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宫。
叶赫那拉氏已经怀孕四个多月了,接下来就会逐渐显怀了。
届时,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出现在朝堂之上了。
这段时间她的医疗和护理,完全是靠苏曳的女军医的,她们以宫女的身份藏在宫中。
按照惯例,几乎每隔一段时间,两宫太后都需要让太医请脉的。
慈安太后那边照常进行,但是叶赫那拉氏这边,已经停了很久了。
当然,太医院的诊脉记录依旧是正常的。
太医被收买,或者说威胁住了。
不过,他尽管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大概也能猜得出来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
真的有一种纸包不住火的感觉。
偏偏南边传来的消息越来越差。
曾国藩那边攻打伪天京城虽然艰难,但也大有突破,拿下天京城已经是时间的问题了。
而更不妙的是来自于河南那边的消息。
尽管肃顺、端华这边有主动隐瞒的意思,但招发逆伪遵王马融和,逆首苗沛霖的消息,还是一点点传来了。
最终,有一个秘密奏报传来,让人破防。
伪天王洪秀全,可能自杀身亡了。
那天晚上,端华、肃顺、载垣等人弹冠相庆,忍不住饮酒到半夜。
而叶赫那拉氏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召荣禄进京。
两个人进行了密谈,甚至把朱三娘都排除在外。
“荣禄,你还忠诚于我吗?”
荣禄叩首道:“奴才永远忠诚于太后娘娘。”
叶赫那拉氏道:“你的第三师一万多人,在天京兵站训练得如何?”
这段时间,荣禄的第三师,还有京城的守备师都在天津兵站回炉训练。
尤其是荣禄的第三师,之前的底子是天津新军,这一次在天津兵站,遭受了最严厉的回炉训练。
训练强度,甚至超过了之前的第四师,第五师。
荣禄道:“奴才亲自盯着,训练得非常惨烈,减员近一成。”
叶赫那拉氏道:“练死了?”
荣禄道:“确实死了一些,但大部分是受伤,或者承受不了这么严苛的训练,被清退了。”
叶赫那拉氏道:“好,练得越凶越好,战斗力最好能够到苏曳主力师的水准。”
接着,叶赫那拉氏道:“景寿那边,能够拉拢吗?”
荣禄道:“很难。”
叶赫那拉氏道:“如果,哀家说的是如果,这一局他们赢了。你率军回京,发动兵变,能赢吗?”
荣禄道:“奴才的第三师,加上张国梁的守备师,总共两万六千人,这是我们的总兵力。”
叶赫那拉氏道:“张国梁的守备师,哀家指挥不动,他是听从苏曳的,所以就只能假设一旦发生兵变,拥有绝对把握开战的只有伱的第三师。”
荣禄道:“而我们的敌人,就是僧王部,胜宝部,可能还有景寿部。”
按照叶赫那拉氏的计划。
就是苏曳在这一局败了,肃顺、端华这边进行清算反攻,八旗复辟。叶赫那拉氏不甘心失去权力,主动发生兵变。
驸马景寿表面上看是中立的,但其实是偏向于八旗的。
叶赫那拉氏道:“能打赢吗?”
