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苑的忧虑只是一瞬,很快,她自己就想开了。
毕竟,这历朝历代,都不存在人员的绝对可靠。
若从消极的角度说,有时候,忠诚也不过是背叛的砝码不够。
翻开史书看佞幸,又有多少人是开始就是佞幸奸臣?
燕陈楚三朝土著为官者,横征暴敛为害一方的尚不曾少,便是真有前齐之人混迹,也未必比那些人更能动摇江山社稷。
若真想解决问题,只怕还要从官员考核、监督等制度上用功,不断完善改进原有程序才是关键。
想通这些,盛苑的注意力缓缓投向旁座的洛不言。
她看着这个突然撂底儿的一府主官,见他犹豫不定,不由展颜说:“本官觉着洛知府您是个聪明人,所以,您不会无缘无故跟本官谈及这些,想来是有所求?莫不是有人拿住您夫人户籍上的把柄有所要挟?”
洛不言原本微垂的眼眸迅速睁圆,看向这个帮他启口的上官。
盛苑见他这般反应,估摸着自己猜测近了:“秘密之所以成为秘密,是因为知晓的人很少,同样,这把柄也是,爆出去的把柄虽然变成了双刃剑,可是总有一面能回击对方,定好过只架在自己脖子上,不是吗?”
洛不言交待自家夫人户籍问题的决定,其实只是刚刚冒出的想法。
瞬间起了念头,即刻据实汇报。
可这话说出来,他自己却生了怯意,关于为人要挟之事,有些说不出口。
若不是盛苑替他说起,只怕他又举棋不定了。
不过他感激的情绪才刚涌起,就听盛苑把话挑明,只这刹那,他看着盛苑表情未变的脸,忽然后脊梁冒出一层冷汗。
总感觉这位笑容温和的上官,比之前要挟他的人还可怕。
不自觉的舔了舔忽然发干的唇,洛不言此刻的脑袋格外清明。
无论他之前的举动妥不妥帖,到底也做完了,之后能不能有个好结局,还须得看之后的运筹。
他张了张口,刚想说话,脑海里忽然回响起自家夫人之前的交代:“古人云不破不立,夫君莫要因现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形势妥协,若真受制于人,才是步步深渊回头无望!”
轻轻阖上眼,沉了沉气,洛不言再睁开眼睛时,之前的惧意早已消退尽了。
他朝盛苑拱手而言:“巡抚大人所言是以,下官于前日收到这封匿名信,还请大人过目。”
说着话,他从袖子内袋取出一封信,这信的信封不见一个字,朴朴素素的没有任何不同。
“小统!”盛苑接信之前,迅速呼唤自家系统。
说起来,自从她升至三品,她和自家系统不仅还清了赊欠总系统的积分,还挣了足够她们躺平两世的积分后,这统子就开始沉醉于享受了。
要不是还记着有守护宿主的责任,这系统早不知到哪儿逍遥去了。
“【宿主放心,环保纸张,安全无危害!】”系统抱着它兑换的群聊机探出头,大声做了保证,而后迅速缩头,继续跟上千个群的同行们吹牛嘚瑟。 盛苑对此早已见怪不怪,现在的她已经能做到态度平和的视而不见了。
虽说系统瞧着不大靠谱儿,不过它的鉴定功能还是很有保障的,毕竟那么多积分换的哩!
有了系统的保证,盛苑放下茶盏,接过洛不言手里的信。
拆开一瞧,只有寥寥数字组成的一行:赈济粮源源,可抽调,积少成多。
盛苑看见“赈济粮”仨字儿,就清楚这是有人打主意了。
待看到最后,她那怒气腾地就往外冒!
好家伙,她真金白银买的粮食,竟然有人敢打主意?!
你知道安老抠有多抠吗?!你知道从他手上要钱有多难吗?!你知道她自掏腰包有多肉疼吗?!你知道跟阮脂买粮食有多费劲儿吗?!你知道那么远的路程分批运粮,安全上有多不稳定吗?!
不,你们这群不知名的硕鼠,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只知道从她这儿薅羊毛、挖墙脚,把她当成中转站!
她看着很好欺负吗?!
她长了张好人脸啊!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这么喜欢占她便宜,她不把他头发薅秃了,都对不起她的名声!
拳头硬了的盛苑可以保证,若是那群硕鼠就在眼前,她定然一拳一个,帮他们醒醒脑子!
洛不言让盛苑忽然爆发的气势给吓了一跳。
不是,他记着……那信上拢共就十二个字儿吧?!
“洛知府,莫不是你与写信之人早有过联络?”盛苑语气听着和之前似无不同。
可洛不言听得却感觉似有阵阵寒意扑面。
“巡抚大人明鉴,下官、下官从未与之同流合污!”他登时大惊,额头上的汗顷刻冒出,他把手摇晃出了残影,忙不迭摇头,“下官虽然能力有限,平庸碌碌,可对大楚、对朝廷绝对忠诚的啊!”
盛苑定定的看着他,见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儿一颗接着一颗往下落,眼眸视线却不曾有过动摇,半晌之后才笑言说:“洛知府莫要急,本官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洛不言苦笑着点头称是,心里却默默嘀咕,这位刚刚的表情可不像是这么回事儿。
他刚刚,有瞬间,似乎生出一种感觉:刚刚他若点头承认,这位盛巡抚就要跳起来,把他变成赈济粮了。
唔,这个感觉,只是一瞬间,刚冒出又缩回,也不知……这是不是错觉。
洛不言品品嘴里的苦涩,战战兢兢地说:“说来,这是对方联络下官的第二封信……第一封信是在大人您来泽州府之前,也没跟下官提条件,只是戳穿了下官夫人家的户籍问题。”
他这次也不想着那些弯弯绕了,不用盛苑多问,就一五一十地把前情介绍了一遍,“……下官当时害怕,就将那封信浸水里了。下官当时也是一时情急,之后对于鲁莽之举也是颇为懊悔,不过,下官心里也盼着此事到此为止,虽说谁都清楚,这是妄想,可下官还是忍不住这样想了。”
“你们之间除却那封信,可曾有旁的往来呢?”
听到盛苑这样问,洛不言小声喏喏说:“若说直接接触,那真是没有,下官至今不曾见过那些人,不过……自接到那封信不久,府衙粮库里,用以赈济百姓的陈粮竟然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