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盖照墟落,传瑞生光辉,杨宗师远登我寺,有失远迎,万望海涵。”
云雾缥缈如海。
临近山顶,绵延杉树林立,成千上万的树梢随风摇曳,组成层层迭迭的波涛。
万杉寺住持亲自相迎。
杨东雄与其攀谈。
山风寒冷。
引路的两个汉子落到后头,眼神碰视。
他们单以为眼前一群人是富贵之家,且实力多少不凡,言辞间不是七品官就是六品官,挥斥方遒,意气风发,兴许有狼烟乃至狩虎大武师。
但……
万杉寺住持说什么?
杨宗师!?
庐山位于黄州、筠州之间,最近一月,两州闹得最大的事无疑是大狩会和许家老太爷寿宴。
本地人不知道真是白瞎,没脸说自己籍贯。
“那个杨宗师?”
“错不了……没见住持都亲自出来了……”
“杨宗师当面,过江龙是哪个?”
二人眼珠转动,默契地停留到梁渠身上,目光火热。
他们有见过大狩会上传出的画像,先前没反应过来,眼下两相对照,立马锁定。
认识元将军的过江龙!
徐子帅撞一下梁渠肩膀。
梁渠摸摸脸颊。
狼烟武师耳聪目明,他自然能听见二人私语。
真成名人了。
稀罕事。
碍于消息流通。
平阳府内除开个别县城,不少地方梁渠的名号可能都没如今的黄州、筠州两地知名。
寒暄一阵。
众人进到寺中,步行中见到了所谓遮地一亩的树王。
古树比想象的更为巨大,虬结的树根钻出泥土,群蛇一样交迭,树冠阴影投下,海一样沉郁起伏,其下经过,龙炳麟都显得如此渺小。
或许不是丰收的季节,梁渠并未见到树冠里有结果。
好在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来到客堂。
“慧觉。”
“住持。”
住持叫来侍立沙弥。
“去地窖里取来今年新摘的罗汉松果,招待贵客。”
徐子帅惊喜。
“一两银子一粒的罗汉果?住持好生大方!”
住持拨动念珠,失笑否认:“外人以讹传讹,院中罗汉松每年十月结果采摘,或寺中僧人修行服用,或用以招待贵客,从未拿出去贩卖,无有几两一粒之说,当不得真。”
招待贵客。
瞧瞧住持的说话艺术。
梁渠能体会出万杉寺住持修为不凡,一身气血内敛,不动如山,体魄亦相当高大,多半有横练功夫傍身,比身为鲛人首领的泉凌汉更强三分,定然有狩虎上境。
如此实力亲自出门相迎,更以一千八百年的罗汉松果招待。
有个宗师师父就是不一般。
感觉自己就像是来到五庄观,做客品味人参果的唐僧师徒。
甭管大家认不认识,上门当客,先赚三分薄面。
晃眼功夫。
沙弥奉上热茶,慧觉端来果盆。
满满当当一个大托盘,里面罗汉松果堆成小山,分量颇多。
“怎么长成这般模样,罗汉果不应该有拳头大吗?”
徐子帅拈起一粒。
手里的果子像个小葫芦,一头大一头小,半红半绿,可就算是大的那头,亦不过拇指头大。
主持旁的小沙弥笑说:“施主所言当为罗汉果,罗汉松果为罗汉松果,罗汉果为罗汉果,二者果实皆形似罗汉,却非同种植物,一个是树生,一个是藤结,自然果实有异。”
闹个笑话。
徐子帅挠头。
梁渠好奇:“此果缘何叫罗汉?”
小沙弥双手合十:“和尚头是花胚,和尚身体是花托,和尚合什的双手是种托上的苞片。
到九月末十月初,果实成熟,清瘦的‘小和尚’修成正果,就变成了‘胖罗汉’。”
听到小沙弥一说,众人真觉得有那么几分意味其中。
“多谢住持美意,今日沾沾杨掌故的光!”
项方素、柯文彬搓搓手,伸手各抓一把,揪开不能吃的绿色部分,零嘴似的往嘴里丢。
糯糯的,有股淡淡的甜味,同寻常罗汉果颇有不同,没有半分苦涩。
落入胃中,会有少许温热感。
养胃的食物,吃起来很舒服。
许氏招呼。
引路二人得了几粒,诚惶诚恐,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舍不得吃。
一人得道鸡犬飞升。
从小到大,单听闻万杉寺有棵罗汉松树王,从未想过此等美处会落到自己头上。
幸得上山前自己二人吆喝的最卖力。
美滋滋。
柯文彬问:“小和尚,旁的罗汉松果有此等效果吗?”