荣禄道:“如果靠着奴才的第三师,打不赢。如果加上张国梁的守备师,大概有三四成的胜率。”
叶赫那拉氏皱眉,足足好一会儿道:“如果这一局输了,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荣禄想了一会儿道:“奴才觉得,太后娘娘应该南下去九江。”
“当然,奴才完全效忠于太后娘娘,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立刻率军进京。只要您一声令下,不管输赢,我立刻发动兵变。”
“但是站在太后娘娘的角度,这一局万一输了,我觉得您应该前往九江。”
“而奴才率军留在京城,未来苏相率军北伐,杀入京城的时候,我和他里应外合,帮助太后夺回大权。”
叶赫那拉氏道:“真到那个时候,只怕这个大权就不是哀家的了。”
顿时,荣禄沉默不言,接着他补了一句道:“而且奴才相信,苏相这一局未必会输。”
接着,叶赫那拉氏闭上眼睛道:“哀家再想想,再想想。”
这个时候的她,内心情绪是复杂的。
她下旨让苏曳率军回京,苏曳抗旨了。
而荣禄这边,则是完全服从她的任何意志,哪怕让他赴汤蹈火,也不迟疑。
…………………………
钟粹宫这边。
端华、肃顺、载垣、载龄等人大喜。
“恭喜太后,贺喜太后。”
“洪秀全死了,曾国藩拿下发逆伪天京城指日可待。马融和和苗沛霖降了,僧王和胜保收复河南失地,剿灭叛逆也就在眼前。”
“南北两局,都要大获全胜。”
“所以现在要防止对面狗急跳墙了,天津那边的急报,荣禄已经离开天津兵站了。”端华道。
慈安太后道:“这一局,她亲口认的,苏曳也是认的。”
端华道:“要以防万一,不可不防。”
慈安太后道:“就……就不能体面一些吗?苏曳就做的很体面啊。”
端华无奈,你这个小太后就是好哄。
之前苏曳屠杀八旗兵的时候,哪里体面了?
只不过现在他一副君子之争的样子,就把你骗住了。
端华道:“当然要体面,所以现在要为今后的局面谋划了。等僧王和胜保平了河南之乱后,立刻率军回京,到那个时候如果苏曳不请辞,那太后就要下旨了。”
慈安太后道:“下旨罢免他吗?”
端华道:“当然。”
肃顺道:“罢免他陆军大臣、总理大臣、议政大臣的职务,保留一个洋务大臣,就让他留在九江,专门搞洋务。”
端华道:“他不是口口声声说不能军阀化,所有的军队都要交给陆军部管理吗?所以他手中的兵权,也要交上来。至少太后应该下达这样的旨意。”
载垣道:“最最关键的是西边那位,应该如何处置。”
肃顺道:“太后娘娘,先帝可有给您密旨,关于西边那位太后的密旨?”
“没有。”慈安太后斩钉截铁道:“哀家说过了,你们别伤她。”
端华道:“奴才倒是有一个想法,就是先帝托梦,让西边那个太后去潭拓寺出家。”
潭拓寺,算是和皇家关系最密切的一个寺庙了。
肃顺道:“苏曳屠杀八旗兵,先帝在地下难安,所以请西边太后出家祈福。”
当然这其实有点不太吉利,毕竟武则天也曾经被责罚出家过。
但是眼前这个母后皇太后心慈手软,不忍心杀人,只能先让西边太后出家了。
慈安太后道:“哀家,再想一想。”
……………………
河南的局面,看上去已经越来越明朗了。
马融和和苗沛霖谈妥了投降条件之后,很快就表现出了巨大的诚意。
表现就是僧王和胜保的军队势如破竹一般。
之前整个河南省,沦陷了两个半府,一个州,十几个城池。
而自从谈妥之后,这两家的军队几乎一触即溃,很多城池,几乎没有多大伤亡直接就收复了。
僧王和胜保这边,不断朝着京城发出捷报。
一日两捷,一日三捷。
短短几日,许州全部收复。
又过几日,整个汝宁府也几乎全部收复。
整个河南大股失地,也就剩下开封府了。
当然这也是最重要的,省城开封府。
端华的女婿崇绮,作为使者,再一次和苗沛霖、马融和谈判,希望他们能够为剿灭张宗禹部出力。
苗沛霖冷笑道:“怎么,这是信不着我们吗?”
崇绮道:“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苗沛霖道:“马大人,这就是信不着我们。僧王和胜保大人手中七万大军,张宗禹充其量也就是四五万人而已,难道你们还打不下来吗?”
马融和道:“这是逼我们张宗禹开战,彻底翻脸是吗?”
