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脯天下第四日。
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酒味,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大脯天下,说是拿出酒肉犒赏全境百姓,吃饱喝足,可真要让大家放开吃放开喝,谁都顶不住。
真实情况只能类似于施肉粥,加上酒肆五日免税。
这就已经是相当不错。
只有粮商倒霉,遇到此等情况,粮价进一步下跌,到了十一文每斤。
算上回程成本,损耗多得已经是在赔钱,心里头估计都在骂娘。
近两天与老和尚这位前朝举人交谈,梁渠发现新县衙班子比想象的更厉害,也终于明白了最初丈量田地的用意。
一般县衙常用的物价调控法,是平粜和平准。
前者着眼于粮食等重要物资的储备,后者则是建立市场价格基准。
物价下跌过猛,地方县衙就高价收购、储备;物价上涨过暴,地方县衙就低价出售储备。
一吞一吐,能把物价有效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如果按常规,粮价上涨,县衙应该开仓放粮或低价出售粮食平抑物价。
平阳县衙偏偏反其道行之,不仅没有拿粮食出来平准,甚至鼓励商人加价到二十文以上,抬高了整个市场价格!
让米铺降价,比杀了他都难,想轻易抬价也不行,官府不会允许。
现如今能合法抬价,他们恨不得一两银一斤米。
米是刚需,谁都缺不了,没有薄利多销,高价难销的说法,涨得越高,赚得越多。
却不曾想抬价只是个诱饵,用高昂价格吸引粮商把外地粮食运到平阳县来的诱饵。
此前丈量田地,不为重新分配,更不为校订税收,只是增加一个抬高粮价后的可信度!
此举告诉所有人,没错,平阳县勘探过人口和土地,就是这般缺粮,就是涨到了二十文一斤!
县衙里头有高人。
……
五月初。
天气逐渐炎热,江淮泽野的水位上涨了很多,渔民少有回家的,淌着汗下网捕鱼。
夏鱼活,秋鱼肥。
夏天的鱼不如秋天的肥,可胜在足够活跃,时常到浅水区纳气觅食。
秋天鱼要育肥冬藏,渔民同样如此,攒钱过冬。
那时捕鱼很有压力,唯有夏季,是渔民们最快活的季节。
手中小有余钱,不至为过冬发愁,下到水里更不会受风寒,不用担心生病,酒肆中常常能瞧见渔民的身影。
【水泽精华+0.2】
梁渠盘坐于老砗磲外壳之上,依照《降龙伏虎金刚经》中的行气图,搬运全身气血。
他高估了自己,金身比想象的更难凝聚,半個多月时间,进度不到五分之一。
自己都要修行数月,换做旁人,没个两三年都不成吧?
倒是腑关进度喜人,只每天鸡冠果,精怪肉加老砗磲的贡献有一百多点水泽精华,进度每天稳定上涨一点。
八千多水泽精华原封未动,气血补充依旧源源不绝,已经进行到三分之一。
六月到来之前,梁渠绝对能破开腑关,凝聚窍关,成就奔马,成为整个义兴镇上修为最高的那一档人。
寻常人四关上蹉跎个十数年都有可能,此般修炼速度,放眼全大顺都在前列。
“今天到这,我先走了老贝,记得看好莲藕,别让鱼吃了。”
“知兮。”
梁渠缓解下全身疲惫,拍拍砗磲壳,顺着水波浮出水面。
老砗磲调整身位,摆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晒太阳。
梁渠赤着胸膛掏出罗盘,拐个弯去趟平阳县。
黑齿的三个老婆昨天都下了小崽子,总共六只。
没错,三条母犬,只生出六只小崽子,全是一胎两只,没有多的。
黑齿已然有半精怪特性,聪明不说,武力更能与虎豹搏杀,繁育起来比寻常犬难不少。
梁渠没忘记在院子里养条狗的想法,他在六只幼崽里头选了一条骨架最大,爪子最粗的黑犬。
没办法,黑齿影响太大,所有崽子都是黑毛,要不就是花斑,索性选一头纯黑的。
平日里生下狗崽子,杨东雄多是送人或者让别人领走,亦或接着养在院子里。
弟子需要,自然由着弟子先挑,梁渠的几位师兄都要过几回。
梁渠每天修炼完,都得绕道过去看一眼,留下点气味,好让幼崽记住他,只等四十天幼崽期一过抓回去。
顺便带点精怪骨头过去,一部分磨成粉喂给幼崽,加快成长,另一部分喂给黑齿和它老婆,意外的受到了黑齿欢迎。
水兽的骨头,平日里它吃得少,很新鲜。
园子里。
梁渠掰下一截水兽骨,握在掌心揉搓成粉末,混合在牛乳里,亲自喂给幼崽吞服。
昨天干过一次,今天幼崽不再有太大的抗拒,闻着味趴到碗口舔舐,一张嘴巴沾满牛乳。
杨东雄摇摇头:“照你这么个喂法,这崽子长大怕是要比黑齿更厉害。”
梁渠嘿嘿一笑:“那不正好。”
“河泊所的奖励下来没有?”
“听徐大哥的意思明后天就能到,两个大功板上钉钉,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升任成正八品的河伯。”
“钓水,逸事也,尚持生杀之柄;弈棋,清戏也,且动争战之心。
河泊所内两派分治,尚且相安无事,可我看河泊所的府邸马上要建好,到时水火交容,必不如现在轻松。
你得了大造爵,又是年纪轻轻的正八品,必为小人妒,自己注意点。
对了,我上次听说河泊所里有人要投靠你,这种事我管不上,但什么人该交,什么人不该交,心中要有数。”
差点忘记杨东雄是河泊所的掌故,虽是个闲职,但也不是对情况全无了解。
梁渠的河伯官有钦点成分在内。
正常来讲,武官能到八品,基本都得是奔马武师了。
低实力高位置,容易生出事端。
“师父不必担心,弟子知道是非对错。”
“嗯,昨天摘了青梅,再过旬日,记得过来喝青梅酒。”
杨东雄留下一句话,背手朝园外去。
“听见没,旬日后过来喝青梅酒。”
梁渠点了点狗脑袋,小狗睁不开眼,嗷嗷叫唤两声。
吃饱就睡是最惬意的事,也是幼崽生来本能,梁渠把睡着的幼崽放回窝里,乘船回家。
大门口,坐在台阶上的陈同民瞧见梁渠倏然起身。
“梁大人!”
“陈大哥?怎么坐在门口等,进去喝杯茶?”
“一些小事,不必登门打扰。”陈同民掏出几张纸,“今年六月六的河神祭同上次一样,依旧是梁大人来当主祭,这是祭文,大体流程您是熟悉的,没变化。”
“多谢。”梁渠接过祭文通览一遍,与上次基本一样,看着看着,他突然道,“同民,你说这祭文能不能改一改。”
“啊,改?为什么要改?”
陈同民不解。
每年都大差不差,不知道这次有什么不一样。
“只是一件小事,你看,能不能把这祭文的对象,换成江淮河?”
“这是为何?”
“既然江淮河神是江淮河的化身,那咱们直接祭祀江淮河不也一样吗?只是祭文内容稍微改一改。”
陈同民有点绕:“好像是这样。”
江淮河神既然是江淮河的化身,那祭祀江淮河与祭祀江淮河神,似乎没什么区别。
“那就帮我去问问陈老吧,麻烦你了。”
梁渠交还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