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安城虽然提高了战备等级,但是对民生最重要的春耕却没有落下。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一年里主要的口粮就指着耕地,因此都不需要朝廷催促,十分积极的投入到翻土播种的活计中。
只是在这热火朝天的春种之际,府衙户房专门负责田粮的吏员抱着册子匆匆求见盛苑。
“哦?你是说荒地都空了下来?”盛苑翻了翻这本专门记录农田荒地开垦详情的册子,“各州县往年耕地播种亦是以熟地为主,至于开垦荒地荒山,皆是放在其后……陈吏现在言之,是不是有些过早呢?”
“府尊大人有所不知,荒地荒山开垦一事虽放其后,然翻地前的除草剔石之事,各家多令女眷儿童代行,因此才不耽误开垦播种时机。”
陈吏细述内情:“属下见各州县登记粮种之发放数量远不及往昔,故而请衙役辅助调查,方觉州县农家大多没有申报荒地开垦,更不曾令相应的粮种。更有甚者,便是前两年开垦的荒地,因为肥力不够、产量远不及熟地,故而遭弃。”
盛苑认真听他说完,合上记录册子:“粮者,百姓生存之需,朝廷发展之本;农者,爱田惜粮胜过己命也,而今荒废土地,择优而种,何以这般也?”
陈吏动了动唇,眼底眉间略显犹豫。
盛苑见之了然,笑曰:“陈吏有言,但说无妨……便是你有所顾虑不肯多言,然今日前来汇报,衙署何人不知?本官从他处晓得缘由,某些人怕亦以为是卿所言之故。”
陈吏闻言,微愣之后,果然不再支吾:“属下听闻,百姓耕种原本如往昔一般,然忽有传闻,言阿戎必将南下,进攻中原。守安城,边陲之地也,乃是阿戎首破之选。
府城一无名将镇守,二无险要地势可居,战力尚不及之前被阿戎攻打下来的泗州、平洲、诚洲三城,只怕难以防守。
与其广种粮食为阿戎作嫁衣裳,还不若只保足够缴税充饥的熟地。”
“只是这个缘由?”盛苑星眸带笑,看过去,“本官前不久下令府城许进不许出,就没人有不满?”
“这……”陈吏没反应过来,似乎不解说得好好儿的,盛府尊怎转移话题了呢?
盛苑轻哼一声:“既然百姓都听信了这番传言,自当做好整理家业、携老扶幼想法子出城逃难才是,即使守安城百姓觉悟很高,都做好了和府城之地共存亡的打算,也不会不想办法将幼年子女送出城去,至少,也要求到这府衙之地,请求本官高抬贵手才是。”
陈吏起初没听明白,不过听到最后,亦是恍然:“府尊大人是说有人故意挑起矛盾?既要收买人心,又想拖府尊大人的后腿。”
“和本官斗,不过是大楚内部斗争,就怕是有的人已经弃国投敌了。”
盛苑话声刚落,陈吏额头就已经冒出一层豆大的汗珠儿。 这些话是他该听的吗?
陈吏只觉嘴角泛出苦涩。
“陈吏何惧之有?除非汝亦有他念,不然,当庆幸本官点出事实才是。”盛苑站起来,踱步到他身旁,拍拍他肩膀,“陈吏当确认谁是敌人谁是战友,更当将敌人从自己的队伍里分辨出来才是,要不然,纵然只是胥吏,焉知对方不会顺手除之?”
已经让盛苑吓出冷汗的陈吏只觉双股战战。
他就是个普通的胥吏,这样艰巨的任务,府尊大人何必交给他呢!
像是看出他所想,盛苑挑了挑唇角:“本官整顿六房之事,现任胥吏九成皆换成了应考之士,唯有陈吏乃是九成之外的老人儿。
听说陈吏家族枝繁叶茂、姻亲极多,而陈吏你本人更是广交好友,亲戚朋友遍布府城各处州县?”
陈吏默默吞了吞口水。
若非盛苑之前颁布了职责确认和奖惩制度,他怎么可能主动提及开垦之事?
现在好了,他这个现成的工具,巴巴的自投罗网哩!
心里叹口气,陈吏却没有不甘,他这人向来擅于调解情绪,也很识趣……既然盛苑说到这份儿上,他自然不能推诿。
陈吏想清楚了,便不再犹豫,果断的表示要为盛苑、为府城尽一份力。
他这般干脆利落,倒是让盛苑颇为赞赏。
她原也没指望这人做成多大事儿,不过多一份助力、多一个明白人就多一双帮她盯着府城的眼睛。
令陈吏退下之后,盛苑就喊人随她出衙。
“苑姐儿,你今儿怎么要出去?”还不晓得原委的安屿颠颠儿追了过来。
盛苑噙着笑,朝他眨眨眼:“我今儿听闻,城内百姓视阿戎若虎狼,很是畏惧其名,故而想亲自问问大家——吾,与阿戎,谁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