喃喃说道,“我不知道自己正在做地一切是对是错,或许借激怒东突厥从而收手,现在还来得及。”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武媚娘却似懂了。叹道:“是啊,这事确实很难定夺。”
楚铮苦笑一声。道:“你也看出来了?”
“你叫齐伍秘密返回赤勒部,又吩咐我做的那些事,若再看不出来也未免太小瞧我了。只是楚铮,说你天生反骨真是一点都没错,到哪都不会安分守己。不过你这般做究竟有几成把握?”
楚铮斟酌了番,道,“原本只有四成,现已有七成。”
“七成把握已是很大了,”武媚娘懒懒地靠在楚铮肩上,“至少柔然诸部有我在你就放心好了,这些人不是看上了你许诺的好处就是收了东突厥地财物,对出兵一事并无异议,只是按你所说先敲诈东突厥一番罢了。”
“反正一切由你自个定夺,大不了你同我一样声败名裂,我二人隐姓埋名浪迹天涯去。就是不知道到时你另外几个相好愿不愿陪你了。”武媚娘吃吃笑了起来。
程浩然回到沙钵略身边,将方才情形一一禀报。沙钵略倒是并不恼怒,抚着虬鬃长须沉吟良久,反问道:“浩然,你认为该如何?”
程浩然此时已冷静了下来,考虑了下其中利害,道:“大汗,不管与秦赵两国会盟如何,眼下最关键便是这些柔然人。臣以为无论国与国还是人与人之间,不是晓之以情理就是动之以利益,我东突厥此番东来,一路上与不少柔然部落结下深仇,其中便有图穆尔的赤勒部,虽说方才大汗已许诺送给柔然各部八千头羊,五千两黄金,可如今看来收效甚微。”
沙钵略想了想,断然道:“浩然,你告诉他们,我愿再送给柔然四大部族一万头羊,五千两黄金,以示诚意。”
程浩然一惊,忙道,“大汗,黄金倒也算了,可那么多羊送出去,我们自己就所剩无几了,往后该如何是好?”
沙钵略摇摇头道:“浩然,你们汉人不是有一句话,叫做什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算了下,如果能打败达头那贼子,余下地食物足够支持我们回到突厥,到那时还怕没有食物么。如果上天注定我东突厥在这里亡族,留了那些羊又有什么用?”
程浩然心中佩服,点头道,“大汗说的是。”
“楚将军,那突厥人说沙钵略愿再送拾柔然一万羊和五千两黄金。”齐伍走过来轻声说道。方才武媚娘与楚铮窃语时他一直躲得远远的,齐伍很清楚,楚将军虽已经将自己当成了心腹,但主人的私事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楚铮向柔然部的几位可汗望去,只见即便图穆尔亦为之动容,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武媚娘却是眉开眼笑,贴在楚铮耳边说道:“沙钵略真是大方,按事先约定,媚娘目前至少也有两千头羊了,嘻嘻。”
楚铮哭笑不得,道:“这有何用,日后你回中原难道还赶着几千只羊儿回来?”
待那翻译的突厥人说完,沙钵略突然站起身来,一手指向天空,大声说了句突厥语。那翻译愣了愣似有些意外,随即醒悟过来,也忙举起一手,用柔然语高声说道:“我家大汗在这里对天发誓,只要大汗活着一天,突厥绝不踏入北疆草原一步。”
沙钵略取下头盔,捋起左手衣袖用刀在手腕轻轻一划,鲜血滴入自己的头盔中。一旁的程浩然住里面倒入马奶酒,那翻译道:“我家大汗愿与柔然族各位可汗誓血为盟,从此永为兄弟。”
图穆尔看了看楚铮。楚锦知道事已成定局,起身长笑道:“在下楚铮,愿为东突厥和柔然诸位可汗做一见证。”
图稽尔等人上前往那头盔内一一割腕滴血。沙钵略忽笑着用中原话说道:“楚将军,可否愿与我等一同誓血结为兄弟?”他从小与程浩然一同长大,又仰慕中原文化,一口中原话说得颇为流利。
楚铮忍不住揉了揉鼻子,推辞道:“在下年纪幼小,身份低微,怎敢与诸位大汗称兄道弟。”
沙钵略大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说起来我东突厥与秦赵联军会盟,沙钵略与各位柔然可汗结为兄弟,都是由楚将军一手促成。能与楚将军结为兄弟,沙钵略荣幸之至。”
“沙钵略大汗说得好。”图穆尔在一旁也推波助澜,在他看来拉上楚铮一同结拜有百利而无一害,就是有些对不起自己女儿哈娅了,哪有侄女嫁给叔父地。
那日松等人也深表赞同,图穆尔笑道:“楚兄弟,请!”
楚铮无可奈何地也挽起袖子割腕放血。这些塞外蛮族一年难得洗次澡,几条胳膊凑在一起,更显得楚铮皮肤白皙粉嫩,武媚娘看在眼里,忍不住咽了几记口水。
沙钵略端起头盔喝了一大口,交给旁边图穆尔,一圈下来最后轮到了小不点楚铮。楚铮捧着头盔,刚凑近鼻子一股异味熏得他差点就扔了出去。而且一想起这酒是好几人喝剩的,楚铮腹内就感到汹涌澎湃,暗想老子才不与你们这帮大老爷们玩间接接吻,便屏住呼吸,盔顶斜朝天喉结滚动做出痛饮状,其实是口中吐出一波波真气将酒阻住,一滴都未沾唇。
“痛快!”楚铮一边用袖子抹抹嘴,一边顺手将头盔往草丛一掷毁尸灭迹。沙钵略和图穆尔等人谁也想不到也没看出这小子在作假,见楚铮也喝完了,齐齐仰天大笑。
武媚娘过来将楚铮手上伤口细细包扎好,低声赞道:“好手段。”
楚铮瞪了她一眼,武媚娘冲他扮了个鬼脸,不再说了。
程浩然见楚铮也饮了酒,心中略定,走上前来长施一礼:“楚军,请恕方才程某失礼之罪。”
“程先生请起,”楚铮将他扶住,“先前在下也是不是,怪不得先生。”
程浩然又自责了一番,道:“此地既是已了,我等还是早些起程连夜赶至北疆大营,以免郭元帅有何误会。”
“程先生说的是。”楚铮转身向柔然部的诸可汗说道,“各位……哥哥,小弟就此告辞了。”
看着有的甚至比父亲还要年长地几位结拜大哥,楚锦真是有些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