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赵敏来到镇北侯府,楚方两家的人已经散尽,赵敏扑了个空,只好依礼看望过王老夫人后郁郁离去。
楚名南和方令白说炮制的战报不到两时辰便已送到了宫内,送战报的也是北疆军士,只不过换成了樊兆彦的心腹罢了。赵茗与赵应得到消息,自然兴奋不已,毕竟谁都可以看出来此战的胜利对天下大势具有何等影响,马上召集群臣朝议。
提前得知此事的除了三大世家几位首脑,加上其亲信也不足十人,满朝文武绝大多数对此一无所知,赵应刚说完,大殿之下无不喜形于色。
礼部尚书楚名南趁机出列进言,朝廷应及早派遣一宣抚使前往北疆,表彰北疆大营将士的不世功勋,并昭告天下。众大臣纷纷附和,连礼部侍郎梁临渊也难得与自己顶头上司同执一辞,出来说了几句赞同话。
王老侯爷的自荐奏折恰如其分的送到,众臣想了想,大都觉得由前任北疆大营统领给现北疆大帅宣旨,足可成为一段流传青史的佳话,无人提出异议,赵应毫无经验,只知这是件大喜事,又没人反对,也就这么准了。
一阵”皇上圣明“恭维声令赵应直感熏熏然,方令信看在眼里,暗中冷笑,上前一步,先是一番颂扬之辞捧得赵应不知身在何处,忽道:”皇上下旨已任王老侯爷为宣抚使,臣再举荐三人随老侯爷一同前往。“
赵应笑道:”相国大人请说。“
”臣举荐吏部尚书成奉之、礼部尚书楚名南、刑部尚书方令白为宣抚副使,与老侯爷共赴北疆。“
赵应一听有些犹豫,他犹豫并不是自己该不该允许,二十在担心如果自作主张姑姑那边怎么交待,先前王老侯爷毕竟退隐已久,但这三位地位权势也就仅在楚方二人之下,都是朝中一品大臣啊。
梁临渊见皇上面露为难之色,主动上前蘀君分忧:“相国大人,你所举荐三人均为当朝一品,我朝有史以来还从未有过三位尚书同时离京这等先例,下官一位从六部各抽调数人组建宣抚使团便可。”
“梁大人,”楚名棠出列说道。“北疆此番大捷歼西秦军十余万,俘敌过三万,东西突厥前后更是死伤近三十万,而我军仅伤亡不足两万,这等骄人战绩我朝史上有过么?本官认为授予再高礼遇也不为过,若不是相国大人和本官政务繁重,我二人都欲亲自赴北疆向郭元帅道贺,向北疆全体将士以示敬意!”
方令信阴声说道:“莫不成在梁大人心中,北疆将士此番大功可以轻轻抹过吗?”
见楚方两人近期来难得政见一致,三大世家的官员心领神会,纷纷出列指责梁临渊并对方令信的提议深表赞同。梁临渊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仍苦苦支撑,他已隐隐感觉到三大世家别有用心,毕竟郭怀向来忠于皇室而与三大世家不和,而楚方二人不知为何突然对他如此推崇,其中定有隐情。
“下官曾与宫内连总管同在北疆近一月,对将士们身处苦寒之境仍英勇善战亦深表钦佩,绝无轻怠之意。”梁临渊道:“不过方才太尉大人也说了,现正处一年开春之际,政务繁忙,三位尚书大人均为一部之首,一举一动均关系天下苍生,梁某以为不宜离开京城。”
楚名棠微微笑道:“梁大人,三位尚书大人虽名为宣抚副使,但各自均有重任在肩。从目前战况看来,郭元帅很快便可得胜班师回朝,立功将士名册,封赏及用何种礼仪相迎都需礼部参与,而胡蛮柔然诸部慑于我大赵军威,已有称臣之意,楚大人亲去北疆无可非议,而西秦三城七镇有望纳入我大赵版图,对于新归顺之地,即便末微细节也不可有丝毫大意,吏部成尚书亲自前往亦是慎重行事,考察当地民风民俗,结合响应世纪调配官员。”
“至于刑部尚书……咳,此战我军俘敌近四万,其中还包括为数不少的突厥人,以往军中私自私下处置战俘甚至屠戮之事屡见不鲜,虽说打了胜仗,但此风绝不可长,方尚书此去北疆可助郭元帅和王老侯爷严整军纪并安置战俘,刑部亦唯有他才有这般威望。”
方令信冲楚名棠点了点头,楚名棠起初安排成奉之和楚名南随王老侯爷同去北疆,方令信心生不安,面对这几人樊兆彦就算再了得也只有唯唯是诺的份,方家利益恐怕难得保证,因此极力提议其弟方令白一同前往,没想到在楚名棠说来竟是这般合情合理,直叫方令信佩服之至。
“太尉大人,下官仍觉此事不妥。其一……”
梁临渊正待再出言反对,方令信脸色一沉:”梁大人,太尉大人已经说的极为透彻了,你竟还这般不明事理!楚尚书?“
楚名南上前一步:”下官在。“
“你们礼部掌天下礼仪之先,怎么出了这么一个官员。”
“下官教导无方,请相国大人恕罪。”楚名南对梁临渊不满已久,但楚名棠曾吩咐过不可过于为难此人,而且他还是成奉之的女婿,只好忍了下来。
不过此时相国大人既然开口了,楚名南厉声喝道:“梁临渊,命你即刻回府,闭门思过三日。”
梁临渊看看四周,之间百官有的幸灾乐祸,有的不屑一顾,平日与自己交好的几人亦无一敢出来为他辩解,而皇上亦是目光闪烁,不敢与自己直视。梁临渊长叹一声,向赵应施了一礼,转身离开大殿。
赵应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到即使没有姑姑的压制,当皇帝也决不是件乐事。
方令信微微躬身:“还请皇上下旨,命北疆宣抚使早日起程。”
“这个。”赵应犹豫了半天,推?道:“还是等明日再定吧。”
方令信一怔,忙道:“事关重大啊,皇上。战报都已到了,如一再拖延岂非寒了北疆将士之心?”
