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暗潮汹涌 (4)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搞定了王县长之后,孙啸伯的心情大为放松,在西安请了一回客,又吃了几次回请,其乐融融之中,几乎乐不思蜀。邹震得了荣庆斋老板的好处,早已存下了心思。眼见他心中担忧渐渐消除,便示意荣老板,可以满足他的愿望,和孙啸伯正式碰面了。

荣老板这两天特地旁敲侧击地探听约翰逊的口风,始终没有和党玉昆藏宝传说联系上一丝半毫,这才略微放心。不过,他想看看约翰逊和孙啸伯见面究竟会产生怎样的戏剧效果。约翰逊果真仅仅是留意孙啸伯笔下的那些文字?这背后,将会有怎样令人始料未及的变化呢?

荣老板在自家后宅摆了一桌酒席,菜肴是西安天然居老字号饭店预定的,提前一刻钟送来,确保热度和新鲜。约翰逊特地穿了件在北平时购置的长衫,揽镜自照,除了脸部特征外,几乎都已经汉化了,再加上流利的汉文,足以和任何人交谈不受障碍。

至于孙啸伯,已经提前一天得到了邹震转托的邀请。他的亲戚开了家古玩店,很想求孙啸伯写一块店牌,特地设家宴招待,希望他能赏光。孙啸伯看在他这些天帮忙奔波的面子上,自然是应允了。次日黄昏,坐上一辆暂借来的汽车,一溜烟开到了荣庆斋店铺门口。荣老板早已接了电话,站在门口恭候。寒暄几句后,先请客人进铺子坐,顺便看看陈列的器物,品点一二。

孙啸伯草草扫视了一番,面无表情,显然是将这些东西都不放在眼里。荣老板想他昔日和党玉昆交好,眼底下过的哪件不是价值连城的重器?自己这点玩意儿,不入他的法眼那是必然的。但他不甘心就此受到轻视,转身从锁着的柜橱里取出一只战国玉虎来,足有半尺长,在灯光下油润生辉。孙啸伯伸手把玩了片刻,说这东西不错,可以玩玩。

荣老板心中叹服,转而请来客们沿屋后走廊进后宅。后宅正厅里,两只电灯齐开,一片光亮。荣老板请孙啸伯在首席坐下后,忽然变戏法般从侧屋里请出一位长衫洋人来,安请在他的身边坐下,介绍说这是来自北平的美国大藏家约翰逊博士。

孙啸伯颔首致意,约翰逊却拱起双手,微微欠身施礼,说:“久仰孙先生的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这样陈腐的客套话,从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嘴里,以流畅纯熟的京片子说出来,透着股难以言说的古怪意味,登时令孙啸伯和邹震二人相顾而笑。看样子,此人来中国日久,不但穿着入乡随俗,连口音都变了,也亏得他下了这番功夫。

荣老板取来家藏的陈酿美酒,逐一替客人斟上,举起酒杯来,以东道主的身份说:“鄙人久在西安做生意,蒙邹先生照顾,孙先生是鄙人久已想见的书法家、长者,约翰逊先生是我生意上的大主顾、好朋友,今天在桌上的几位,都是荣某内心钦佩的,大家聚在一起非常难得,在下先敬各位了。”

他领了个头,活跃了席中的气氛。众人纷纷举杯响应,先将头一杯开宴酒喝下去。然后,荣老板脑袋侧向邹震,低声嘀嘀咕咕说些闲话,拉开了空档由约翰逊和孙啸伯交流。但他耳朵还是留神倾听他们的谈判内容,恨不得一字不漏地记下来。

约翰逊恭敬地敬了孙啸伯一杯酒,说:“我虽然也是做古玩生意的,但是跟荣老板又有不同。我不但收藏、买卖古物,而且还悉心研究它们,尤其是古文字。由于我在大学里学的是这门专业,所以对于东方文字,特别是中国的古文字,有着浓厚的兴趣。现在,甲骨文研究正炙手可热,做这门工作的人也多,所以就不去掺和了。我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篆籀文字当中,无论是钟鼎、金文、石鼓文、大小篆书,都有涉猎。我手里先秦的古器虽不多,但由于生意的方便,集藏了不少拓印的文字,风格迥异。当然其中最为神往的是石鼓文。可惜,目前北平故宫里所藏的那十只存世石鼓,刻文散失殆尽,只有在古拓本里找它们的踪迹了。真是遗憾!”

孙啸伯微笑说:“我所知道的拓本字数最多者,是××××,大约××××字,过去临过几天,现在都几乎生疏了。”

约翰逊故作惊讶,说:“孙先生隐居陈仓,多年不出山,难道不知道宋拓本有××××字吗?”

