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朝晨惊呼一声。
我未及反应过来,便感觉有什么东西飞过来,打在了瑶妃的手背上,她露出吃痛的表情,将要落下的手本能地缩了回去,用另一手抚住手面。
我吃了一惊,却见瑶妃的目光看向我的身后。我只觉得一阵紧张,回眸,瞧见顾卿恒远近地站着。
原来,是他出手救我。
那飞打过来的东西是他随身的玉佩,看来他真是情急之下才出的手。
躲也躲不了,他只径直上前,单膝跪地道:“末将一时失手。”
“失手?”瑶妃咬牙看着面前之人,她还抚着手背,怒道,“失手也罢了,顾副将也是伤了本宫!”
他的神情依旧淡淡的,开口道:“那就请娘娘降罪。”
“卿……”我欲说话,却见他朝我使了个眼色,要我不要说话。
瑶妃瞧了我一眼,轻蔑一笑:“你打伤主子,按理可是当斩的。可本宫看姐姐似乎不忍……”
我冷笑一声道:“瑶妃可别叫得本宫这么亲热,做你的姐姐可不是那么好做的。若是你姐姐泉下有知,会死不瞑目呢。当日是谁说,不愿夺了她心爱之人,不会陪伴了皇上身边的?”
她的脸色一变,被我堵得一句话郝说不出来。
呵,我知道你就是拂希,有本事,你就说出来啊。
她哼了声,却是看向顾卿恒,开口道:“顾副将打算将今日之事如何办?”
“末将……”
他才要说话,我却打断道:“本宫以为,今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怎么瑶妃是要太后知道原本是你想掌捆本宫,顾副将为救本宫伤了你么?”在她的面前,我索性不提夏侯子衿,我直接提太后。
她冷声道:“本宫何时打过你?”
“没打?是啊,是没打。”我看着她,笑道,“本来就是一个误会。顾副将还不起身?”
“谢娘娘。”顾卿恒说着,起身立于我的身后。
瑶妃气得脸色都青了,压低了声音道:“檀妃你如此明日胆地维护他,就不怕皇上知道么?”
她还真是了解夏侯子衿,知道他最无法忍受的,便是他的妃子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可,我与顾卿恒的事情,他最是清楚。
淡笑一声朝她道:“本宫怎么是护着他了?方才瑶妃也说了,这是一场误会,既然是误会而已,又何来维护一说?”语毕,也不再看她,只唤了朝晨,朝前走去。
不免又微微侧脸,朝顾卿恒道:“顾副将急看来找本宫,莫不是有什么事情么?”
他这才恍然大悟,点头跟上来道:“是,末将是有一些事……”
我回头,目光平视着前方,走了一段路,才开口:“日后不要这么鲁莽。”今日之事,瑶妃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从她方才的眼睛里我便看得出。
他不再往前,只在我的身后远远地跟着,声音平静:“我进宫,不就是为了能为你保驾护航么?今日之事,又怎能叫我不管?”
心头一阵痛,他总是这样,为了我,能不顾一切地去做任何事。
我不开口,他还要说:“瑶妃即便要罚我,也不敢真的如何。她是知道我如今的身份的,你不该……”
“卿恒。”我打断他的话,“既然你能为我犯险,我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上回在太后面前,我没能保得了他。如今,我怎么可能让瑶妃在我的面前伤害他?
绝无可能!
他是我的亲人,是我生命里重要之人。
瑶妃若是敢动他,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又走了几步,才听身后之人道:“娘娘好走,末将不送了。”
我点了头,依旧没有回头去看他,只听得他的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远。
朝晨这才朝我道:“娘娘,真没想到瑶妃竟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打您。”
别说她没想到,连我都想不到。不过才封了她做妃子,她便能这般恃宠而骄。呵,想来日后她在宫里的生活,也必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只是,我隐隐觉得奇怪,瑶妃做事,实在太高调了。
这和我初次在宜思苑见她的时候,仿佛换了一个人。那时候的她,柔柔弱弱的样子,哪里有现在的半分强势?
