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内。
杨再威依旧端坐,呼吸绵长,与往常毫无变化。
法明的呼吸却明显紊乱很多,将要支撑不住了。
阿史那环出现后,已经过了四天,算上第一天被囚禁,一共五天的时间。
不吃食物还好, 关键是不喝水,哪怕依照杨再威的法子调整身体,他也接近脱水。
……
“杨再威就被关在那里,我已经说了……”
“你去救他吧……现在能……能让我睡了吗……”
“Zz……唔!!”
阿史那环确实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数次弄醒,只求一睡,然后又被弄醒。
李彦要把握住这個大好机会,此人身上还是有许多秘密可以挖掘的,当务之急是江南的隐患:“你们与鄱阳王到底有没有联络?兰陵萧氏呢?”
阿史那环两个眼皮耷拉着,头一点一点,断断续续的道:“与鄱阳王有联络……兰陵萧氏没有……尝试接触过……萧氏不敢造反……”
李彦冷声道:“兰陵萧氏不敢造反再正常不过,那也是传承了数百年的世家,隋末乱世里,被我祖父所灭的萧梁政权,是萧氏的最后一次挣扎。”
“萧梁政权失败之后,他们自然是选择安分守己,那鄱阳王呢?没了母族支持,他又凭什么造反?”
阿史那环迷糊地道:“鄱阳王……鄱阳王不知道那是造反……以为圣人是支持他……要清君侧……从武后和朝臣手中……夺回被窃取的权力……”
李彦眉头微扬:“清君侧?鄱阳王就算再天真,也不会相信这种鬼话,除非……”
他联想到关内山寨里的首级,脸色一沉:“你们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找人伪装成圣人?”
阿史那环嘴唇颤抖了一下,他终究装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京官,对于皇权也或多或少有敬畏之情,接下来的话不太敢说出口了。
李彦不跟他客气:“把他的眼皮撑开,三天三夜不给睡觉!”
阿史那环一个激灵,放声哀求:“我说!我说!”
“我确实在江南的一处山寨里……发现了一位长相酷似……酷似那位的山贼……花了数年时间……教那山贼口音仪态……勉强调教出一个模样……”
“鄱阳王……鄱阳王相信了……欣然于事成之后……会被立为太子……才准备起兵……先夺洛阳……再入关中!”
内卫心惊肉跳的记下,李彦则冷声道:“鄱阳王被逐出京城已经多年,你们苦心积虑,确实有蒙骗他的可能,后来那个人为何身死,连头颅都被斩下?”
阿史那环摇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关中山寨收到……收到那放着首级的盒子时……我也吓了一跳……赶紧下山躲避……”
李彦不信:“那样的人,在关键时刻会派上大用场,肯定会被你们妥善看守,能取其首级的,又有几人?被莫名杀了,砍下头颅送给你,你却连什么回事都不知道?看来又想三天三夜了……”
阿史那环大急:“我是真的不知道……只是怀疑江南的崇云观主和齐大寨主……”
李彦道:“说说这两人。”
阿史那环急切之下,说话都顺畅了:“这两人都与昔日的江南血案有关,如今在江南道一个经营狐神教,一个麾下有八大寨子,是最有势力的,当然这也与我背后的支持有关。”
李彦眼睛微微眯起:“他们杀人斩首,又是为了什么?”
阿史那环道:“因为这两人只是不甘心朝廷对江南的压迫,特别仇视官府,可真正造反,却又知道没有成功的希望,不愿看到家乡百姓遭劫,所以我才会猜测,是不是他们想要用这种方式,绝了鄱阳王的妄念……”
李彦沉默,暗暗叹息。
自从杨坚以北灭南,南方就饱受压制,建康城的遭遇就是最好说明。
这其实不奇怪,成王败寇,对于个人是这样,对于地域也是如此,想要一视同仁并不现实。
但现在大唐中央对于江南的漕运越来越依赖,关内数度灾荒,都是靠江南漕运救济,吃着人家的,用着人家的,然后一脚踢开,这种态度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而润州的血案影响太过恶劣,那是金陵周围的繁华之地,一村尽灭,长安漠不关心,将江南的政治边缘化展现得淋漓尽致,当地之人自然难以接受。
如果这群人在反抗的同时,还能加以克制,这就真的很难得了。
李彦继续问道:“那你原定的计划中,何时策动江南造反?”
阿史那环硬着头皮道:“我们在等圣人驾崩。”
李彦又询问了一些细节,了然道:“以假的贼人为旗帜,在江南之地正式起事,这依旧成功不了,却可以造成一定规模的混乱,然后你再去北方的羁縻府州,兴风作浪,继续策反良民造反?”
阿史那环点点头,然后心口一疼。
一切说来容易,真正实施千头万绪,需要花费无数心血。
就因为加了几天班,结果全完了。
前功尽弃。
他现在真的恨不得以头抢地,当时直接把振法干掉,然后远遁出去,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么,自己想那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李彦觉得挺好,这回是真的收获满满,问明白杨再威和法明所在,弄清楚江南的情况,他神情更加郑重起来:
“睡前最后一个问题,你的师父‘佐命’是谁?”
……
安神感一行回到少林寺。
法明抬到厢房内安置,杨再威则来到临时审讯的房间内。
里面没有任何严刑拷打的声音,已经结束咧。
杨再威头探了进去,就见师弟吊着,眼睛紧闭,胸膛有节奏的起伏,嘴角勾起一抹心满意足的弧度。
他是笑着交代的。
这一梦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