崇绮道:“真不是这样,僧王和胜大人的军队虽然多,但毕竟还要占领这么多失地,能够用来攻城的军队确实不多。”
河南匪患太严重了,尤其是这些被叛军占领过的州府,不派兵驻守还真不行。
你敢撤军,那边随便一股土匪就敢冲进城劫掠,就敢占领县城。
这短短时间内收复了十几个县,胜保的军队一下子几乎全部派出去了。
“行!”苗沛霖道:“我们答应了,我的军队立刻开拔到开封附近,和你们一起攻打开封城,一起剿灭张宗禹。”
马融和道:“那我也同意了。”
崇绮道:“多谢两位大人,这是将来的开封攻城图,两位大人的兵马部署方位所在,可有意见?”
苗沛霖接过之后,冷笑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们愿意服从僧王和胜保大人的部署。”
……………………
接下来,苗沛霖部的四五万大军开赴去了开封城的东边,马融和部的几万大军开赴到开封城的西边。
按照胜保的命令,苗沛霖和马融和要诈取开封城。
二人以帮助张宗禹守城的名义,想要各自派遣两万大军进入开封。
但是,张宗禹非常客气地拒绝了。
苗沛霖顿时大骂,你张宗禹什么意思?你个小辈,我们帮你守城,你还不愿意?
张宗禹道,两位叔父兵多将广,而且之前占领了汝宁府,许州大片地方,为何这么短短两个月,就先后沦陷了。
虽然没有明说,但已经暗讽两人可能投降。
苗沛霖和马融和大怒。
张宗禹确实算是小辈,之前赖文光和陈得才在的时候,是完全能够镇得住张宗禹的。
毕竟捻军名义上也是效忠太平天国的,尤其是听从陈玉成的命令。
现在赖文光和陈得才率军南下支援天京,河南的三股叛军,就谁也不服谁了。
诈城失败后,马融和和苗沛霖也不愿意主动开战,就派人去僧格林沁和胜保处,邀请两人派军前来攻打开封。
收到二人的密信后,胜保破口大骂。
贼军就是贼军,就只想要保住自己的军队,不愿意火中取栗。
接下来,僧格林沁和胜保就面临一个选择。
要不要派兵去攻打开封?
现在这个架势,想要让马融和和苗沛霖出大力去攻打开封城是不可能的。
而胜保则是坚决认为,应该率军和马融和、苗沛霖联手攻打开封城。
因为他们和南边的曾国藩书信来往很多,知道苏曳在天京战场已经蠢蠢欲动了。
早日拿下开封城,早日赢得这一局。
僧格林沁和都兴阿、傅奇进行最后的商议。
“万一,是个陷阱呢?”都兴阿道:“马融和和苗沛霖,万一是假投降呢?”
“现在开封城区域,可是足足有十几万军队,一旦我们的军队去攻打开封,很可能被这十几万大军包围在中间。”
这种疑惑,一直都在。
历史上,僧格林沁就是被捻军引诱,孤军深入,陷入重围,导致惨死。
僧格林沁道:“你觉得马融和、苗沛霖假投降的概率,有多大?”
都兴阿沉默了一会儿道:“倒是很小。”
“马融和此人,早有投降之意。而苗沛霖,早就降过了,他一心只想着保住自己的军队,只想着荣华富贵,没有可能跟着发逆和捻匪一条路走到黑。”
“杭州大败之后,发逆大势已去了,麾下鸟兽散才是正常的。”
僧格林沁道:“那你觉得,马融和和苗沛霖投降苏曳的可能性大吗?”
都兴阿道:“苗沛霖不可能,他一心只想要保住自己的军队,只想着做军阀。而苏曳一门心思要裁军,投降苏曳,根本保不住军队。”
僧格林沁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反正还有时间,本王再做权衡。”
都兴阿道:“确实还有时间,南边伪天京战场,曾国藩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权。”
…………………………
天京战场。
这一日,大战继续进行。
依旧无比惨烈。
但是可以感知到,李世贤部、李秀成部、黄文金部、谭绍光部表现得非常顽强。
甚至,比起昨日还要凶悍。
而陈玉成部负责天京城东边突出部的整个战场,抵抗则是要弱得多了。
而苏曳那边,军队依旧源源不断从丹阳和常州出发了。
赵烈文道:“大帅,李秀成和李世贤等部,今天表现太反常了,说不定这几日他们和苏曳就有大动作了。”
“大帅,您这边可以派人去制止苏曳进兵吗?”