呵,颓然一笑,或者,她只是想装作无害,让我不要防备她。特别是,不能让太后瞧见她的真颜,否则,若是太后在那晚宴之前就知道了她的身份,怕是太后抵死都不会让她出现在夏侯子衿的面前的。
而我,居然在那一个当口疏忽了。
所以,才有了现在的一切。
想到此,我不禁又要想起韩王,对着瑶妃,他又究竟是什么态度呢?
心下微微一惊,为何,我会想要知道他的想法?
眼前,仿佛又闪过昨夜在他的寝宫,膈着屏风瞧见的那抹朦胧的身影。
我的心里,又会将他与那个记忆深处的男子重合起来。
单薄消瘦的身躯,他给我的感觉,都太像太像。
也许昨夜我想的是对的,他认识苏暮寒,一定是的。
叹了口气,原本我的披风落在宜思苑,我还能借口去探探他的口风。可,他却让青阳连夜送了回来。
是否,他根本不想我再去找他?故此,才要急急将我的披风送回来?
“娘娘……”朝晨听我不说话,又低声唤了我一声,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只瞧我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我浅声通:“有什么话,就说。”
她这才又出声:“娘娘,瑶妃能如此,奴婢以为她自然是知道皇上会向着她,她才敢这样。娘娘,您不要和她……”她抬眸瞧了我一眼,猛地跪下道,“娘娘您别生气,奴婢是担心您。今日顾将军的事……”
她微微颤抖着,不敢再往下说。
而她的话,令我微微一震。
朝晨啊,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瑶妃突然这般跋扈,是因为她心里清楚,她刚回天朝,夏侯子衿对她心里愧疚着,所以会更加处处帮着她。所以这个当口出的事情,夏侯子衿多少都会向着她的。而她这样,无非是想惹得宫里的嫔妃忍不住对她出手。而这个时候,能赢的,必然只会是她。
想起夏侯子衿在晚宴上吼断太后的话时的神情,便可知道,他心里,是有她的。
十多年的感情,不是假的。五年的思念,亦不是假的。
瑶妃想利用夏侯子衿这段时间的冲动,除掉一些人。
呵,那就端看着,谁会这么傻。
朝地上的宫婢道:“起来吧,本宫知道你是为了本宫好。”
听我这么说,朝晨才起了身,我又道:“日后本宫身边,可只你和姑姑了,晚凉随了晋王回封地,本宫心里也是万分不舍。”
听我提起晚凉,她的眼底染起一丝不合,低了头道:“娘娘放心,朝展会好好地侍奉您。”
我不再说话,她对我的忠心,已经无须说得太多,她做的,我都瞧见了。
两人朝前走了一段路,便见迎面过来几人。瞧着那边上宫婢的服饰,我便可知是南诏的人。那么,那女子……是南诏沅贞皇后!
前朝的昭阳帝姬啊。
来了天朝这么多日了,我都未曾真正好好地接触过她。
想起那日她匆匆挣脱了君彦的手离去,我心里对她,愈发地好奇。
君彦说,和她一起,不是私情,是为了查明一些事。可,他的话,我只能将信将疑。毕竟他是大宣的皇帝,他与我身份不同,他若是和我说假话,亦属正常
携了朝晨的手上前,她亦是瞧见了我。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觉得她看我的眼神里,染起了一种复杂之色,却只是一闪即使,随即,换上浅浅的笑。
我也笑着上前,朝她道:“皇后娘娘。”
朝晨也识趣地行礼。
她身边的宫婢朝我福身,她笑道:“本宫可一直想与檀妃说上几句话,今日倒是巧了。”
我一怔,她和我有什么可说的?
她却是抬手示意身边的宫婢退下,我迟疑了下,便回头向朝晨道:“你先退下。”
遣退了所有人,才听她开口:“瑶妃来了,太后定是很愤怒吧?”
