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拐了四次弯走过了三个小巷子,在一个破旧又脏乱的小院子前停了下来,她指着那个小院子说:
“我们到家了,这个院子里的邻居都风趣幽默,喜欢开玩笑,可别介意啊!”我点点头笑了一下。
院子的前身应该是一所小学校,因为在院内的两座青砖瓦房之间吊着一口钟,虽已锈迹斑斑,但调皮的小孩子拽着钟摆下的绳子左右晃动依然能发出铛铛铛深沉而旷远的鸣音,像极了我们学校的钟声。而且我在一座房子的山墙上见到了一块黑板,虽然已经剥落的很严重,但能认得出来那就是一块教学或通告用的黑板。
进了院子,向右走到尽头沿着院墙向后拐,有一个独立的小房子孤单的矗立在那两座瓦房正身后,小房子的两侧各有一个栅栏围成的小菜地,里面还有一些败落的西红柿、辣椒、茄子秧风烛残年的低头随着秋风晃动,可能没了果实,它们没了直起腰身的理直气壮,因此才活得那样孤独和卑微。
后来我想了想,这个三间房子的小屋子,应该是学校的办公室,因为在最里间的那个屋子里还有几张破烂的桌子乱堆着,周围放了许多瓶瓶罐罐以及纸箱、塑料纸等废品,推开门一股浓烈的异味扑鼻而来:
“平常门都关着,不开门闻不到味的!”老奶奶看到我手掩着鼻子缓缓说道。
最外边的两间房子,靠近里边的那间做了卧室,靠后窗放了一张两米宽的大木床,床一分为二,里面的一半放着衣服、被子、围巾、帽子等,尽了衣柜的职责,外边一半是真正的床的功能。她把床里边的东西一股脑的揽了起来放在床对面的铺着凉席的地上,然后指着里边说道:
“以后,那一半就是你的了!”我欣喜、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想对她说些什么表达谢意的话,但又无从开口,只是看着她笑,她也对我笑笑算是收到了我的感谢。
最外间是厨房,所谓厨房就是在中央放了一个煤炉子,上面放了一个黑乎乎的铁锅,里边靠墙红色的砖头支了一个两尺高的石板,上面有一个发了霉的案板,案板上面放了两个白色小瓷碗,一个豁了口的青花瓷菜碟子,还有横七竖八的几根竹筷子。对了,还有一件家具没有介绍,就是在门口还有一把断了一条腿的木椅子,残缺的那条腿暂且由一块青石砖代替支撑着,坐上去还算比较稳,不过如果太胖就难说了。
从这天起,这里就是我的又一个家了
下午,我们没有出门,在家里收拾、整理了一会儿房间,剩下的时间躺在床上聊了很多很多的天。说是聊天,确切的说是她对我的盘问吧,因为几乎都是她在问问题,我在回答。我很少问她问题,因为我对她的生活虽然充满好奇,但是不太感兴趣,我只是想有个地方住,又有人陪伴,而这些已经实现,因此别的我无所谓。
她听了我的经历,很是震惊,同时也表示理解。然后她提到了一个我很感兴趣的事情,也是这件事情的引诱让我彻底堕落了下来,做了一段令我羞愧难当的一辈子都不想再提起的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坑蒙拐骗背离救世主教导的日子。
“你想救小武吗?”她漫不经心的看着有些剥落的白屋顶说道。
“当然,你有办法吗?”我一阵欣喜,好像嗅到了希望的味道。
“办法倒是有,只是需要很大一笔钱!”
