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晚后,慕容阑就在试图避免再和司马逸尘见面,偏生御琴寒说要手把手地教她处理和各国领导人的关系,因此,虽然两人的见面是在很多人同时在场的情况下,但慕容阑的心里仍然没来由地有些烦躁,不住地安慰自己,等他参加完这个登基大典就会回去了,挨过这十几天,也就罢了。
在这十几天里,她的心情复杂万分,有悲亦有喜,但她没注意到的是,司马逸尘看她时的眸光,复杂而深情,炙热如火,却也分寸有度,并没有让随他而来的天和王朝的人,以及御琴王朝的大臣看出端倪。
十天后,登基大典在众人的翘首盼望中姗姗迟来。
天还未亮,西天月儿正明之时,慕容阑就被青天从舒服的被窝里拉出来,坐在梳妆台前任着一列又一列的宫女进进出出,为她捧上最贵重最华丽的代表权利的首饰,然后闭着眼,任她们一根一根地往发上插。
她昨天晚上特意睡了个大早,即使明知自己这十几天来都没什么心情睡觉,总是失眠,她还是睡了。很出乎意料,昨天晚上睡得极好,她甚至还做了梦,甜蜜而逶迤,竟能梦到司马逸尘坐在她的床前冲她轻轻地笑,那一双惊采绝艳的琉璃色眸子里,没有那一晚的冷寒如霜,淡漠阴沉,漂亮得惊人,里面流淌的,全是醉人的流光,他似乎还伸手为她拂去了遮住眉的那缕发丝,他身上的那股干净而清朗的味道,仿佛是真的,仍萦绕在鼻尖。
轻轻地一叹,慕容阑绞了绞手,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头上现在的重量压得她的头有点疼,意识也混沌。她果然还没忘了他,连做梦都能梦见他!早知道就应该用自己的医术,弄一瓶忘情水出来的!现在好了,见了他,要是再突然忘了他,他还不得掀了整个御琴王朝啊?!
“公主,已经好了,您睁眼吧。”一旁与其他七个宫女同捧着展开的大红色锦缎百鸟朝凤袍的青天微微一笑,认真地看着镜中倾城倾国的女子的容颜,即使是闭着眼也是那么美,心里由衷地赞叹,轻轻地说。
慕容阑犹豫了一下,睁开眼。
面前近一个人大的铜镜清晰地映出她此时的容色,发如瀑,肌胜雪,眉目如画,繁复的发髻上插着数十支名贵的金钗,钗尾缀偌多细碎的银钻,经铜镜的反射而熠熠闪光,一时之间晃花了她的眼。唇角轻轻牵起一抹微笑,慕容阑的心里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从今天的登基大典结束后,她就是御琴王朝的新一任女王,正式的,真正的,权掌天下,睥睨天下,从此,就再没有从这个权利的漩涡中抽身的可能。
想到这儿,慕容阑的心底一阵莫名的悲怆,紧了紧手指,也就起了身,一拂流云长袖,淡淡地说:“青天,我现在就换上你们手上的那件百鸟朝凤袍,然后,是不是就该去见姨娘了?”
青天点了下头,很是恭敬地说:“对。长公主,您的脸色看起来怎么不是特别好,是不是昨夜没睡好?要不要奴婢去告诉皇上一声,晚些时候您再过去?反正时间还早,没事的。”
慕容阑已在另外几个宫女的服侍下穿上了那件象征着权利的大红色繁复而精致的衣袍,自己正低头去束那根
碧玉腰带,听见青天的话,心里一暖,不由着微微地一笑,不以为然地道:“没事,昨晚睡得蛮好的,我按时过去最好。你不用为我操心了,无碍。”
青天踌躇了一会儿,也就罢了。昭晔长公主是主子,还是个待她亲厚温和的主子,既然她都说没事了,做奴才的,也不能多嘴不是?
天色微微破晓之时,慕容阑总算由众宫女和领事的总管宫女收拾好,赶去了漪澜殿,她去的时候,御琴寒也已梳妆好,面色沉静地站在漪澜殿的观景台上,双手附后,目光平静地看着清晨下庄严肃穆的皇城。一身合体的朝服,勾勒出她依旧玲珑有致的身材,虽没有少女的娇羞,贵妇的妩媚,她身上独有的端庄和大气,他人一时半刻是学不到的。
慕容阑提着裙裾上了观景台,看着御琴寒坚毅的背影,微笑着唤道:“姨娘——”
“阑儿。”御琴寒转过身,眸光在初停在慕容阑的身上时有些微的惊艳,随即就缓过神,轻笑着走过来,拉起慕容阑的手,一时有些感慨,“今天,姨娘就要把整个御琴王朝的江山交给你了。等明天,我和你姨丈就要离开皇城,去踏遍四海三山了。”
“姨娘——”慕容阑的心里有些难过,却忍住眼中的泪,她不能让画好了的妆再被弄花,虽然这点她并不是特别在意,但要补妆,也是不吉利,任着自己被御琴寒拥进怀里,慕容阑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股子的娇嗔,“姨娘,你们走了,到时候就剩下我一个人,我要受了委屈找谁说呢?”