曾国藩摇头。
这如何可能?苏曳可是陆军部大臣,议政大臣。
他想要出兵,谁能阻挡?
一天的激战结束了,夕阳西下。
李续宾部,罗泽南部五万大军,已经完成了集结,左臂上帮着红布。
等着约定晚上九点半的到来。
营房之内,两个人静静坐着。
一根接着一根抽烟。
两个人的内心,充满了不安。
当然,这不是因为觉察到了什么。而是遇到大事之前,一种正常反应。
一直以来,湘军和太平军之间的战斗,都没有玄而又玄的计谋。
湘军就是结硬寨,打呆仗。
而太平军这边,最常用的套路就是佯败,假装丢盔弃甲,把金银珠宝洒满一地,一边逃一边洒,湘军在后面一直追,然后孤军深入,被围而歼之。
真的是屡试不爽,屡屡奏效。
计谋越简单,越容易成功。
按说这一次,湘军也应该如同历史上的那样,结硬寨打呆仗。
但是,赖文光和陈得才的几万大军就要从北边杀过来了。
最最关键的是,苏曳军队就在边上虎视眈眈。
留给湘军的时间不多了。
李续宾忍不住道:“老师,您说陈玉成投降,会不会是一个陷阱啊?”
罗泽南道:“陈玉成是投降我们好,还是投降苏曳好?”
李续宾道:“对,陈玉成和石达开和苏曳仇深如海。”
罗泽南道:“倒是谈不上仇深如海,主要是陈玉成年轻气盛,目中无人。几次关键时刻,他把苏曳得罪得太狠了。”
“几年之前,苏曳率军北上,陈玉成和石达开撕毁契约,去攻打丹阳、无锡和常州,引得苏曳震怒。”
“不久之前,苏曳军改关键期,洋人在长江口和苏曳舰队对峙,俄国人又杀入了黑龙江,苏曳在中枢危机四伏,又是陈玉成和石达开撕毁契约,一具拿下整个江苏南部。”
“就算如此,苏曳也还打算容忍他,劝说他不要进攻浙江,因为那是苏曳的核心地盘,结果石达开和陈玉成不管不顾,杀入了浙江,彻底把苏曳得罪到底,没有回头路了。”
“石达开这个伪君子,被俘之后肯定是想要投降的,但凡苏曳愿意给半点台阶,石达开也就降了,但终究他还是死了。”
“陈玉成此人,性情如火,他和苏曳完全是水火不容了。”
李续宾点头道:“对,苏曳连石达开都容不下,更容不下陈玉成。”
两个人倒仿佛是给对方打气了。
面对这个局面,任何人都担心这是不是一个陷阱。
但那又如何?难道担心是陷阱,就不进入了?
之前太平军如此拙劣的佯败战术,都能奏效,何况这一次?
距离九点半,越来越近了。
两人停止了抽烟。
最后几分钟,两人几乎都是端着怀表看。
还有五分钟。
“我去放个水。”
“我也去。”
今天晚上,两人一根接着一根烟地抽,已经满嘴泡了,为了浇灭火气,又一杯茶接着一杯茶喝。
酣畅淋漓地放水。
九点半,时间到了。
但是,天京城东边的朝阳门,还是没有开。
李续宾和罗泽南对视,怎么回事?
难道,陈玉成那边又反复了吗?
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的焦灼。
不知道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五分钟之后,朝阳门缓缓地开启了。
这个时候,李续宾和罗泽南反而能够理解,这五分钟大概是陈玉成内心最后的挣扎。
他何等骄傲之人,是万万不想投降的,但最终还是做出了选择。
接下来,该他们做出选择了。
要不要派兵进入?