“不过我有一个挣钱的办法,不知道你愿意不?”她见我久久没有回音接着说道。
“什么办法,只要可以救小武出来,我都愿意!”她扭过头来看着我会心一笑,抚摸一下我的头说:
“很简单,只要听我安排,你配合就可以了。”
从这时起,我丢掉了道德和良心的束缚,随她支配,不仅言听计从而且忠诚不二。
夕阳西斜,我随她起身开始做晚饭,由于不熟悉一切,饭是由她来做,我在边上看着。我看到她把碗中有肉虫蠕动的米倒进锅内,看到锅沿上还有上次饭的遗迹,开始想着这顿饭该如何下口。
但是,饭好后,由于饥饿的驱使,又想到“不干不净,吃吃没病”那句老古语,还想着人都会有老眼昏花的时候,因此原谅一切的不如意,还是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只是,后来的饭我来做,锅我来刷。
晚饭后,我随她去了前院,在那里我了解到了这个院子的具体情况。这里有三座屋子,前边两座,后边我们居住一座,前边两座中我们先去了西边的那座,里边住着一个左脸颊上有一道刀疤的男人和七八个六到十二三岁的孩子。见我们进来,那男人说:
“李奶奶,你有孙女了?”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老奶奶也不接话,进去在他身边坐下,男人递过来一支烟,他俩烟雾缭绕的一边吸一边窃窃私语起来。
我直接走到了这群孩子面前,见他们在地上的火堆里烤地瓜和玉米吃,满嘴黑乎乎的,吃的却是那样美味。火堆不远处有一口锅敞着,里边有一支大勺子放在清澈见底的面汤里,锅周围放着几个碗,有瓷的、不锈钢的、塑料的,大小、色彩不一,我想这应该是他们的晚餐了。
我的旁边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大大的黑色眼睛、精致的五官很是美丽,黑乎乎的脸上有几道泪水冲刷的痕迹还有些湿润,嘴唇由于干裂而翘起几小块死皮,嘴角有一抹啃玉米时留下的小小玉米屑,楚楚可怜的神情很是惹人心疼。她的右咯吱窝内顶着一根拐杖,身体向右倾斜着以便让拐杖支撑着身体,我顺着那根米黄色的木头拐杖向下瞧去,发现她的左腿无力的耷拉着,小而且瘦,像是三四岁孩子的一条腿。已经是秋天,但是两条腿却还是在一条薄纱短裙下袒露着。后来知道,这样做的目的纯粹是为了引起人们的同情,因此即使在冬天她也可能要露着光腿在外面。我询问了她的名字,她瞪着油黑清澈的大眼睛告诉我,她叫小彩。
第二个引起我注意的是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因为当他友好的向我递过来一小块玉米时,我发现他的手指手臂由于火烧而成了扭曲的畸形,像是一个鸡的爪子(虽然我觉得这样形容有些不合适,但是的确这样最形象),我接过他用残缺的手指夹着的玉米,特想知道他经历了过了什么。在后来我成为了他最好的朋友后,他对我说起了这个谁都不曾告诉过的秘密。
一年前,在一个冬日的晚上他被两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抱进一个小车里,在喝了一杯“可乐”之后便睡着了,第二天醒来,胳膊被纱布包裹着,他爸爸(即屋中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说晚上睡着后起了火,他被烧到了胳膊。他叫小蛋儿。
和他的经历同出一辙的是小杰,只不过,他被烧坏的是一只右眼。
不过,比起五子来说,这些孩子还算是幸运。五子在我的对面,盘坐在一个破烂的蒲草垫上,神采飞扬的抠着手上的玉米棒子,抠满一大把之后一股脑的倒进嘴里,满足而幸福的样子。如若单从上半身看完全猜不出来他是一个高位截瘫的孩子,因为他是这些孩子中最乐天派的一个,脸上总是荡漾着开心的幸福。我没有打听过他的遭遇,可能我不忍心知道他曾经有过怎样惨不忍睹的经历吧。
其他的几个孩子看着还算正常,只是有些虚弱。在这个到处一片狼藉又脏又乱的小屋内,这些身穿像是从垃圾堆中捡来的极不合身带着污垢的孩子们,也是嬉笑怒骂的生活着,他们倒没觉得自己和天底下其他的孩子有什么与众不同。他们的可怜只有外人看得出,而他们自身往往却并不知,除非有人用怜悯的眼神或者明确的语言告诉他们,而这些人还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是善心一片,其实他们和那些伤害他们的没有差别,别人伤害的是肉体,他们是精神。
“走了!”老奶奶站着在门口叫我,我和大家再见分别,他们一圈人的眼睛望着我离开,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那是一双双充满真诚的眼神。
然后,我们去了东屋。这个屋子内都是一些大人,有的蜷在北边地面的草席上打牌,身后放着刚吃过饭的碗还未收走。靠着南墙的床上,还有几个人在商讨着什么,见我们进来,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猛地跳下床趿拉着鞋子过来,似搀似扶的拉着老奶奶进去让坐在床沿上。
我到老奶奶的身边站着,床上的人瞄了一眼我,什么也没说,只是问候着老奶奶最近身体、收成怎么样。我觉得我似有似无,稍有些被冷落的尴尬,不过我也不在意,只是心里期望老奶奶能快点走。
在他们谈话期间,我四处打量了一下屋内的这些人。打牌的那些人大呼小叫、脏话连连,有的人不时还吐一口浓痰在身后的碗边,我甚至怀疑那些痰也有不小心飞进碗内的。每人身前除了杂乱的纸牌还有几根烟竖着排列着,好像是在堵烟。床上的这几个人唾沫星子乱飞的你豪言壮志一会儿,我絮絮叨叨一阵子,有的人贼眉鼠眼,有的人狡诈阴险,有的人苦大仇深,也有带着几分儒雅气质的知识青年模样。这些形形**的人在一起竟然没有违和感,像是天生的一家人似的,那样和睦又相互支持、欣赏。老奶奶终于有些疲惫了,被女人搀扶下床送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