我微微有些惊讶,看来当年嘉盛帝为何册封拂希为公主和亲北齐一事,她也不是一无所知。只不过她那时候已经成了南诏的皇后,所以这些消息听闻过,却也未曾见过拂希本人吧?
我不动声色道:“皇后娘娘想说什么?”
她轻笑起来,看着我道:“檀妃啊,在后宫,如果能得到太后的庇护,那可也是好的。既然太后不喜欢瑶妃,你若是能做些让太后高兴的事,她必定也是感激你的。”
她的话,今我一震。什么意思,我也不是傻子,自然是懂的。呵,她一个他国皇后,如何会关心天朝后宫的事情来?她要我除掉瑶妃,自然是想以瑶妃的死为引线,让天朝和北齐开战的。不管怎么样,南诏都不会牵扯进来,她想,坐牧渔翁之利。
只可惜了,她找错了人,我怎么会是那么笨的人呢?
我微微一笑:“这天下是夏侯家的天下,皇上才是天子,他喜欢谁,太后管不了,本宫更加管不了。”见她的脸色一变,我继续道,“不过本宫还是要谢谢娘娘,娘娘的这个法子很不错,可,娘娘还是留着自己用吧。南诏有娘娘这样的皇后,想必后宫一定风平浪静,南皇陛下也是能专心于国事的。”
她的脸色被我说得青一阵白一阵,却是忍着没有动怒,勉强笑道:“檀妃好镇定的心思啊!”语毕,也不看我,只转头朝她的宫婢道,“我们走。”
那宫婢急急跟上来,走过我的身边时,她的身上飘出一阵香。
熟悉的香味。
我心头一震,昨夜是韩王房里的香!
忙脱口道:“皇后娘娘请留步!”
她停下了脚步,回头看我的时候,嘴角牵出一抹笑:“怎么,檀妃改变主意.想听本宫再与你细细说一番么?”
心下冷笑,我又哪里是为了这事?
走上前,朝她道:“不,本宫想问问,是什么东西,好香啊。”
沅贞皇后的脸上那瞬间染起的欣喜又黯淡下去,她身边的宫婢小声道:“是用百花花瓣做的糕点,好些花都是南诏独有的,这个是要去献给天朝的太后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会这般香。
仔细想起来,昨日韩王的房里倒似乎真的摆放着糕点。既然是南诏独有的,那么是有南诏的人去过了。呵,南诏这次来天朝,又是和大宣扯上关系,又是与北齐接触了。他们以为,来天朝是结盟来的么?
沅贞皇后冷冷地看我一眼,转身欲走。却不想,似乎是踩到了什么东西,身子一个踉跄便朝前跌去。我吃了一惊,忙伸手扶住她,道:“皇后娘娘小心。”
她不悦地瞧我一眼,拂开我的手,居然取了帕子出来擦了擦被我扶过的手,再将帕子收入怀。
“娘娘。”朝晨气愤地唤了我一声。
呵,她想给我一个下马威,真是可笑。如今这天朝是夏侯家的天下了,可再不是当年她荀家呼风唤雨的时候了!我乃堂堂天朝的妃子,岂是给她这样羞辱的
我浅笑一声,取了帕子擦拭了一遍与她碰触的手,而后,将手中的帕子一揉,随手丢弃于风中。转身道:“朝晨,我们走。”
朝晨瞧了我身后之人一眼,忙上前道:“是,娘娘。”
走出一段路,才听朝晨轻笑起来道:“娘娘好厉害,方才奴婢见沅贞皇后气得脸都白了呢!”
我浅笑不语。
我好意扶她一把,她还如此,算嫌弃我的手脏么?那我可以做得更加绝一点.不是么?
朝晨又道:“只是不知,她去太后那里做什么?”