但是,曾国藩那边的命令已经下了,也容不得他们抉择。
“进城!”
随着一声令下。
第一支军队,趁着夜色,进入了朝阳门,仅仅只有三千人。
进入之后,一片平静。
没有发现什么。
朝阳门内,一片寂静。
这里是明故宫遗址,更像是一个瓮城,一个典型的突出部。
接着,第二支军队进入。
依旧没有什么。
先进城的两支军队,立刻占领各处要害位置。
但是等到第三支军队进城的时候,仿佛惊动了天京城其他部分的军队,而且可能不是陈玉成的军队,因为东华门内已经出现了一些骚动了。
“两位大人,我们快要被识破了,东华门内的天京城发逆军队,发生了一些骚动。”
顿时间,李续宾和罗泽南大声下令道:“全军入城。”
随着他一声令下,剩余的几万大军,潮水一般涌入了朝阳门。
不久之后,两人的五万大军,都已经进入了。
“不好,清妖进城了,清妖进城了。”
东华门内,发出一阵阵高呼。
罗泽南和李续宾听到后,更加大喜,你们到现在才发现,是不是太晚了啊。
五万人密密麻麻,拥挤在狭窄的东华门内。
这里整个明故宫遗址,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军事阵地。
到处都是沟壑,到处都是地堡。
正常情形下,哪怕攻破了东华门,也要在里面打阵地战,不知道伤亡多少。
陈玉成果然是真投降,直接把里面完整的阵地全部让出来了。
而东华门内,无数的太平军开始被惊动,直接就要杀过来了。
罗泽南和李续宾下令,赶紧占领各处军事阵地,占领各处壕沟,准备作战。
顿时,他麾下的几万大军用最快速度,进入太平军开凿出来的阵地之内。
然后……
东华门之内的躁动,仿佛停了。
之前潮水一般要涌出来的太平军,一时间停止了动作。
然后。
东华门城墙之上,出现了一团火光。
用望远镜一看,陈玉成站在城头之上,右手臂上系着红布。
李续宾和罗泽南一愕,你……你这是做什么?
你不是应该藏在黑暗之中的吗?
忽然,陈玉成朝着两人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接着,他直接扯掉了右手臂上的红布。
他身边无数的士兵,也扯掉了右手臂的红布。
李续宾和罗泽南开始颤抖。
怎么了?怎么了?
就算这样,我们也完全占领了你们的阵地啊。
什么味道?什么味道?
什么声音?
是引线的味道?
埋了火药?!
不可能,不可能。
火药极不稳定,我们进入阵地后,都先用火烤过的。而且找了几十条狗嗅过,火药味很容易嗅出来啊,哪怕隔着一层土也能嗅出。
寻找了上百个点,用火焰烤过。
但是,下一秒钟。
“轰轰轰轰……”
惊天动地的爆炸。
一连串地引爆。
爆炸的不是黑火药,而是TNT。
这种炸药,远远超过了湘军所有人的认知。
威力足足是黑火药的五倍。
“轰轰轰轰……”
无比凶猛的爆炸,继续不断。
整个天京城,震耳欲聋,地动山摇。
就眼睁睁看着,无数的湘军被炸飞,炸得支离破碎。
用不着罗泽南和李续宾的命令,剩下的湘军拼命地逃窜,拼命地想要从阵地和壕沟里面冲出来。
但是,来不及了。
这是恐怖的屠杀。
罗泽南和李续宾拼命地往外跑。
为什么?为什么?
陈玉成,你为什么这样做?
“轰轰轰轰……”
背后一阵恐怖的爆炸,直接把李续宾和罗泽南的的身体炸飞了出去。
……………………
与此同时,紫金山上。
曾国藩拿着望远镜,看着朝阳门内的一切。
当惊天动地爆炸声响的时候,他整个身体猛地一颤。
遍体冰凉,满心绝望。
中计了,中计了!
