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曷臣这么一说,顾诗若拿着信封袋的手收也不是,给也不是,手里跟捏着个烫手山芋一样棘手,就这么举在半空中,尴尬至极。
反倒是姜曷臣轻笑出声,率先打断了原本跌落到零点的迥异气氛,“好了,你把钱收起来吧,我先前也只是跟你开玩笑。”
“....”顾诗若抿唇,颇为不自然的默默将举着信封袋的手收了回来。
瞟了一眼电梯里装着的监控探头,她莫名感觉到心虚。
是她思虑不够周全,在这样的节骨眼上给医生钱,别人还以为自己是来贿.赂他的。
干干咳嗽了两声,乖乖站在电梯一角,两个人中间隔着不近不远的一小段距离。
“叮咚”电梯门开了后,她随着姜曷臣的脚步,从电梯里出来。
眼见他要走远,顾诗若才开口,“那个...既然你不要钱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
男人脚步微顿,转过身看着她,隔得远,地下层灯光又昏暗,根本看不清楚姜曷臣的表情,她只知道那个人正在看着她。
许久,才听见他低沉的话,“你过来是想还我人情的吗?”
顾诗若睨着不远处长身玉立的男人,好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
见此状,男人抬手推了推眼镜,嘴角微勾,“你都还没有还掉人情就想走了?”
“啊?”她呆愣的回了一声,“可是你不是不要钱吗,那我....”
“这个世界上除了钱以外,还有别的解决途径,我是说不收你的钱,可我没说不收你还的情。”姜曷臣嘴角噙着笑,眉目温润的看着她。
“....”无语凝噎的顾诗若站在原地,看着姜曷臣,有种被绕进了坑里的感觉。
“时间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姜曷臣率先出声,不给顾诗若拒绝的机会,就径自离开。
她站在原地僵着,良久,才不情不愿的挪步过去。
坐上了车后,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她侧目看着车窗外,在车子拐角的时候,她隐约看到暗处驶出了一辆车,只是车灯晃眼睛,她扒着车窗,努力想去辨认。
怎么这么眼熟?是...他的车吗?
顾诗若整个身子都歪坐着,可是那辆车子根本没有跟上来,直到距离越拉越远,她才颓废的瘫软下来。
开车的姜曷臣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顾诗若,眼中掠过一抹深色,不露痕迹的开口问道,“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没...没事...”顾诗若心事重重的坐在副驾驶座上,刚刚是她眼花看错了,还是那辆车真的就是傅云墨的?
如果真的是他,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医院里?生病了吗...
想的太入神,以至于车子驶离了医院很远一段距离了,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看着陌生的四周,她蹙起了娥眉,“你这是要带我去哪?你放我在这里下车吧!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家。”
姜曷臣没做声,惹得顾诗若更加心慌了。
她真是太大意了,就算这位医生先前帮过她,可实际上他们两个人还是陌生人,这深更半夜的,她竟然大大咧咧的坐上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车!
脑子乱糟糟的,理不清头绪。
想起新闻里的那些出事的女人,后脊梁背就阵阵发寒。
“那个...我真的可以自己回去,你放我在这里下车!”她环顾着四周,越来越心寒。
姜曷臣看了她一眼,见她坐立不安,失笑出声,“你不会以为我是要对你做什么吧?就算真的是,也得你能够引得起我兴趣。”
“....”虽然他是在解释他没有安坏心眼,可是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就变了味儿了?听着这么别扭呢?
车子缓缓停了下来,姜曷臣停好了车后,说道,“陪我吃点东西吧。”
她抿唇不语,这架势,给她拒绝的机会了吗?一车就把她拉到这里了,想不去也难...
轻轻点头,打开了车门后,才发现他们所在的地方是江边。
而这里她竟然没有来过,她可是从小就在江川长大,竟然会不知道这江边还有餐馆在...
看到不远处灯火通明的竹林小筑,顾诗若满目狐疑,“这里竟然也有这样的地方在?”
“嗯,这两年才开的,你离开江川这么久,不知道也很正常。”姜曷臣拿着公文包,想也没想就回了这么一句。
顾诗若怔了怔,才意识到不对劲,轻蹙起秀眉,站在原地不愿意再走一步,只是严肃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离开江川很久了?你认识我?”