不管她做什么,太后那般精明之人,定是不会让她占到任何好处的。
与朝晨二人回了秋玉居,我回房小憩了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起身的时候才发现,居然是晚凉。
我吃了一惊,开口道:“你怎么来了?”
晚凉的脸色有些异常,疾步上前道:“娘娘还不知道么?”
我皱眉问:“什么事?”
“听说陈静嫔和阮婕妤冲撞了瑶妃,被人送回宫去了。”她顿了下,又道,“皇上还说,说直接打八冷宫了。”
指尖微颤,我果然是猜对了。只是我不曾想到,还真有那么傻的人!
阮婕妤向来不聪明,只是我没想到,连陈静嫉都这么忍不住气。
我轻笑道:“本宫从太后那里回来的路上就见过瑶妃了。”
晚凉一惊,忙道:“娘娘您没事吧?”
我笑着摇头。
她这才松了口气:“奴婢担心您,瑶妃只要稍一打听,便会知道往日皇上是疼爱娘娘的,奴婢就担心她会对娘娘不利。”她看着我,咬着唇道,“如今这样.奴婢倒是希望当初她真的能跟王爷回封地去。”
“晚凉。”我笑着打断她,“她去,你也不会好过。”
“奴婢怎么会怕她,奴婢不过贱命一条,可,奴婢不在娘娘身边,奴婢放心不下。”她说着,眼眶微微红起来。
我脸色一拧,怒道:“什么贱命?”在我的眼里,她们任何一个人,都是我珍视的,没有贵贱。
她猛地朝我跪下道:“娘娘,让奴婢留下吧。”
我都已经答应晋王了,如今再要反悔,那岂不是和夏侯子衿一样么?此事万万不可了。
伸手去扶她起来,开口道:“此事不必再说了,你与晋王回去,还是要处处小心的。晚凉,记得本宫的话,本宫希望你可以好好地过。晋王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娘娘……”她还不肯起身。
我叹息道:“晚凉,你过去,虽然不是晋王妃,却也是侧妃,和王府是姬妾是不同的。太后也已经同意了,晋王既然给你这名分,日后在本宫面前,也不必自称‘奴婢’了。起来吧,无事便回吧。”
“娘娘。”她忍不住哭了,“晚凉谢谢您给晚凉的这一切。王爷真的是个好人,只是此刻叫晚凉走,晚凉实在放心不下。”
我笑:“有什么好放心不下的?本宫身边,还有朝晨,还有姑姑,有祥和祥瑞。你出去,也要做本宫的眼睛的,本宫还等着你来,报平安。”
“娘娘。”这时,朝晨推门进来,见晚凉在,吃了一惊,脱口道,“晚凉回来了?”
我点了头道:“晚凉回来看看本宫。”
朝晨将手上的点心放下,上前道:“怎么哭了?娘娘这里有我们,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晚凉擦着眼睛道:“放心,有姑姑在呢,自然放心。”
我过去桌边坐了,吃了块糕点,问她:“晋王不在独轩居么?”否则,她也不会有空过来。
她点头应声:“是,和皇上去谈和北齐邦交的事情了。”
和夏侯子衿一起去的,看来我昨日的一番话,没有白费了口舌。如此的话,太后也该放心放他回封地了。
这么多烦心的事,也总算有一件,能让我觉得高兴一下了。
坐了一会儿,便催了晚凉回去。
后来出去的时候,见宫婢端了木盆走过,我不经意间,瞧见昨日染了血的那件衣服。不自觉地叫住了宫婢,那宫婢忙低了头跪下朝我行礼。
我上前,将那件衣服拿起来,见此刻上面的血渍已经变得很暗很暗了,碰触上去,还会有微微生硬的感觉。
“娘娘……奴婢……奴婢还未洗。”宫婢见我不说话,怯生生地解释着。
呵,她以为,我要责怪她洗得不干净么?
