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司马夫人从刚才摔倒的地上站起来,拢了拢披风,单独一人,愣愣呆呆地站着,眼神惊异地看着房里的两个人,准确来说,只是看着慕容阑。
慕容阑和司马逸尘也一时愣住了,看着门外的司马夫人,静静无语。
“娘,您来了多久?”司马逸尘将慕容阑拉到身后,眉梢轻压,轻轻地问,琉璃色的眼眸里飘悠着一丝紧张担心,嘴角轻轻地抿着,人站得笔直,如同一把出鞘的寒剑,泼墨青丝被风吹开,却带出夺目的妖娆。
司马夫人总算是反应过来,白皙素净的手渐渐收紧,阴沉着脸,丝毫不带感情地吐出话来:“半个时辰。”她的身边没有侍女,房里房外只有慕容阑,司马逸尘和司马夫人三个人,可即使只是三个人,彼此之间的气氛,便冷凝万分。
慕容阑轻叹了口气,淡得几乎听不到,风吹即散。她的心里反反复复地想,该来的,还是来了。抬眼看着平日里对她关心备至的司马夫人此刻阴沉的脸色,她的心头忽地有些酸楚。
她是对不起她的,从一开始,让她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却没有告诉她,她慕容阑就是当今圣上上官渝的渝王妃,她对她有愧,更有内疚。明明知道逸尘此举犯的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自己却还容他带了她回赤焰山庄。情深入骨是真真正正的,可她怎么就忘了,在这里,再醮之身,怎么可能是司马夫人能够接受的!更何况,她连休书还没有!
三人相对无言。
司马逸尘微笑着看着慕容阑,伸手握住她的手,眉宇间不见平日的玩笑,却有深情如海,眼神深邃,却璨然如星。仅仅是一个眼神,慕容阑就感动到想要哭,眼眶微微红了红,强自忍了下去。嘴角轻轻地一扬,露出一个惨淡的笑来,默默无言。
“逸尘,跟我走。”司马夫人强自笑了笑,脸色阴沉得可怕,看也不看慕容阑一眼,冷冷地吐出一句话来,转身即走,丝毫不留感情。
司马逸尘淡淡一笑,眼神笃定,安抚似的拍了拍慕容阑的肩,没多犹豫便跟着司马夫人向外走,慕容阑呆呆地站着,一句话都说不出。似乎有冷风吹过,慕容阑忽地动了下嘴唇,那句冷风捎来的话让她无声无息地落下两行泪,“阑儿,回流玥楼去,一切事情,我来解决。”
再抬头去看,早已没有了司马逸尘和司马夫人的身影,慕容阑低下眉去,笑得有些难过。踌躇
了一会儿,取过披风披上,静静地转身下楼,身影看去有些寂寥落寞。一室温润的酒香菜香,渐渐冰冻在肆虐的冷风里。
暖香苑,司马夫人的住处,栽种着许多种不同的花种,春夏秋冬四季都有花看,春冬有梅,夏有荷,秋有菊,建筑风格偏向细腻温柔,有着江南水乡的温婉味道,后院还有由碧棠河河水引来的一道塘,塘上有拱桥,拱桥旁侧拂柳垂地。无论什么时候,风景看起来都是细腻柔美,引人遐思。
“孽子,你给我跪下!”司马夫人的脑子足够聪明,人也镇定,虽然之前听到了那般不堪的消息,如今也仍旧是冷静的,遣散了所有的下人,确保四周无人后,自己关上大门,看着孑然而立的司马逸尘,恨恨地摔了茶盏,恨恨地斥道。
司马逸尘眼神很平静,淡淡地说:“孩儿上不跪天下不跪地,未犯错误,又为何要向母亲下跪?”
即使房门关上了,外面的风声雪声听起来小了许多,房间里有着平日里不曾注意到的阴暗,司马逸尘的心里却无恐,亦无惧,即使面对的是自己的母亲。
“既然你还称我一声母亲,那么就给我跪下!”司马夫人眉头也不皱,手按在胸口处,气息倒还算平稳,冷冷地说,“儿子跪母亲,这是仁道,也是孝道,即使你没做错什么,也得给我跪下!更何况,你犯的是能够株连九族的大罪!我只有你这一个儿子,而司马家的复国大计,只有你能够做到,你若是丢了性命,我要如何去见你父亲?!”