可无论方令信怎么进言,赵应只是摇头。在他心中姑姑远比楚方二人更可怕,而且看了方才那场辩论,赵应更不敢私自作主了。
方令信无奈的看看楚名棠,只见楚名棠亦是双眉紧锁,赵应趁此机会,赶紧宣布散朝。
赵茗毕竟是女子,不能在朝堂上露面。后世垂帘听政这种事绝不为楚名棠和方令信容忍的,因此她只能坐在偏殿,不过有几个太监来回为她传递消息,朝堂上的事她亦了如指掌。
“敏儿,你怎么看?”赵茗问坐在一旁的赵敏。
赵敏有几分迷惘:“听楚太尉之言,确是很有道理,但梁侍郎……”
赵茗哼了声道:“这个梁临渊,话说的颠三倒四,只是一味在胡搅蛮缠。”
赵敏却道:”姑姑,孩儿倒觉得他似看出了什么。“
”哦?“赵茗柳眉一扬,”来人,将梁临渊带到此地。“
就这么梁临渊还未出宫门便又给召了回来。赵茗听了他的分析,心中亦起了疑虑。
楚名棠和方令信在散朝后简短商议下,径直来见赵茗,却见梁临渊居然也在此,两人心中均是微微一沉。
不过楚名棠是何许人也,无论赵茗提出何质疑,他都应付得天衣无缝,何况还有方令信在一旁助阵。这两人联手,恐怕就算当年三国曹操复生,至少口舌上也得退避三舍,赵茗和梁临渊均被噎得哑口无言。
但赵茗既已心生疑虑也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嘴上说不过,索性拂袖起身:”本宫累了。“头也不回就这么走了。
楚方两人大眼瞪小眼,毫无办法。若换成以前赵王,他二人便会锲而不舍追在其后,直至他同意为止,可赵茗毕竟是女子,楚名棠和方令信自问谁也没这胆量私闯大长公主寝宫,不然仅传出去没脸见人,且史笔如刀,不知会将他二人描述成何等不堪。
过了半晌,方令信一顿足:”名棠,你纵容出来的好事!方某无能,先走一步了。“
不知是赵茗灵光一闪还是受人指点,第二天心平气和的接见了楚名棠方令信二人,一口答应昨日之事,但有一点,由长公主赵敏亦为宣抚使,代表皇帝和她前往北疆慰问有功将士。
楚方两人目瞪口呆,他们不是没考虑到这点,但赵国皇室这些年来人丁稀少,除了平原城的昌平王外,其它各地宗室至少都是三代以上的远亲了,且京城根本无一人选,也就没放在心上。万没料到赵茗异想天开,由长公主赵敏宣抚北疆。
方令信清醒过来,连称此举史无前例,万万不可。赵茗将他昨日所说的原句奉还,认为皇室宗亲一同前往更可体现皇上对北疆将士的体恤,女子又怎么了,何人不是女子所生?包括你相国大人,方令信气的眼前发黑,又道两军阵前历来最忌讳有女子出现,切不可伤了士气云云。
此言一出赵茗顿时怒不可遏,称此为愚昧无稽之谈,又引用上京城最近反响颇大的戏剧【花木兰】中情节【这自然是苏巧彤的功绩了】,一句“谁说女子不如男”赵茗更是吟得抑扬顿挫,将方令信劈头盖脸训斥一番。方令信实在无法忍受,也不施礼扭头就走。
夜晚,三大世家首脑再度齐聚王家,方令信向王老侯爷复述赵茗之言时仍身子微颤,最后道:“女子执政,实乃亡国之先兆。老侯爷,名棠,断不能再这般容忍下去了。”
楚名棠叹道:“方兄,并非名棠故意纵容,而是这女子在皇室中的地位非同一般,皇上无力与之相争,我等做臣子的难以插手其中啊。”
方令信不屑的说道:“区区一女子,有何可惧!”
