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畜生果然在装疯!”
听到这第一句话,李彦就知道武敏之在装疯。
这家伙对于荣国夫人的厌恶,几乎到了骨子里。
在丧期饮酒作乐,不是因为憋不住,而是真的太高兴,高兴到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
这样的人如果真疯了,还是被荣国夫人还魂吓疯的,要么破口大骂,把什么不堪丑事都抖出来,要么瑟瑟发抖,惊惧得一言不发,绝对不会是这副慈孝卖乖的模样。 шωш★ ttκá n★ ¢O
他迈入正堂,一股烟气扑面而来。
李彦嗅了嗅,觉得里面至少有三种焚香,但味道交杂在一起,奇异的不太刺鼻。
反倒衬托得殿上的人物,朦朦胧胧,如登仙境。
道佛并不分明。
道人和尚有坐有立,互相交谈,低声讨论,俨然是一场专家会诊。
李彦的出现,让众人侧目,双方互相打量。
丘英名单上重点标注的,慈恩寺普光大师、昊天观万振道长、弘福寺慧立大师等人都在。
对于这些长安道佛大佬,李彦一一颔首致意,目光却突然停下。
因为他在这群平均年龄在五十岁以上的专家里面,看到了一张年轻的面孔。
佛道都是越老越吃相的角色,高人的形象在许多人心里,就该是白发苍苍的老和尚,仙风道骨的老道人。
连三十岁都不到,居然就能和这些人并列?
那是一位身材瘦高的道人,穿着棕褐色的道袍,头顶黑发用小冠束髻,打扮只是寻常。
但两人视线一对,李彦发现,此人黑瞳仁极大,眼白很少,目光幽深,有种深不可测之感。
李彦心里浮现出一个被自己截胡的名字:“明崇俨?”
道人稽首一礼。
李彦遥遥还礼。
认人结束后,李彦看向中央的武敏之。
此时的他,再也不复那晚的乖戾嚣张,不可一世。
整个人蜷缩在辇具上,摇头晃脑,念叨一句话:“阿婆,敏之好想你……”
李彦二话不说,直接使用天赋。
让我看看!
无形的眼镜一戴,十字准心瞄准周国公武敏之。
眼镜摘下,言出法随,情绪小人,从头顶上浮现出来。
眉毛下垂,前额紧皱,眼睑和嘴唇紧张,整张表情呈现出一股刻骨的恨意。
“情绪反馈痛恨!”
“推理开始!”
“武敏之对于外祖母荣国夫人的痛恨。”
“推理正确!”
……
“小样,还想瞒我?”
看着心情小人被子弹击穿,李彦冷冷一笑,来到武敏之面前:“周国公,你怎么成这副模样了啊!”
他一下扑过去,武敏之都吓了一跳,表演差点中断。
好在身边的豪奴朱五喝道:“内卫李元芳?你来这里作甚!”
李彦深深叹气:“我在凉州之时,就听闻周国公精强能干,一直深为佩服,国公前几日邀我入府,若不是归家心切,肯定不会耽搁,马上登门拜会,可百善孝为先,我还是先回卫国公府了……”
他说到这里,着重强调:“你们听听,国公不也这样,都生了大病,还念叨着荣国夫人的疼爱,真是慈孝啊!”
朱五张了张嘴,差点噎住,武敏之没办法,又赶忙道:“阿婆,你成佛了……敏之好想你……”
此时武敏之患病的消息,已经惊动了武后,刚刚御医都来了。
御医们对于武敏之的病情,有些一筹莫展,但赞不绝口的,是武敏之反复念叨的话。
李治当年就以慈孝著称,现在武敏之生了病,都不忘对荣国夫人的孝道,还歌颂荣国夫人的成佛之迹,是能传为美谈的事情。
这是在给自己镀金身,也是武敏之最聪明的一点,有这个铺垫,万一有人把那些事揭露出来,别人也不会信了。
可听了李彦的话,武敏之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愈发觉得恶心,又傻笑起来:“诶嘿嘿嘿……我不认识他……让他出去……诶嘿嘿嘿!”
李彦摇摇头,苦口婆心的道:“国公,不可讳疾忌医,堂上的这些大师道长,你也不都认识啊!”
朱五喝道:“你又怎能与这群高僧道长相比?”
李彦道:“实不相瞒,我虽未出家,但从小苦修丹元劲,或许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吧,要为国公的康复,尽一份心意!”
他袖口一张,罡气鼓荡,对着众道人拱手一礼:“哪位道长愿意与我试演一番,给国公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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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道人面面相觑,昊天观的万振道长刚要开口,那瘦高道人却飘然上前:“贫道明崇俨,愿意与李善信切磋一二!”
李彦目光微凝,正色道:“请!”
他丹元劲气运转,双袖微微膨胀,一掌轻轻推出。
明崇俨双手如抱太极,一股看似柔和的劲力发出,迎了上去。
“啪!”