浅浅一笑,再欲将衣服放回去的时候,偶然瞧见那衣袖上,一个深深的血手印。
心头一震,猛地想起昨夜,夏侯子衿的手被桌上的木刺划伤的事情来。竟然流了那么多血么?
刺得那么深啊,他就不知道痛?
不知为何,又想起那时候我们在宫里,他生病向我撒娇的时候。
真像个孩子啊。可,真的痛了,他却一声都不吭。
宫婢壮着胆子瞧了我一眼,我开口道:“这件不必洗了。”语毕,取了那衣服回身。很奇怪,就是不想让人去洗了。
宫婢也不敢说话,只应了声,匆匆端了余下的衣物退下去。
这一晚,夏侯子衿不再来我的秋玉居,听说他将瑶妃招进了御宿苑。
太后纵然生气,也不好真的怎么样。就如同夏侯子衿说的,他是天朝的皇帝,他宠幸妃子,是不需要经过任何人同意的。
况且,如今各国的贵客都还在,太后若是在台面上公开反对此事,到底是说不过去的。
封晚凉为晋王侧妃的事情,夏侯子衿也同意了,从此,晚凉再不是我的宫婢。宫人们瞧见她,都要恭敬地唤一声“夫人”。我想,如果不是要晚凉去做太后的眼线,我会更加高兴她现在得到的一切。
晋王府虽不比皇宫,可总也是免不了女人们争风吃醋的,我只希望晚凉能够应付的游刃有余。
翌日,天气甚好。
过太后宫里的时候,见所有的人都甚是开心。玉婕妤见我过去,忙小声问:“娘娘,昨日的事,您知道了么?”她指的,自然是陈静嫔和阮婕妤的事情。
我点了头,低声道:“愚蠢的人没有这一次,也会有下一次,姐姐还是莫要提及的好。”
她这才点了头。
这时,听太后笑道:“昨日有人来禀报说上林苑南山上发现了一棵千年灵芝,那可是大大的祥兆啊!又在皇上生辰的时候发现,哀家和皇上说了,一会儿都上南山瞧瞧去。”
今日太后提及夏侯子衿的时候,已经丝毫听不出怒意了。她也是聪明之人,昨日不过是一时气急了,她与皇上不睦,到底不是天朝的幸事。何况,眼下还是特殊的时候。
闻言,众人皆纷纷议论起来。
太后又道:“据说还是青芝呢!”
我有些惊讶,据我所知,灵芝分多种,青芝、赤芝、黄芝、白芝、黑芝和紫芝。其中,赤芝最佳,而太后听闻是青芝能这般高兴。还有一层原因,便是青芝又名,龙芝。
此事恰巧又赶上夏侯子衿生辰之际,灵芝本身便是瑞草,自然是个好兆头。况且太后信佛,定然愈发地高兴了。
众嫔妃开心地说着,见太后转向姚淑妃道:“淑妃啊,这次因为皇上生辰,委屈你们姚家了。”
我知道,太后说的,自然是姚振元的事情。是啊,想他堂堂一介将军,死了还不发丧,还要等着夏侯子衿生辰过去,才给封赏。姚淑妃这个姚家重要的角色.太后自然是要时时安抚着的。
姚淑妃的脸色微微僵硬着,却是勉强笑道:“臣妾不敢。”
太后握了握她的手,起身道:“走吧,你陪着哀家。”
众人见太后起身,都跟着起身。却听千绿道:“太后,荣妃娘娘有孕在身,不方便去南山,请容臣妾留下作陪。”
太后朝她看了一眼,也不说话,只点了点头。
我与玉婕妤一道出门,瞧见夏侯子衿与瑶妃正巧要进来,见太后出去忙行了礼。我倒是有些吃惊,瑶妃今日,还是行了大礼。
太后也明显有些惊讶。
看来她倒是做得圆滑了,想让太后挑不出她的毛病。
晋王和显王尾随其后,也恭敬地朝太后行礼。我瞧了眼,发现晚凉并未同行。不过,她不来也是好的,免得有些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地说闲话。
出了太后的寝宫,才见各国的贵客也都来,原来太后还邀请了他们一起观赏。我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见南诏的皇帝,他已近不惑之年,下颚留着短短的胡须,只是那双眼睛,犀利无比。他边上的沅贞皇后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露出怒意,她大约还记得昨日她意欲羞辱我,却反被我羞辱了一番的事情吧?
