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园跌跌撞撞、狼狈地跑出西街。
虽然已近力竭,但他不敢丝毫停留,边跑还边往回看有没有人追上来。
小鬼难缠,他此番算是领教过了,数十个地痞流氓不顾章法地乱砍乱扯,叫嚷辱骂,极尽下流之本色。
人人都道掌鹿监无耻,他算是真正见识到了无耻本尊,真真好好学习领教了一回。
他们三人被分开对付,等他和章玉使尽浑身解数挣脱纠缠再次相遇时,都从彼此身上看到了衣衫褴褛的不堪和死里逃生的恍惚。
“快去找义父!”二人无多话,朝着万福年的方向找去。
边找边躲避后面紧追的阴魂不散,如此过了近一个时辰,在一处窄巷尽头,终于听到了人声。
“老阉贼!你窃权祸国,谋害忠臣,草菅人命,今我替天行道,取你狗命!”季初阳手持长剑,指着缩在角落里,逃无可逃的万福年,居高临下、寒气森森。
说完就执剑直直往蛇蝎一般狠狠瞪着她的万福年心口扎去。
——她没杀过人,但这第一次却拼尽全力,毫无畏惧!
“谁!”
变故只在刹那,灵歌喝问的同时,万福年身后那堵墙上,凭空竟出现了两个人,倒挂着,一人一边将万福年腾空抓起……
灵歌朝那两人出手。
季初阳眼见扎心无望,眼疾手快,剑锋一转,就朝万福年双腿劈去。
然而那两人速度太快,腿没砍到……
却也并不是毫无收获……
只听得一声划破长空的惨叫,万福年双脚前掌被齐齐砍下!
惨叫声炸亮了周围民居家里的灯光,也引来了胡礼率领的流氓团。
章玉抱着心疼痛嘶吼痉挛的万福年边艰难逃跑,边急急冲沈园道:“一时半会走不掉了!你快逃出去喊人来!”
掌鹿监培养人,素来以识时务为第一条,沈园闻言,毫不犹豫,留下一句“等我!”就消失在夜色中。
他们还是低估了季初阳的筹谋,想要出巷,无论从哪边走,都有两三道卡点把手。
沈园过关斩将,饶是功夫不俗,等终于逃出来时,已是浑身伤痕,体力透支。
……
宫门在望,沈园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扑了过去。
辛运的是,一门之隔,里面就有掌鹿监的人……
幸运的是,皇帝大婚,半年内宫禁取消……
然而,守卫瞧着一个一个浑身是血,跌跌撞撞的人冲过来,首先反应却是持刀相向。
“我是……沈园!”沈园倒下去之前,软绵绵地说。
沈园的名号宫中人无人不晓,几个侍卫不敢托大,相互看了看,最终将目光转向身后头领样的人。
头领走过来,凑近看了看,先是震惊,然后申请却转为不屑。
“什么圆啊扁的?一个臭叫花子敢冒充沈大人?”
沈园已虚弱至极,但他还不能睡,闻言只得挣扎着将手探向腰侧,去拿令牌。
头领见状一脚将他的手踢开,大喝:“大胆贼人,竟敢不老实,是不是想拿暗器!”
其他守卫心知肚明,都在一旁偷偷笑。
沈园绝望,意识开始模糊。
这些狗东西,平日里对自己点头哈腰,恨不得跪地舔履,眼见自己落难,却都恨不得上来咬上一口!
义父啊,我尽力了,他缓缓闭上眼睛。
朦胧间,在最后一刹那,他看到了一个人影从门里面朝自己走来。
仿佛有犹豫,有挣扎,但他还是走了过来。
和侍卫说了几句什么,就到自己身边,蹲下来,似乎在考虑从哪里下手。
沈园觉得自己找回了一些力气……
……
季宾痛恨自己的这种妇人之仁,明知道背上的人死了对自己有百利而无一害,但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死……
他因始终放心不下季初阳,本欲趁夜潜出宫见她一面,谁知就遇上了这种事。
心中一番天人交战,他最终将伪装的行头收起,选择了救人……
进了宫门,季宾原想把沈园丢给掌鹿使,自己再伺机出宫。
但那沈园却像粘在自己背上一样,怎么都甩不开……
只好边气自己边认命地背着人往后宫走去。
而沈园,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快速将一张金色令牌和一张银色令牌交给一个掌鹿使,眼神向西边望了望。
银牌救人,黑牌杀人,而金牌,专指首监万福年,这是只有掌鹿监才知道的规定。
很明显,首监有难。
那掌鹿使见状神色立刻凝重起来,招呼了人就往西街赶去……
……
要说这世上没有天意,季初阳是不信的,此时她站在一处涝沟前面,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目光充满这愤恨和不甘,任雨水肆意拍打在脸上。
不错,将入冬的丰京,竟然吓起了雨,还是毫无征兆的瓢泼大雨!
这在以往是闻所未闻的,但就在方才,章玉拖着昏迷的万福年艰难爬过干燥的涝沟。
就差那么几十步,他们就要追上去结果了二人性命。
突然平地一声惊雷,雨就如同决堤的河流般,倾泻了下来。
涝沟湿滑,那些没刹住脚的小流氓们摔了进去,一片哀嚎,反应过来,却是怎么也不肯追了。
——一来黑夜加雨水,本就不易追杀,最主要的是,平白无故打雷下雨,对这些成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小流氓来说,就是极不寻常的征兆。
“杀不得杀不得……”
“老天爷都不同意!”
片刻时间,几十号人一溜而光!只剩下季初阳、胡礼和灵歌。
“……公主”灵歌征求视下。
“杀!”季初阳厉喝,眼中闪烁的怒火,在倔强地对抗着周围无处不在的冰雨:“若真是天意,留得此人为祸世间,就是老天无眼!”
三人用足力气,奋力跨过那道顷刻间蓄满水的涝沟,追着章玉和万福年而去。
然而刚站稳脚跟,越过层层雨雾,赫然,就跟数排斗笠青衣、拔剑肃立的人打了个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