提着公文包的手紧了紧,他弯起唇角,浅笑,“算是认识吧,我看过你的新闻。”
这么一说,倒也算是合理的解释,当初她和沈宋的那段家丑被傅云墨大肆宣扬出去,添油加醋了一番,她算是彻底出名了,原本影响力只在申城,却没有想到在江川也会闹得这么沸沸扬扬。
她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窝处投下浅灰色阴影,颇为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是不是应该感谢傅云墨?将她塑造成了一位名人,名扬四海,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谣言止于智者,你不用太过在意那些报道。”不知道缘由,他只是看着顾诗若站着,娇小单薄的身影显得格外孤独落寞,才忍不住出声。
江上风大,撩起了她垂落在身后的长发,江对岸的霓虹灯被倒映投射在江面,衬得江面波光粼粼。
呼啸的寒风带来了她的轻声喃语,“可是舆论也会压死一个人....”
她也相信谣言止于智者,可是舆论真的会将一个人压垮,永世不能够翻身。
嘴上说着不在乎,也是这么安慰着自己,可是当她真的听到别人背地里的评论,听人说起这件事,她都感觉像是一根针扎到了她心上。
她不过就是在自欺欺人而已,所以她很怨恨傅云墨以这样的方式来拖垮沈宋,而她也在这场复仇的战役中,遍体鳞伤。
从她选择要当傅云墨的情人开始,就错了。
不应该去求他帮助自己,更不应该不知死活的将感情盲目的嫁接到他身上,到现在陷得越来越深的人只剩下她自己,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这是一场独角戏,自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
闭上了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她才抬头,微笑道,“走吧,去吃东西。”
姜曷臣定睛看着她,若有所思。
或许是他看错了,这个女人跟他之前了解的不一样,他比较相信自己的直觉,从一次碰见她开始,就意识到,她并不是个坏女人,反倒是更像一个可怜人。
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他想提醒她,不要去相信任何人,或许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欺骗她,包括自己。
她率步往小筑走去,全然将姜曷臣抛到了身后。
站在原地的人,看着她离开的身影,眸色沉沉。
一进去就能够闻到淡淡的竹浅香,闻着很舒服,沁人心脾。
被引领着带到了一间小包厢,落座后,她才惊觉原来这小筑还别有洞天。
刚刚没细看,现在才看到这小筑就建造在江面上,因此,窗边往下看就是流动着的江水,她扭头看着窗外,感叹道,“这里的环境清幽,真是个好地方。”
“嗯,这里平时来的人并不多,没有预订是进不来的。”姜曷臣透过小筑内自备的平板用专门的APP专心点菜,听到她的话,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
顾诗若一怔,回过身来看着他,“没有预订不能够进来吃饭,这么说来,你是早就订好了位置吗?”
他刚刚好点完菜式,端起了桌上的小茶盏抿了一口,含笑道,“不是,这里我经常来,所以预留了一个单独的小包间给我,随时来随时有的吃。”
“....”她狐疑的看着姜曷臣,随后撇开了视线。
“说起来,我们也算是见过几面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叫什么,总不能以后见了也得叫你医生吧?”顾诗若指尖沿着茶盏边沿画圈,漫不经心的开口。
“姜曷臣。”
“禾?是锄禾的禾吗?”她微拧秀眉,看着姜曷臣。
他浅笑了笑,微微摇头,“不是,听过邶风·雄雉吗?”
顾诗若乖乖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有听过。”
姜曷臣也不介意,耐心的解释,“我名字中的曷就出自这里,道之云远,曷云能来。”
他看了一眼懵懂模样的顾诗若,浅笑出声,“当时我母亲怀着我的时候,我父亲出国了,我母亲平时又是国粹爱好者,平时也喜欢看看过去的诗集史著,生我的时候,我父亲也没有回来,取名字时,她就想起了这首诗,所以我名字里就带着个曷字,意为何时。”
她恍然大悟,原来他的名字还有这一典故,这么一解释,她就明白了,姜曷臣的母亲是在哀怨丈夫迟迟不回家,想问问他何时才能够回到家中。
姜曷臣弯了弯唇角,含笑看着顾诗若,“你的名字是出自人似幽兰千山碧,诗若冰馨万水吟,听着也很有意境。”
她倒是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还有这样的典故,被姜曷臣这么一说,她才长知识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嘈杂的交谈声。
“感谢傅总裁赏光,肯亲自来赴宴。”谄媚的话听着格外腻耳。
“是李总抬举了。”不冷不热的回答,言语中夹杂着淡淡的疏离。
当她听到了那个魂牵梦萦的声音自隔间响起,听到傅云墨说话的那一刻,她猛地一个激灵,僵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