呵,技不如人,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
韩王的神色依旧隐在那张银色面具之下,能瞧得见的,唯有那双墨色的眼睛。可,纵然如此,我却也未能猜得透他心中所想。
夏侯子衿欲上前扶太后,却被太后拂开了手,她低声道:“淑妃陪着哀家走便是。”语毕,也不看他,只径直朝前走去。
夏侯子衿愣了下,才见瑶妃上前,轻拉了他的衣袖,低声道:“皇上。”
“嗯。”他才回神,便笑道,“走吧。”
瑶妃点了头,笑着与他一道上前。
众人一道径前,南山离这边不远,便也没有坐车,一路过去,也当沿途赏了风景。
此刻正值三月份了,百花齐放。
乍一眼瞧去,满山都是五彩缤纷的色彩,在那大片绿色之间显得格外好看。说实话,来了上林苑这么多天,我都未曾好好地观赏过这里的景色。
今日一瞧,才真正觉得,春天来了。
我与玉婕妤一道走着,刻意不去看前面的两人。
我不得不承认,他与她在一起,很般配。真真是,郎才女貌。
想必此刻是夏侯子衿,心里定是很满足的吧?
他唇上的伤还未好,各国之人见他与瑶妃这般样子,会愈发坚信他有多宠爱这个新晋的妃子了。想来等韩王回去禀告北齐皇帝,北齐皇帝定也很是满意的。
想到此,我本能地回头,目光寻了韩王瞧去。
他走在我的右后不远处,青阳紧紧地跟在他的身侧。他仿佛也感到了我看他的目光,猛地抬眸。
四日相对。
他的眸中微微染起讶异,接着,居然笑起来。
我不知他笑什么,嘲笑?还是其他?
记得前日,还说我是夏侯子衿派去勾/引他的人呢。
我有些尴尬地回眸,赫然瞧见夏侯子衿正瞧着我。我心头一震,那感觉,恁是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
“咝——”他的眉头紧蹙。
听瑶妃的声音急急传来:“皇上……臣妾弄疼你了。”
我才看清,他的手上,缠了薄薄一层纱布。那样厚实的桌面都被他劈得裂了缝,想来那根木刺定也是刺入很深的。他却是看了她一眼,柔声道:“朕不疼。”语毕,也不再看我,只拉了瑶妃的手上前。
而瑶妃,悄然瞧了我一眼,那眼神冷冰冰的,真让人觉得不舒服。
我呆了呆,我总以为,若是换作我问他,他定会说,朕好痛……
想着,不自觉地想笑。
方才的事情,想来瑶妃,是故意的。
终于到了南山,这几日都是好天气,山脚的石阶也不会打滑。众人拾级而上,我抬头看了看,真高啊,一眼都望不到头。
大约走了一半,听姚淑妃道:“太后累了不如歇歇吧。”
闻言,夏侯子衿忙上前欲扶她,却听太后道:“子郁,你来,哀家正好有事情与你说。”
明显瞧见夏侯子衿脸上一阵不快,却又不能当场表现出来。晋王瞧了他一眼.便应了声上前。
太后此举不过意在告诉晋王,对于夏侯子衿那日的事情,她是打心眼儿里不同意的。她更是在告诉他,可夏侯子衿是皇帝,纵然她是太后,也有诸多无奈的
我想,我明白,晋王也定是明白的。
一行人又走了一段路,才隐隐地瞧见了那山头。李公公在前面笑着道:“皇上,太后,就在前面了!”