孙啸伯略显怀疑,说:“我见到最早的拓本是××××,吴昌硕等人都是从这一路来的。要说所谓拓本字多,明朝杨升庵有足本拓本出世,结果被人发觉是他自己在家里花重金闭门造车凿出来的,已成笑料啦。”

约翰逊叹息一声,说:“孙先生是山中隐士,宁波天一阁藏本,先锋、中权、后劲三拓本,十多年前被日本人买走了。前年,有人以甲骨文拓本与之交流,摄得照片若干张,日前在国内影印刊行,一时洛阳纸贵啊。”

孙啸伯似有不信。

约翰逊起身去取来新购的影印书往他面前一递,说:“孙先生一看便知真伪。”

孙啸伯半信半疑手捻胡须揭开封面,逐页往下翻阅,越看越是专注,直到最后一页看完,还愣怔了半晌,长叹一声,说:“孤陋寡闻,世间竟有北宋拓本存世,始料未及啊。”

约翰逊见他逐渐入了自己的圈套,不动声色地说:“这石鼓文,定为秦×公文字,但世上仅这十面石鼓存留,再无其他发现。我对此表示怀疑。这石鼓,初唐时出自陈仓风鸣山,后来再也没有发现?钟鼎金文中,也没有类似的文字。难道石鼓文真的就是只刻载在这石鼓上吗?我是研究文字学的,在大篆向小篆演变过程中,石鼓文是一件标本式的文献。这说明,秦×公上下数代,秦人一定流行过这种文字,明显有别于金文,这一时间段至少三百年以上。三百年里,岂能只有十面石鼓刻字,其他一件也找不着?”

孙啸伯摇头,说:“你说的三百年,是两千年前的三百年。至今,怕是得两千三百年。历代兵火盗掘不断,即使有,怕也是逃不过劫数毁坏殆尽了。就看那陈仓十面石鼓,初出世时多少文字?现在多少?再过个几百年,还能剩下多少?约翰逊先生,美国立国不过百余年,哪里知道兴亡糜烂的苦处呀!”

约翰逊目光里闪着狡黠,说:“孙先生的意思,是这石鼓文随着时间的迁移,越到后面是越少了?不过,我却有相反的证据来证明,不一定是这样。您信不信?”

孙啸伯有些诧异,反问道:“难道,你的意思是石鼓文又有唐拓本出世了,收录的字数比北宋拓本的还要多?”

约翰逊笑着说:“唐拓本要有传世,早就该露面了。再藏着掖着,怕是早就霉烂不堪了。我所说的石鼓文,指的不仅仅是那十面历代被官府收藏的石鼓。”

孙啸伯沉吟片刻,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所说的可能性,比唐拓本存世的可能性还要微乎其微。”

约翰逊笑道:“孙先生是篆籀大家,我只是班门弄斧罢了。改日,还要请您多多赐教呢。”

这俩人探讨对答,虽然没有个最终共同认可的说法,但旁听者荣老板心中已经回过神来。他这时候才明白约翰逊不惜本钱收购孙啸伯墨迹的原因了。孙啸伯那些自以为秘不出门、写完即毁的字纸上留下的疑团,引起了约翰逊的兴趣。约翰逊精通中国古文字,目光之敏锐、心思之敏捷,令人惊叹。他从孙啸伯流传出来的这些文字中,看出了破绽,此刻当面说起时,却又只是虚晃一枪,没有揭破,而是另外约了时间再谈,算是卖足了关子。而孙啸伯的反应,也不愧是一只久经世故的老狐狸,伪装迟钝,避话锋而不接,活脱脱滑如球,让人无从下手。

邹震并不知道他们探讨石鼓文内里的用意,这次顺水推舟做的人情已然完成,而且又替孙啸伯解了燃眉之急,一切都皆大欢喜。他自顾自地吃菜、饮酒,听荣老板心不在焉地闲聊,眼睛望着门外廊柱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这个春天迟来的第一场雨,没有任何先兆地落了下来,西安城内外日益喧嚣的尘土贴服在雨丝里,附着在地面上,失去了往日飞扬跋扈的劲头。只有道路边、河堤上的树头绿芽萌现,生命在蠢蠢欲动,借着这水分的滋润,一展芳华。

(六)

王县长直接掌握的警局侦缉队,对于孙府女客俞小姐的监视,在最近两天突然加紧了。这伙业余水准、手段拙劣的家伙们,貌似严格监控了她的行动,却没想到随即就被受监视者觉察了。俞梅感觉到了身后无时无刻不尾随着盯梢人,心里犯疑,先是紧张,以为这是那天存放电台进孙宅时,吴少爷看出了破绽,派人跟踪自己。但仅仅一天反侦察后,左看右看不像,倒很有几分陈仓县侦缉队的味道。于是,她隐忍不发耍起了花招,拉着孙家兄妹满大街闲逛闲聊,让那些尾巴无趣且劳累,有苦难言。