御琴寒一怔,继而爽朗地笑,宠溺地盯着慕容阑的那双漂亮的眼睛,那里面的真诚和清亮让她的心中也是一动,这个外甥女儿啊……想了想,御琴寒开玩笑般地调侃道:“阑儿,你也不小了,之前姨娘也没问过你,你想要什么样的夫婿,现在姨娘要问了,有没有思想准备?”
慕容阑的面色沉静如水,胭脂一笑倾国,呼吸却如旧,无半分的凌乱之态,淡淡地说:“爱过伤过,心都已经碎成多少瓣儿了,还有那个恢复到原来的能力吗?姨娘,何必为我操心。倒是你和舞姨丈的这一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一次?”
御琴寒也深知其中必有端倪,不再多问,静静地揽着慕容阑的肩,叹息道:“傻丫头,姨娘这一走,也许好多年都见不到你了呢。御琴王朝的疆域太大,我真的怕你一个人撑不过。不是不相信你,姨娘只是想说,我们终究都是女人,在累了的时候,谁不想有个温暖的肩膀靠一靠?现在,我有,我的担子也将要卸下,你呢?到时候一个人撑着局面,该如何是好?千云这些年也有归老田园的打算,而清萍,她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了,不管这丫头表面上怎么镇静安宁,心里还是念着那千月国的丞相的,保不准哪一日就跟他走了……至于御琴碧,她如今是敬陵公,一个闲散的皇族,虽然表面看去没什么事,但是你我深知,对于皇权,她怎么可能善罢甘休!若是千云和清萍都不在你身边,你真的也没什么可信之人了,一个人,怎么撑下去……累的时候,你该怎么办呢?”
“姨娘,我不怕。”慕容阑在御琴寒的怀里抬起头,一张精致的脸上略见动容之色,微微地笑,如三
月初绽的迎春花,美的韵味中却有坚毅,那双璀璨的眸子里,渐渐铺陈开骄傲和自信,认真地承诺,“姨娘,累的时候,我想想楚大人和清萍,想想你,就不累了。再者说,姨娘选择把御琴王朝交给我,也是对我的信任不是?我怎么能辜负……这是我的责任,我不能轻易放下!”
御琴寒心中有欣赏之意,眉梢眼角却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轻轻地笑着说:“阑儿,姨娘瞧着那天和王朝的国主司马逸尘当真是风流人物,人中翘楚,相当不错的人物,要不要考虑一下他?那次晚宴,姨娘瞧着你离席后他也离开,是不是有点意思?”
慕容阑的心似乎被人用刀捅上一刀,白刀进红刀出,狠狠的疼,面色却不改,沉静如旧,淡淡地说:“姨娘,他好,他风采无人能及,是他的事情;我愿不愿意,却是我的事情。阑儿不想将政治和感情搅合在一起,那样,太麻烦不是?”
御琴寒略微一怔,眸光中多了几分深思和考究。
此时,观景台上风声猎猎,吹拂起女子逶迤拖地的长裙裙摆,大红的色,霸气而倨傲着,有着强者睥睨天下的尊贵,却不见奢华和庸俗,很是动人。慕容阑耳垂边的长发随风轻飘,拂过她的侧脸,有些微的痒,慕容阑安静地伏在御琴寒的怀里,睫羽一眨,忽地想起那个晚宴的夜晚,她在睡梦中朦朦胧胧,感觉到似乎有人手段轻柔地为她把遮了眉的发丝拂到耳后去,即使睡得迷迷糊糊,她也能感觉到那时,那人眸光的炙烈和温柔,教人无处可躲。
那是司马逸尘啊,疼她宠她的男子,可如今,为什么一切都变了样呢?他怎么会带杜无双来御琴王朝呢?他是想做什么?
慕容阑的心里一时有说不出的悲戚。
“阑儿,怎么了?”感觉到怀中慕容阑肩膀的微颤,御琴寒的眉头一皱,很是诧异地看着此时看来虽然衣饰华贵而霸气,却透出寂寞无助的慕容阑,低低地问,观景台上的风有些猛,她抓着慕容阑的肩膀,担心的不得了。
马上就要举行登基大典了,阑儿这副样子,那些朝臣见了,必然是要不满的——即使她是最正牌的皇位继承人也不行,更何况,还有御琴碧这个大麻烦!
慕容阑摇了摇头,回过神,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身,勉强笑道:“姨娘,我没事,没事,真的没什么的。好了,我扶你下去吧,这观景台上的风,也太大了。”
哪里是风大,只是她一时心神不宁,乱了绪,惹得人也站不稳罢了。
御琴寒却没说破,却是伸手扶着慕容阑转身离开观景台,面上并无太大的忧色。慕容阑的身体不弱,她有卓绝的武学功底在身,想必休息一会儿也就好了,应该不会影响登基大典的进行,御琴碧,今日雪儿的后人真正登上皇位,你的算计你的谋划,统统都得付诸东流,你甘心吗?当然不会吧,只是,你已经没有挽回颓势的权利了吧?
想到这儿,御琴寒的心里就是止不住的畅快,唇角上扬,飞扬起最绚丽最璀璨的流光,不画而翠的眉挑了挑,更多几分成熟大气的风韵。
慕容阑则是一路默默无言地向漪澜殿的内殿走,眸光流转,复杂的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