语毕,他不自觉地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后面的嫔妃们都急着想看看那太后口中的千年灵芝,尤其,还是千年的龙芝
此刻已经到了山顶了,却见两个高大的参天大村,那树叶密集得几乎连阳光都射不下来。底下的地面有些阴湿.所以才能长得出灵芝啊。
李公公指向前方道:“皇上,太后,快看!”
我定睛瞧去,见那树干底部,一棵好大好大的灵芝。足足有六七寸长,看起来,几乎有脸盆那般大了!嗬,说实话,我从小到大,都不曾见过这么大的灵芝呢!
众人皆发出惊叹声。
却见太后回头,朝夏侯子衿道:“天朝祥年,才能有如此大的龙芝出现啊!皇上,天佑我朝,天佑我夏候一族!”太后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了眼后面的沅贞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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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沅贞皇后的脸色极尽难看,都已经恨得咬牙切齿了。
我想,此来天朝,她愈发不能忘怀当初还是她荀家天下的场景吧?只可惜啊.早已经是物是人非了。
她再也无法在这片土地上尊贵得起来,她该是庆幸,当年嘉盛帝要她嫁于南诏国君为后,否则她一个亡朝帝姬,还不知会落得怎样的下场呢。
夏侯子衿笑道:“母后说的是,朕当派人来此,日夜护卫看这棵灵芝。”
太后点了头,才要开口,我听得身后有人轻呼一声:“主子小心!”
吃惊地回头,是君彦身边的侍卫,似乎叫拾夏吧。
他的话音才落,便见有玄铁箭矢从林子深处飞射出来。
我吓得不轻,便听顾卿恒大声道:“护驾——护驾——”
羽林军们纷纷将我们围起来。
太后吓得一个踉跄,晋王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将她护在身后。夏侯子衿也露出惊讶的神色,他身边的瑶妃惊得花容失色,浑身不住地颤抖着。他将她拥入怀,浅声安慰着。
随着那些箭矢的飞射而出,便瞧见有好多的黑衣蒙面人从林子里窜出来,朝我们飞奔而来。
被时,惊叫声此起彼伏。
羽林军虽然将我们团团围住,却在被黑衣人攻入重围的时候,不免冲散开来。那些落单的女子惊慌失措地尖叫着,可,那些黑衣人却并没有痛下杀手。
我只觉得倏然心惊,看来他们的目标很明显。
可是,是谁?
目光迅速地扫过四周,今日,这里有着太多太多的重要人物,我一时间还真的不好判断了。
我走了神,忽然听得耳边传来“当”的一声,一支箭矢在我的面前给拦腰斩断。我吃惊地抬眸,见男子手上的软剑方收回去,听君彦沉声道:“这个时候檀妃娘娘还有空走神么?”
他的话,直把我说出了一阵冷汗。
我方才,竟然走了神。
回眸的时候,瞧见夏侯子衿直直地看着我,他的眸子里,似乎染起了担忧。
“皇上!”他怀中的女子紧紧地抱住他的身子。
他轻声安慰着:“有朕在,没事的。”
是么?
那么我呢?
何以我此刻,是希望他能过来护着我的?就如同那次在储良宫里一样。
不知为何,本能地看了姚淑妃一眼,纵然她身怀绝技此刻的心境,怕也是与我一样的。
本能地朝前走了一步,手腕被谁拉住,我吃惊地回眸,瞧见那冰冷的银色面具,听他低声喝道:“疯了么!这个时候还要乱走?”