这一天,孙连文不在家,她拉了灵秀上街,走到了文明旅社,在门口迟疑了一下,说:“走,进去拜访拜访吴少爷。这地方,是他的老巢哦。”

灵秀不防被她拖了几步,看看前面持枪站岗的卫兵,心里有些胆怯,不肯再走。俞梅哈哈一笑,说:“你的吴大哥在这里是主事的头头,怕什么?难道不想瞧瞧他办公时威风凛凛的模样吗?”

灵秀被她说到了要害,半推半就,硬是扯到了通讯处楼门前。卫兵见这两个年轻女子嬉笑着接近,赶紧阻拦,说:“军事重地,闲人不得入内!”

俞梅笑盈盈地说:“我们不是闲人,是吴少校的朋友。你快通报一下吧,不然我们走了,吴少校知道了会生气的。”

那卫兵瞧着这两个花枝招展的大姑娘,心里怦怦乱跳,脸涨得通红,垂下眼快步上楼去报告。不一刻,吴家骧戎装整齐地下来迎接,笑道:“二位小姐来访,我这里可是蓬荜生辉啊。快请,快请!”

她们跟在吴家骧身后上楼。灵秀充满了好奇,左问右打听。俞梅虽然跟着附和,但处处存了心眼,默算着这个特务情报机构的规模、大致的人数等等。吴家骧请她们到自己的办公室去坐,泡了两杯新从西安捎来的奶粉招待来客。

俞梅边喝边漫不经心地解释来意:早上没瞧见孙连文,她和灵秀逛街,顺便找他,谁知道一路上连影子都没瞧见。因此就疑心这个地方窝藏了他,所以特地来这里找他了。他在不在?

吴家骧大笑,抬手指指她和灵秀,说:“顽皮,荒唐,我这里是军事禁区,居然被你们当做玩家家藏山贼的地方,真是太异想天开了。我这里,轻易不请人进来,请人来了,怕是轻易也走不了啦。”

他的话中带着几分自得,丝毫没有防备这两个女孩子。俞梅笑着跟灵秀附耳嘀咕,像是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吴家骧看着眼前这两位眉目清秀婉约的女子,双臂环抱在胸前,身子微微后仰倚住靠背,一副惬意的神情欣赏品玩着,一时间将盘旋在脑海里的公务难题抛在了九霄云外。

这边办公室尽管关着门,但哪里遮挡得住欢声笑语,四下里都能隐约听到,给这个冰冷的所在,依稀抹上了一层淡淡的春意。刘少校进了楼,拾阶而上,人还没到楼梯,就听到了喧笑声。他心里不悦,立刻加快步伐,想查清楚是怎么回事,是谁,把这堂堂的秘密情报机关当做了什么地方!

他循声来到了吴家骧的门外,立刻改变了主意。不用开门,也不用介绍,他已经大致清楚了里面两个女人的身份。孙府小姐,还有位从外地新来的女客,俞小姐。这位俞小姐,他早就想会会她,看看究竟是何许角色。

他轻轻敲了三下门。门随即开了,吴家骧见他来了,脸上忽然掠过一丝羞怯,笑了笑指指屋里的两个女子,介绍说:“刘兄,这两位都是孙府中的。这位是孙老先生的女儿,灵秀小姐。这位,是连文兄的……女同学,俞梅小姐。”

刘少校满面笑意,站在这位稍显年长的女子面前,点头说:“听说过,听说过,连文兄北大的女同学嘛。美丽、高雅,一看就是名校培养出来的气质,敬仰之至呀!”

俞梅矜持地一笑,说:“二位是党人,威风、儒雅、倜傥不群,一看就是系出名门。黄埔?我以前也曾想去报考,听说是收女兵的,是吗?”

刘、吴二人相顾莞尔,齐声笑道:“收!收!哎呀,真是遗憾啊!当年如果黄埔多了几位像俞小姐这样的美人,不知道将会有多少人挤破了头也想进来呢。”

灵秀有点懊恼地说:“我就恨爹妈没早生我几年,不然跟你们一起读大学,进军校,都不孤单。真是的,现在这情形,害得人念书都没了兴致。扫兴!”

吴家骧看着好笑,说:“去什么北平,上什么北大呀?北平形势紧张,都开始向南方迁校了。我看,你就在西安念大学吧。我们没事都可以去看你,陪你逛西安城,岂不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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