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丢了。”
一阵沉默,飞羽气息奄奄地道:“我现在觉得不仅仅是腿废了,我整个人都废了……”
铁慈并不信他,但还是忍不住爬起来看了一眼,然后又躺了回去。
真是浪费力气。
“不是……我的真气,我的真气到了腿就无法向前了。”
“我就没听说谁练真气能练到腿上的。”铁慈悠然道,“再说,以你的德行,真要废了,不是应该哭着闹着要我一辈子负责吗?这么高风亮节舍己为人的,我不习惯。”
飞羽不说话了。
半晌他笑一声,道:“看,这就是知己。”
铁慈不接他的话。
黑暗里静静听彼此的呼吸。
忽然飞羽道:“如果是你废了腿,你会怎样?会高风亮节地和我分手吗?”
“提醒一下,我们并非情侣关系,谈不上分手。”铁慈道,“以上两种,对我都不存在。我就算废了腿,人也不会废,依旧可以对自己的一切负责。”
飞羽不说话了。
半晌他叹息道:“好人,不要这样。你这样,我越来越喜欢你,真要变成那种为了你可以高风亮节的人,就不大好了。”
铁慈道:“倒也不必。”
“这种事岂能控制的?我本来还想娶本地名门贵女,添加姻亲助力呢。”
“加一。我本来还打算三宫六院呢。”
飞羽嗤地一声。
铁慈意味深长地道:“毫无危机感的人生,是失败的人生。”
“我。”飞羽道,“美貌,智慧,强大,无畏。为什么要有那什么危机感?”
片刻后,美貌智慧强大无畏的人,悄声道:“我腿好酸,给我揉揉好吗?”
铁慈道:“男女授受不亲。”
飞羽悄声咕哝道:“前些日子一张床都滚过无数次,还授个什么不亲……”看见铁慈的目光转过来,急忙道,“那大爷,惠顾一下你家头牌吧,我不介意授受不亲。”
铁大爷道:“腻了。”
头牌忍气吞声地道:“那大爷喜欢什么新鲜的?”
铁慈道:“制服秀。”
飞羽:“……??”
“或者充气娃娃。”
“……???”
“女仆装也行。”
这回飞羽听懂了,震惊于铁慈的品位,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难怪你终日带着两个美婢!”
铁慈:“……”
不是,他连赤雪丹霜的醋都吃?
这要哪日抬进瑞祥殿,看见那一屋子的莺莺燕燕,他是要每天上演宫斗戏还是争宠戏?
这未来皇后有点不够大度啊。
现在遣散群美来不来得及?感觉会死一瑞祥殿啊。
铁慈想了一下未来,觉得皇后不立也罢。
既然不立皇后了,总要给点补偿,她伸手给心眼狭窄小妖精揉腿。
虽然飞羽玩笑自若,但她还是发觉了,他的腿真的一直没有动过,池凤郦为了取信那两人,确实是下了手的,虽然筋脉骨头都没问题,但是未必没有伤害。
飞羽这回不敢占便宜了,舒服地哼哼几声,轻一点重一点地胡乱指挥一通,其间却悄声道:“老太婆沉得住气啊。”
两人攻心那两句话,说是成功了,但是池凤郦拎来两人却又不闻不问,有点古怪。
他又道:“你且和我亲热一些,老太婆定然受刺激。”
铁慈晓得他在假公济私,但这话委实说得没错,池凤郦看着一炉死灰,其实那灰底下无数火星暗隐,随时都会蓬一声爆发出来。
他们只需要把那灰搅动。
没多久,黑暗中咕咕一声响。
飞羽转头看她。
铁慈并不脸红,不等他调侃,伸手一按他肚皮,飞羽立即也发出咕噜一声。
飞羽没忍住,笑了起来,道:“痒……”
铁慈却有点留恋刚才那似硬实软的手感,隔着薄薄的衣裳,隐约还能感觉到腹肌。
脑中忍不住画了八块均匀漂亮的腹肌,顿时觉得更饿了。
随即听见飞羽悄声道:“要么,给你吃我的腹肌吧?”
铁慈抬手就对他的肚子轻轻打了一拳。
飞羽哎哟一声,又笑:“皮又厚,人又悍。”
铁慈指指他,“人又懒,嘴还馋。”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半斤八两。
铁慈却在此时,隐约听见正房里有点动静。
像是有人在急促的呼吸,然后又缓缓放平。
她想了想,道:“我们去找吃的吧。”
飞羽道:“我的腿还得休息一会才能动。”
“我背着你。”
飞羽咻一下就蹿到了铁慈的背上。
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铁慈:“……说好的不能动呢?”