“娘……”司马逸尘似笑非笑地捋过一缕墨黑如玉的发,眉头轻轻地一挑,静静地说,“孩儿只想告诉您,阑儿,是洛影剑的传人。”
司马夫人脸上的神情瞬间便变了,唇齿轻咬,眼瞳里漂浮着琢磨不定的色彩,在太妃椅上坐下,沉默了好半晌,脸色也变换了好长时间,才咬了咬牙,冷声说:“洛影剑出辰色黯,清霄一剑震乾坤。难道都是天意不成?!”
她的话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味,司马逸尘听着,静静无语,眸光却坚定,不容动摇,身子站得笔直,如同狂风中一棵不容撼动的杨树,笔挺而坚直。
司马夫人的手死死地扣着梨花椅边,很长时间没说话,嘴角轻轻地一扯,露出一个讽刺的笑来。
她怎么就那么傻呢?明明知道这个女子叫慕容阑,却还一心想着她定然不是当今圣上的渝王妃,只是一个重
名重姓的女子而已,真是自作多情!慕容阑从没有向自己说明过她的身份,她到底要的什么?真的只是自己的儿子吗?!逸尘啊逸尘,你那么聪慧的一个人,怎么就办了这样一件糊涂事呢?!教为娘该如何啊!
房间里很安静,唯有室外的风声雪声,撕扯敲打着窗棂。
“儿子,娘就你一个儿子,你当真要为了一个有夫之妇而舍弃复国大业吗?!”司马夫人目光寒凉,一张依旧白皙秀丽的脸上悲哀深浓,手指死死地捂着胸口,轻轻地问。
司马逸尘忽地一笑,那笑容,让满室的灰暗骤然褪色,灿亮生光,青丝一扬,带出万千种绝世风情,话说得虽轻,却是无比笃定:“孩儿决不会舍弃阑儿,但也不会舍弃祖祖辈辈都有训的富国之业。”
“你可曾想过,你若是真的不放弃慕容阑的话,那些将士,知道你娶了仇人的妻子,军心还能保证不动摇吗?即使是天意,以往的雌雄双剑也是聚少离多,这一辈,再散了又如何?!”
司马夫人仍旧不确定,双目燃烧着怒火,狠狠地呵斥道,秀丽的眉目间是止不住的叹息无奈。
“娘,阑儿是有夫之妇确实不假,但是……若是她仍是冰清玉洁的处女之身呢?您还是不能接受吗?”司马逸尘敛了敛眉,冷静地站着,眸光依旧坚定不移,话却转向迂回,开始从旁侧劝说司马夫人。
“处女之身?”司马夫人轻轻重复一句,眉宇间有淡淡的怀疑和不解,抬头问道,“两年前,京都的慕容宰相风光嫁女,两年的时间,他们怎么可能……”
“娘!”司马逸尘双手握拳,悲愤地吼道,平日妖孽绝美的脸上,此时跳动着点点怒火,“就算阑儿她不是处女之身,就算雌雄双剑此世违逆了天意,孩儿也认定了她一人!您别忘了,两年的时间,阑儿她一直昏睡不醒,在八月十五的前夕,才醒过来的!更何况,她是洛影剑的传人,任何事情,只要她不愿意,没有人能够勉强得了她!”
“还有,就算我如今是赤焰山庄的少主,也是司马家的唯一血脉,我想要做的事,没人能阻拦!也同样无人能勉强!天下人也奈何不得我,我想要的人,谁也拦不了!就算对手,是当今的九五之尊,上官渝!”司马逸尘目光愈发寒凉铁血,即使面对的是一向爱戴有加,嬉笑随意的母亲,琉璃色的眼眸里晃悠着狠厉却笃定的云雾,若隐若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