王老侯爷道:“方家小子,你们方家历来是文官出身,根本不知大赵叶门是何含义,又不晓得这叶门在当年天下四分时起得何等作用。”
方令信起了好奇之心:“老侯爷请说,方某洗耳恭听。”
楚名棠将当年魔门与合称“如画江山”的四大武林世家纠纷一一道来,只是隐去了楚王两家的来历不表,西秦寇家和南齐江家历来张扬,方令信对他们倒并不陌生,愣了半晌,不由感叹道:“原来其中还有这等秘辛?方某历来瞧不起那些所谓的武林中人,没想到如今天下四分竟与其如此相关。”
王老侯爷道:“但逢乱世,最先起兵的总少不了那些武林豪杰,这有何奇怪了。”
方令信迟疑了会儿,又问道:“那大长公主的武功究竟如何?”
楚名棠答道:“她应是世上寥寥无几的天道境界的高手之一,你们方家那位铁南星亦是步入宗师境界的高手,但似他这般十人也未必是大长公主之敌,当年魔门的宁大先生率千余部陷入五万胡蛮围困之中,他仍突出重围,飘然远去。”楚名棠看出方令信心怀杀意,索性给他点名了。
王老侯爷笑道:“若我三大世家率数万大军围攻太平宫,那与造反何异?方家小子,这口气你就忍了吧。”
“既是如此,那就忍吧。”方令信倒也有几分洒脱,既知无望,索性也不再去想。“名棠,长公主前往北疆之事,你可有解决之道?”
“没有。方兄来之前,名棠已与岳父大人商议过了,不如就让她去吧。”楚名棠无视方令信惊异神情,继续道:“只要郭怀不死,皇室迟早会了解这一战的详情。我等将大功加于郭怀,主要是为掩盖我军主动攻击秦军之事,就算长公主知道了,除非想让我大赵陷入内乱,否则为了大赵的颜面,她亦只能主动遮掩下去。至于消除平民将领之事,她确是一麻烦,不过铮儿亦在北疆……”
“哎呀!”方令信一拍额头,“我怎么忘了这一出了?呵呵,长公主还是名棠未过门的儿媳,自家人那,况且有令郎在……唉,早想到此处,方某何必受这番折辱。”
到了第三日,楚铮射杀北疆大将军沈从放之事在京城流传开来,楚家五公子之名顿时风头极劲,一时无双,之前几个风流韵事也都被再度提起,楚铮若是在京城,恐怕只有易容才可出府了。
不过踏春园内仍往常一般安静。柳轻如斜披着罗裳,靠在窗边,整个人儿透露一丝慵懒之意。楚铮不在,踏春园内几乎成了女儿国,连她也多了几分随意。
而苏巧彤俯在案上,对着高高一叠密报埋头苦读。柳轻如无奈的说道:“巧彤,你在做什么?都已是看过数遍了。”
苏巧彤闷声道:“我在研究你家小相公谋划布局的手段,并学习之。”
不过看的这么久也有些累了,又被柳轻如一打岔,苏巧彤也没了心思,把手中秘报随手一扔,身子往后靠去,一双玉足毫无淑女状的搁在案上。
“轻如姐,你这小相公真是到什么地方都不安分啊。”
“什么你的我的。“柳轻如抿嘴一笑。”你我姐妹还分什么彼此啊。”
苏巧彤白了她一眼,心知自己毕竟云英未嫁,与已婚少妇谈论这个话题讨不了好。转口道:”这半月来秘报一天两份以上,这已是第三十四份了,总算结果出分晓了,相信京城许多人终于可以安心了。”
柳轻如叹道:“郭尚书与薛方仲驰骋沙场无敌,此战一个大败溃输,一个自始至终被蒙在鼓里,想来真是有些冤枉了。”
苏巧彤小嘴一撇:“有什么冤枉的,有道是性格决定成败。郭怀太过耿直,若不是楚伯父暗中袒护,方令信轻易便可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听闻他还对楚……公子极为欣赏,真是活该……”
“巧彤!”柳轻如不满的说道。
苏巧彤冲她扮了个鬼脸,继续说道:“至于薛方仲,比起郭怀他在朝堂之上略胜一筹,不过也难说,毕竟西秦没有楚伯父和方令信这样的权臣,呃……君子可欺之以方,小妹在西秦时就未将其放在心上。此战信任他郭怀没有错,但根据小妹所知西秦军方在北疆大营亦多名细作,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赵军中三大世家将领的动向,细节注定成败,他败得一点都不冤。”
柳轻如点了点头,有些感慨:“一个临时起意的布局,竟然收到如此效果,看来真是天兴赵国了。”
窗外突然传来紫鹃的声音:“苏姑娘,老爷和夫人请您去内院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