“腿不能动,手就分外能动啊。”飞羽大力环住她的脖子,“好人,美人,贵人,走吧。你需要我的鼻子,我能告诉你哪里有好吃的。”
铁慈笑了笑,背着他打开门,两人同时探出头。
院子里没有伺候的人,也没有灯火,仿若空院。
可他们知道池凤郦就在正房里,坐在黑暗中,沉默倾听。
或许她能听见此刻发生在整座宅子里发生的所有事。
小情侣的斗嘴调笑和互相关爱,女儿的任性怨言,下人的窃窃私语,以及,自己夫君和那人的……
铁慈背着飞羽刚探头,猛然一阵热风卷来。
热风里似夹杂了火星岩浆一般,又热又刺让人眼冒金星,随即双扇门砰地一声关上,险些撞了两人的鼻子。
这是不给出门了。
两人跌回地上,一时也有些泄气,这女人不吭声不让走的要闹哪样。
“传言里池凤郦性情暴躁……传言谁说的,出来打死……”铁慈悻悻地盘坐起来,方才给那一撞,浑身都像散了架。
飞羽在怀中摸索着,递过来一个纸包。
铁慈闻见油香。
打开一看,是海鲜饼。切碎的各种海鲜混着海菜和野菜包入饼皮,面皮有嚼劲,海鲜可以吃出虾仁,章鱼足,扇贝肉,海蜇等好几种,口感丰富,清脆柔韧俱足。海鲜这东西冷了就不好吃,这饼一直藏在飞羽怀中,竟然还留有余温。
铁慈撕了一大半给飞羽,飞羽接了,说声:“男人就该吃大的。”却在铁慈慢慢吃完后,撕了一大块又塞进她口中。
等铁慈再吃完他还要塞的时候,铁慈却不接了,柔声道:“大半都给我吃了,你该多吃些。”
飞羽浑身都麻了麻,骇然正要说话,忽然转过弯来,一把抓住铁慈的手,抚摸着道:“我没事,我饿着也没关系,总不能饿着我的宝宝。”
这回换铁慈想吐,赶紧捂住嘴,飞羽这家伙一向得寸进尺,还不肯放过她,拿着一角饼子凑近她,用饼子在她唇上擦来擦去,笑道:“来嘛宝宝,哥哥喂你。”
铁慈无奈,心想就不能和这家伙配合演戏。分分钟入戏,还能自己改编,能把莎士比亚气得踹棺材板。
她一边感动地呜呜,一边向后让,黑暗中飞羽瞧着她一双眸子如明珠温润,笑意浅浅,而唇上微微发亮,显得那轮廓更加鲜明美好,顿觉心间微微发热,忍不住凑近去。
然后亲在了铁慈的掌心。
铁慈另一只手将饼塞进了他的嘴里,飞羽的嘴顿时忙起来,再也顾不得偷香了。
这一番动作发出的声音颇有些暧昧,正房那边一声响,仿佛什么东西被打碎了。
飞羽和铁慈对抗看一眼,飞羽用气音道:“我觉得火候还差一点,要么我们……”
铁慈忽然扑过来。
飞羽欢天喜地地立即被她扑倒。
铁慈压在他身上,顺手一扭他腰间。
飞羽果然低低笑起来,一个翻身。
铁慈却已经游鱼般从他身下滑走,衣裳摩擦细碎有声。
外头忽然有风声响。
随即窗纸一亮,啪嚓破裂,一道火光如剑射来,两人只得各自滚开。
火光燃着窗纸,猎猎有声,池凤郦淡淡站在门口火光下,火色鲜红,她却清冷如冰雕的神像。
两人舒了口气。
黏缠这许久,这大婆终于受不了,出来了。
飞羽探出头,笑道:“怎么,情人相好你也要管?”
池凤郦道:“找死么?”
飞羽一哂,“反正你也没打算让我们活,我们便死前快活也值得。”
池凤郦眉间煞气一闪。
铁慈却在此时立起,向她行礼,道:“归海夫人,我们先前所说的话,是真心的。”
池凤郦又沉默,很久才道:“我很久没听见这个称呼了。”
铁慈道:“那么,是谁窃据了您的位置,谁令您夫妻儿女离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