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滨见他们一起点烟,皱着眉头到门口呼吸新鲜空气,左思右想,一筹莫展,好笑竟被自己的问题困住,半支烟工夫过去,屋里除了咳嗽和嘀咕,无人发表意见,心说莫不成弄假成真,只能作罢。
“哎,你有好主意没?或者就算了吧。”小洁见何青屏只顾用茶水写字,率先打破沉默。
鸿滨跨进门槛:“我哪有妙计,嫂子和朱大哥是什么想法?”
关桃红苦笑:“第一次遇见这种事,脑子像豁嘴岭下的泥石流,堵得慌。”对朱心志说,“你得吭气。”
“我……据我知道,祖坟没被盗过,能证明的人早死了。”朱心志暗怪强悍女人提的烂问题,眼瞅事情要搅黄,又怪自己先前太犹豫,“兄弟,这事凭良心,你说过像买玉料,本来就靠运气。”
“你这样说过?”鸿滨抢过话头,接着抢到何青屏身侧,“既然说过,一定有你的道理,别闷着。”趁机把球权还给他。
何青屏心说闷才能熟透,起身搂住鸿滨耳语,趁关桃红和朱心志惊异,坚定的说:“第一次见面时我的确说过,现在仍然这样认为,朱大哥也按约定拿来有效证据,仅靠猜测而失信,不是我的风格,原本就是天知地知的事,朱大哥,我们不变,就看你。”
朱心志以手加额,结结巴巴的说:“谢谢……谢谢大家,我这没问题,那……要不先完成这几样?”
“2.8万,三件一起收,行,等会就带你去银行拿钱。”何青屏拿起烟盒。
“这是你们的了。”朱心志麻利的取出三件瓷器,“迁坟的事怎么办?”
“等会你先回医院,下午,我们草拟协议,然后约见面时间,如果我们与你之间没有其他异议,剩下就是你爸签字。”何青屏示意大家坐下,“几个细节将在协议中提到,提前跟你商量一下。”
“你请说,桃花也帮我记一下。”朱心志哆嗦着点香烟。
“一,把《宗谱》和《笔记》各复印两份,作为协议附件,你爸在每张复印纸上按手印,以确认复印件与原件内容相符;二,关于新坟地址,你们须商量,并在协议中注明,买新坟所花的钱不超过12万,如何安排,由你们定,只买五座新坟,也随你;三,刨坟和开棺,均由我们的人负责,你带一至二个人到现场负责监督;四,我们带走东西后,你和你的人再装祖先遗骨,避免现场混乱;五,所有坟里的物件都是我们的,不以笔记上的纪录为准;六,建议你事先做好装遗骨的袋子,每位祖宗一个袋子,并在袋子上写好名字,至于用不用新棺材,你自己看。”何青屏摊开双手,“就这些,有什么问题?”
朱心志问关桃红:“第五条的意思,你听明白了吗?”
“很清楚,凡是在豁嘴岭上的朱家祖坟都包括在内,全部挨个刨开,他们带走里面的东西。”关桃红侧身问,“哥,是这样吧?”
“是的,协议是帮朱家迁走所有祖坟,自然也包括每座坟里的东西。”何青屏很直白。
“哦……那行,还有就是我爸真不能动弹呢?”朱心志暗觉不公,又怕另起争端。
“要是由你代签,我们共同委托这里的公证机构派人到医院,是在你爸认可的情况下。”鸿滨插话。
“这么复杂……万一……万一我爸走了呢?”朱心志心里越绞直紧。
“看你爸立没立遗嘱,如果立了,指定由你继承,你签字有效,如果没立遗嘱,你母亲与兄弟姐妹共同协商,并写一份申明,委托一个人来负责,都得签字。”何青屏补充。
“我是朱家老大,爸没了,我就是家长。”朱心志直拍胸脯。
“为什么有的家庭总为财产分配发生纠纷?就是老人去世前没立遗嘱,爸没了,按理母亲才是第一合法继承人,为了防止我们之间发生纠纷,有一份家庭主要成员的共同申明,就不存在任何问题,至于你们的内部纠纷,与此无关,譬如,迁完坟,还有剩余的钱,你们自行再分配。”何青屏耐心解释。
“建议你尽快到医院,最好能拿到你爸的遗嘱。”鸿滨挥手驱赶烟雾,“上次去你家里,还看见两位老人,他们可能是你爸的兄弟姐妹,这种事真要扯起来,很麻烦,你得想个万全之策,拿对你有利的办法出来。”
“知道了,那我们现在就走,路上再向你们请教。”朱心志有些坐立不安。
小洁问:“这三样放哪?”