我倒是奇怪的很,他并不出手。青阳护在他的身边,帮他扫除了一切飞射过来的箭矢。
心头浅笑,看来是他的护卫功夫太好,根本,用不着他去动手。
才想着,便觉得他手上的力道加大,我冷不丁被他拉过去,甩至他的身后。青阳不满地看了我一眼,奈何我在她家王爷身后,她不想护着,也得护着了。
“娘娘!”玉婕妤轻呼一声,却根本走不过来。我瞧见一名羽林军将她护住,不让刺客伤到她。
“娘娘!”远远地传来顾卿恒的声音,我抬眸看去,奈何他离得我太远,任凭他再怎么奋力,一时半会儿都是过不来的。我瞧见,他急得脸色都白了。
卿恒卿恒,他的心思我都理解,可是,小心啊,千万小心啊!
夏侯子衿隔着好多的人看向我,不悦的神色里,更多的,依旧是担忧。
不知为何,我居然朝他微微一笑。
我真傻啊,这个时候还笑。
他却,怔住了。
却在这个时候,一支玄铁箭矢朝他飞射而去。
我吓得撑大了眸子,大叫道:“皇上小心!”
“皇上!”姚淑妃显然也瞧见了那支箭。
千钧一发之际,我只觉得心都揪起来了。
羽林军纷纷飞身过去,阻挡在他的身前,我瞧见,那支玄铁箭矢严严实实地插入了其中一名羽林军的胸口。那人猛地吐了一大口血,身子直直地倒下去。
“啊!”瑶妃惊叫一声昏厥了过去。
夏侯子衿慌忙抱住了她瘫软下去的身子。
我终是松了一口气。
而他的目光依旧看向我,我不知韩王是否故意,竟然微微跨了一步,将我的脸挡住。
而我,已经将重心瞧出来了。
虽然那些箭矢是乱飞的,虽然看似不知道对方的目标是谁。可,仔细观摩着,便会发现,对方的目标,还是夏侯子衿一个。
不然,何以他身边如此多的侍卫,那支箭矢都能差点射中他?
而纵观别人,青阳纵然功夫再好.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可是她一个人,就能将韩王护得那样好。甚至是拾夏之于君彦,南诏国君夫妇……
不自觉地往一旁跨出一步,如此,又能瞧见夏侯子衿那边的情况。
韩王讶然地瞧了我一眼,低声道:“你过不去。”
是,我也知道过不去,我也,不会过去。
我从来,不会给他添乱。
他怀里,有瑶妃,他不会丢下她不管。绝对不会,我知道。
他用了十多年的时间去爱她,又用了近五年的时间去怀念,如今的他,怎么可能放得开手?
所以,我不去。
浑身紧绷着,我紧张啊。
却在这时,瞧见姚淑妃猛地朝我看了一眼,我瞧见,她嘴角的一抹笑意。我正不知她是何意,却见她的单手一扬,我只觉得膝盖处一阵剧痛。
“嗯。”忍不住哼出声来,脚下已然站不稳,一个踉跄朝后面倒去。
韩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的时候,眸中一片讶异。他眼疾手快地拉住我往后倒去的身子,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却瞧见他的眸中闪过一丝痛楚,我暗叫不好。
姚淑妃!
她为了让我摔下去,竟然连韩王也不放过!
耳畔,想起那日她的话:“从皇上在储良宫为你挡下一掌开始,本宫便在心里告诉自己,面前的女人,将会是本宫这辈子最大的敌人!”
原来,她记着,一直记着。
所以,不管夏侯子衿如今怎么对我,她都丝毫不放松对我的警惕。所以,不管今日谁在,她都只是想,趁乱,除掉我。
她不杀我,却只是用石子打在我的膝盖上,那么……
猛地回头,才发现,透过身后那片矮树丛,隐约可以瞧见闪闪的光……
光!
我一个激灵,韩王显然也注意到了什么。他大叫一声:“青阳!”
可是,晚了。
我与他二人,已经跌出去。
“王爷!”青阳惊呼着,扑过身来,伸手抓住了韩王的衣服,却只听“撕啦”一声,衣衫破了……
我看清了,好高好高的南山啊。
我们底下,一片波光粼粼……
“檀妃!”
夏侯子衿的声音,恁的像是夹杂了撕心裂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