“并无。”慧觉躬身,“寺内唯有三棵千年以上的罗汉松有,其中一千八百年的树王为最。”
柯文彬惊叹:“厉害,贵寺一千八百年的树,结出的果子不比河泊所培育的鸡冠果差。”
“施主谬赞,先有罗汉松,后有万杉寺,此为宝树之妙,非我寺之能,焉能同朝廷相较。”
万杉寺无愧为五大丛林之一,上到主持,下到小沙弥,说话全好听。
可惜没有水泽精华。
梁渠嘴里甜味弥散。
普通树种却有宝植效果,老而成精。
只是光鸡冠果水平的补气效果,对如今的他来说聊胜于无。
品个味。
不打扰众人游山,简单招待,住持让沙弥领人,各自分房。
梁渠人多,且有女子,单独分到一个小院。
收拾收拾,中午应邀吃一顿万杉寺特色斋饭。
下午。
大家出门先观庐山最负盛名的飞流瀑布,来庐山不看瀑布,绝对白瞎。
徐子帅放出豪言要作一首好诗,教世人传唱。
岂料到了地方。
在场十多号人除开憋出一句真好看,全无半句诗词雅文。
欢闹半天,依依惜别。
傍晚。
龙瑶、龙璃兴奋难耐,讨论瀑布挂前川的盛景,龙娥英落后半步。
幽深树林变作苍红色的大海,人影斜斜的流淌在金黄岩石之上。
临到院前。
寺内铜钟大作。
天边最后一抹橙光沉没,夜幕降临。
吱嘎~
獭獭开推开大门。
恰逢此时。
水声潺潺,溅落不歇。
侧目望去。
烛火幽幽。
半抹倩影映照窗前,体态丰腴,娉婷婀娜,一手握住半截水瓢,舀起热水冲刷而下。
隔壁屋内竟是有女子沐浴!
上午来时分明还是空房。
再者。
既是女子,沐浴怎不拉屏风?
龙娥英轻咳。
屋内水声顿止,女子俯身吹烛,前窗陷入黑暗。
梁渠收回目光,没等想个明白,意外发现所有人都在看自己,挠挠鬓角。
“看我作甚?”
……
青苔蔓延墙壁,顽强的杂草避开寒风,坚韧不倒。
獭獭开收拾好碗筷往灶房里端。
院门叩响。
“谁啊?”
龙瑶移步开门,纳闷谁会大晚上来,不等看清,一股子浓郁花香扑鼻而来,呛得她微微屏息。
“你是?”
门外女子面相三十有余,容貌艳丽娇红,肤白如脂,单披一件淡粉明衣,手里端一个朱红方案,案中再托一个白瓷小盅,湿漉漉的头发尚未干透,末梢微卷,轻轻飘晃。
皎皎月光,绵柔似水。
如此佳人独立寒风之中,贴紧的衣袍显出曲线,真透出几分清丽娇柔,惹人生怜。
佘连梅撩开鬓角青丝。
“我是隔壁投宿至此的游人,先前听院落里有动静,特来打个招呼,结识一番。”
龙瑶脱口而出:“哦,就是你点着蜡烛,不拉屏风洗澡?”
“……”
“乱说什么呢?”龙娥英从厢房内走出,替龙瑶告歉,“夫人莫怪,这丫头从小被宠坏了,说话没分寸。”
夫人!
佘连梅心头横插一剑,望清龙娥英面容,微微低头。
“我未成婚……”
“抱歉,一时唐突。”
“无妨。”佘连梅强颜欢笑,抬一抬手里托盘,“今日造访,无甚大事,我屋里熬煮些银耳莲子羹,一个人喝不完,念着送来交个朋友。
如此说不得有机会能结伴共游庐山,毕竟天冷,游人不多,难免其境过清。
你们是独自前来的么?先前好像有听到男声?是你们兄长亦或道侣?”
“那是我家大人。”
“你家大人在吗?”
“不在,刚出去。”
“龙瑶,谁来了?”
梁渠从厅堂内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