两人双手碰撞,却是打出极为刚猛的交击声,与外表的缓慢轻柔截然不同。
在场的僧道都是识货的,脸上顿时露出动容,都凝神细观。
道家所学讲究刚柔并济,阴阳交互,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掌,便可孕育千斤之力,那才是劲力练到高深境界的体现。
李彦和明崇俨不带丝毫烟火气的交手,就深得其中玄妙。
一时间,正堂上气息流动,隐有风起云涌的呼啸之势,两人你来我往,将丹元劲力的种种精妙,展现得淋漓尽致,却又没有半分戾气,看上去仙风道骨,化外出尘。
连装疯卖傻的武敏之都为之怔神,没想到李彦这武将居然有如此道家造诣。
但实际上,李彦表面潇洒,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他的风格还是大开大合型的,战场交锋,畅然杀敌,这样交手太吃亏。
正想着见好就收,明崇俨似乎感到了什么,倏然间长袖一振,主动往回收功:“李善信妙法,领教了!”
“此人不在我之下!”
李彦见明崇俨收发自如,就知道相比起自己在丹元劲上的全力以赴,对方并未动用全力,是个值得动用百胜劲的好对手。
他在心里默默评价后,却不愿占对方便宜,开口道:“多谢道长礼让!”
明崇俨微微有些诧异,深深凝视了他一眼。
李彦又对着众僧拱手一礼,众人立刻为之还礼,这下子朱五无话可说了。
人家确实有真才实学!
于是乎,一个更年轻的小郎君,混进了一群白发苍苍的专家主任里面。
眼见李彦很快融入,和众人低声讨论他的病情,武敏之冷眼旁观,觉得自己明白了。
“原以为是个骤得权势,年少气盛的田舍儿,结果也是钻营之辈,看本国公生了病,想来医治卖好么?”
“哼,我就算要病愈,也绝对不会把功劳给你!”
他是装病,什么时候好,那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内卫名单马上就要出了,这个敏感时期,谁都想争功。
绝对不能让这得罪过自己的李元芳,享受到半点功劳!
最好能诬陷他些名声,要不要找个机会,把病装得更严重点,栽在李元芳头上呢?
就在武敏之心里转动着恶毒念头时,外面突然传来内侍尖利的声音:
“皇后驾到!”
武敏之大惊,立刻往后缩去,众人大惊,立刻迎了出去。
就见李治特赐的帝辇来到正堂前,武后脸上戴着薄薄的纱巾,不用任何宫婢搀扶,步伐强健的走了下来。
“拜见皇后!”
众人齐齐行礼。
除了亲近之人,武后现在对外,还是称皇后,不是天后。
当然,自从经历了上官仪废后风波,和泰山封禅祭祀后,她这位皇后的地位,已经强过历代皇后。
连隋文帝时的独孤伽罗,都有所不如。
杨坚独宠独孤伽罗,是吸取了北周宣帝,五位皇后并立的昏庸教训。
再加上独孤伽罗争气,生了五子五女,还有强横家世背景辅助,种种条件下,才有了强势的一代皇后。
那几乎已经不可复制。
而现在武后能凌驾于她,全是靠着自身在政事上的出力,在李治身体不好的情况下,牢牢将皇权握在帝后手里。
对于这样的皇后,众人自然又敬又畏。
除了一人。
李彦故意走慢了些,在武后视线不所及的死角,仔细打量着这位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
透过挡不住什么的纱巾,他的心愿达成,看到了武则天长啥样。
不是有什么想法,人家武后今年都四十多岁了,比李治还大四岁。
主要是因为武则天的相貌,后世没有准确的记录,他这个历史学生,好奇的老毛病又犯了。
有一说,龙门石窟卢舍那大佛的脸,就是按照武则天相貌雕刻的,但那大佛早就严重失真了,而且证据不足。
至于《新唐书》的“太平公主方额广颐,多阴谋,武则天说类我”的说法,很存疑。
此时李彦看到的,就不是一张威严的大脸盘子,却也不至于小巧玲珑,总的来说,长相还是偏于娇媚。
哪怕年纪已经不小,由于保养得当,依旧能看出年轻时代的美貌动人。
媚娘媚娘,关于这个名称,也有各种说法,但此时他能想象,武后年轻的颜值确实当得起那个称呼。
而多年参与执政的生涯,让武后的气质在雍容大气之余,又多了威严肃穆。
此时凌厉的目光一扫,连明崇俨都心头大悸,垂下头去,场面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李彦这个时候不会冒头,不过他走了出来后,与一群和尚道士站在一起,也太醒目了。
武后第一时间看向了他:“李元芳?”
李彦上前几步:“臣在。”
武后奇道:“你怎在敏之府上?”
李彦道:“周国公曾邀臣入府,未能成行,甚是遗憾,今日听闻国公身体抱恙,臣于道家丹元劲略有所成,特来府上,看能否相助一二。”
武后看向群道:“是否如此?”
昊天观的万振道长回答:“诚如李善信所言,他功力精湛,可为国公治病分忧!”
“嗯……”
武后不置可否,转向被推出来,口中还念叨着阿婆的武敏之,眉头微不可查的一蹙。
“神气什么,让我看看!!”
李彦把握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十字靶心以武后为目标,瞄准成功。
这位让众人噤若寒蝉的皇后,头顶顿时浮现出情绪小人。
上唇抬起,鼻梁出现皱纹,眉毛往下压,眼睛眯起。
小人栩栩如生的脸上,露出了一看就极讨厌某个人的表情。
“情绪反馈厌恶!”
“推理开始!”
“对武敏之的厌恶!”
“推理正确!”
……
“嘿,别人是相亲相爱一家人,你们是相厌相恨一家人,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