“拿三件衣服分别裹上,先放车上。”何青屏示意他们到外面等。
“我想顺便看一下木识丁。”小洁搭住他的肩,“不能要他的画。”
鸿滨笑道:“说说你的想法。”
“他的画如被市场认可,画就值钱了,帮点忙,要画,就成了要回报,这算什么?是做生意,是投资,味道全变了,这样可不行。”小洁到墙边拿起《怀春》。
鸿滨大笑,何青屏说:“那把它送回去,顺便给他买副拐杖。”
“嗯。”小洁把画递给鸿滨,“还是老公想得周到,我去拿衣服。”
鸿滨叫住她:“如果他的画被看好,你又喜欢《怀春》,再花钱把它买下来,也算对他的帮助,可以跟踪画展后的评论与反响。”
小洁又“嗯”一声,往卧室跑。
鸿滨朝卧室呶呶嘴:“小妮子觉悟了,对了,她需要一台电脑。”
“原来打死不要,说用不着。”何青屏见朱关二人正在门口耳语,“木识丁是个开始,她会琢磨明白的。”
“我跟她说了,要把她捧成不是明星的明星。”鸿滨见他疑惑,“干嘛?有什么好担心的。”
“娱乐行业毕竟是个大染缸,何必拿她去冒险。”他赞成参与娱乐节目,但不想太过招摇,不明白她为啥对这事如此上心。
“啧啧,她只在幕后,加上我和你在隔壁盯着,能有什么风险?难缠难惹的,我俩出面打发,让她完全是正面形象,只有这样,才可能干好你的‘传承再造’。”她见小洁不出来,“连拿几件衣服,都难以取舍,才不会变色呢,别忘了,她也是我的女朋友。”
木识丁手扶桌子,拄着合金拐杖,一瘸一拐试走两步:“挺合适的,夏姐,画是我的心意,你得收下,不然不收拐。”嘴角挂着倔强。
“听我说,画展结束,我来买画,但必须是买。”小洁示意他坐床上。
“那就收你一分钱。”他伸出食指。
“一分钱?那你的画就别想卖好价格了。”她四下张望,觉得每幅画都在向自己述说着什么。
“我不讲,你们不说,谁都不知道,好吗?”他哀求口吻。
“‘传承再造’是帮助年轻人的项目,不只对你一个人,收大家的作品,等于索贿,能帮你们渡过暂时困难,待今后事业有成,也去帮助别人,就算对我们的最大回报。”她按按床,又摸摸被。
“夏姐,这让我不安,家里虽穷,从没向别人伸手,我妈经常说,骨气是一个穷人的精神,没了骨气,就只剩空架子,是无头苍蝇,作品将失去灵魂。”他继续做说服工作。
“你妈说的对,告诉你,原来我也穷,被逼无奈只好到外面打工,眼睁睁看着父母在贫困中死去,有人帮了我,恢复了正常生活,就想帮助更多的人,对那个帮助我的人来说,他会很高兴,你不想让我不高兴吧?”她反说服。
“不想,你的眼泪才是真正的蒙娜丽莎之泪,是善良的圣泉,如果我不画画,能换你一生幸福和开心,我宁可不画画!”他想象不出她哭泣的样子。
“我哪有这么好,你画得越多越好,我才幸福和开心。”她发现墙上有雨痕和霉斑。
“姐,我答应你,不再提送画,我是怕你因此躲着我,不再来看我,姐,我可以画你吗?”他痴痴地望着她,心说要有这样的姐,那该有多好。
“要我当模特儿?”她愣住。
“不是的。”他双手乱摇,担心她误会,“你的一切都印在心里和梦里了,原来一直没画过善良与美丽,是不敢碰它们,因为贫穷与自卑,也因为这个世界从没给我留下好印象,自从见到你,我的画就有了新主题,我要画世上最美的东西,特别是美丽心灵。”
“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他的反应让她深觉意外,自己居然有这么大的作用,“除了画画,答应我,做个善良的人,有机会也去帮别人,好吗?”
“嗯,我听你的,但愿有这么一天。”他脑海里浮现一幅画的轮廓,洁净如雪的胴体之上歇着一轮不规则的红日,是女人与她的温暖之心,正照耀着冰封大地。
“我想,你心里要是充满爱和同情,你的画就会越来越美,那时,我一定跟你预订一幅。”她在思索他还需要什么。
“我记住了。”就在一瞬间,他决定把脑海里的情景画出来,等她将来某一天来拿。
“把展览地址和时间发给我,我会专门留意,还有,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发短信告诉我,假如,我们真能办一台娱乐节目,到时请你去参加,说不定对你有宣传作用。”她暂时想不出他的其他需求。
“啊!我能上电视?”惊喜冲散他的内心图案。
“是向你提前透露一下,说实话,那台节目是什么主题和内容,一点底都没有,这次去申市,会去落实这个事,想象中,来参加节目的都是你这样有才华的年轻人,它是一个平台、一次露脸,或者一个讲述创作过程的窗口,希望你们都能成为这个。”她伸出大拇指。
“那我的同学能参加吗?他写的诗跟我的画一样,没几个人能看懂,怪的是,我就能读懂,他看我的画,也能看出主题和思想。”他对她所说的一切都深信不疑。
“呵呵,那肯定没问题,参加前,得先看他的作品,给你说吧,外面那个男的,就能看懂你的画,说不定还能读懂你同学的诗。”她心里立时暖洋洋的,突然想起何青屏的写作志向,平时全给忽略了。
“那我去请他们进来?”他欲起身。
她按住他的腿:“不用,他们故意不进来,说让我独自找感觉。”
“是你的男朋友?”他随口问。
“瞎说,呵呵,是老公,记着,真正帮助别人的是他们两个,不过我能超出他们的想象,我得跟你们一起加油。”她起身与他击一掌,“我得走了,记得吃水果,好补钙。”
木识丁拼命忍住眼泪,啜泣道:“姐,知道留不住你,一定再来看我!”
“男人不能哭,等你有钱了,买台电脑,我们可以视频,哎呀,看来我真得买台电脑。”小洁摸摸他的头,又挥挥手,出卧室朝门口去。
“姐,你会为我骄傲的!”传来歇斯底里的喊声,接着是“哇”地一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