然后,就陷入了麻木。
“不可能,不可能……”
“已经派了人提前侦查了,还带了几十条狗进去,如果有火药,早就闻出来了,早就闻出来了啊……”
火药的味道很刺鼻的,因为里面有硫磺,哪怕埋在土里面也能嗅出来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
天地安静下来,剧烈的爆炸声停止了。
然后,就是一阵阵厮杀声。
东华门内的太平军杀出来了,陈玉成亲自率领本部大军杀出来了。
剩下没有死的湘军,面临着无数太平军的围剿。
赵烈文颤抖道:“大帅,要不要派兵去救援?”
救援?怎么救援?
就算如此,曾国荃、鲍超还是率领军队冲到朝阳门外,接应逃出来的湘军。
但是,惊人的爆炸使得无数的废墟,直接堵住了朝阳门。
里面的湘军就算想要逃,也出不来。
唯有从城墙上直接往下跳。
曾国藩一动不动,望着里面发生的一切。
足足好一会儿,他猛地转身望向赵烈文,嘶声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赵烈文直接跪下道:“大帅,学生不知道,学生不知道啊。”
“但是,学生和陈玉成谈的时候,他……他确实没有破绽啊。”
曾国藩死死盯着赵烈文。
但是,招降陈玉成是他曾国藩亲自进行的啊。
就这样,厮杀声一直响到了半夜,然后安静了下来。
进入朝阳门的五万湘军,近乎全军覆灭,惨烈之极。
……………………
次日!
双方士气发生逆转。
太平军士气如虹,而湘军士气凋零。
昨夜,直接葬送了四万多主力。
而且,这还是湘军最最精锐的一部分。
罗泽南死了!
李续宾命大,被拼死救了出来,但是也断了两条腿。
接着!
两日之后,又一个噩耗传来。
发逆伪王赖文光和陈得才,率军南下,正式攻破了漕运总督衙门所在地淮安。
夺取了漕运衙门剩下所有的船只。
又几日之后,赖文光和陈得才部从扬州方向杀来,绕过了扬州,攻占了瓜洲,攻占了浦口,攻占了江浦。
至此!
双方的兵力发生了逆转。
湘军和绿营加起来,大约还有十五六万。
而太平军加上赖文光和陈得才部,有十六七万大军。
于是,曾国藩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
是继续打下去?
还是撤军?
赖文光和陈得才部,早不来,晚不来。
偏偏在陈玉成诈降,让湘军损失惨重后五天后,赶到了江北战场。
还能不能打下来?
按照道理,就算打不下来,也应该继续围困天京城,让僧格林沁和胜保那边获胜。
只要他不撤军,僧格林沁和胜保那边先收复了河南失地,苏曳也输掉了中枢之战。
但是……
太平军好像不愿意给他们这个机会。
接下来,太平军开始了疯狂的反攻,完全不要命一般地往外杀。
而赖文光和陈得才,也从江北方向不断往南杀。
双方拼命地打消耗战,仿佛完全不顾伤亡了。
“大帅,不能这样打下去了。”李续宜道:“这样打下去,我们湘军就完了。”
曾国藩道:“拖住局面,等河南那边,僧格林沁和胜保赢。”
李续宜道:“大帅,我们继续打下去,是在帮苏曳啊。”
曾国藩一愕。
彭玉麟道:“对,涤生,我们这样打下去,确实是在帮助苏曳。”
“这几年来,苏曳不断收服了发逆高层之心。但是他不可能收复所有发逆士兵。”
“现在李秀成、李世贤带着军队拼命和我们冲杀,这样不但消耗我们的军队,还消耗发逆的军队。”
“军队是我们的命根子,没有了军队,我们什么都没有了。”
“但是发逆的军队越少,对苏曳未来就越有利啊。否则剩下十几万大军,苏曳根本就无法安置。”
“现在我们双方军力相当,发逆高层一心想投苏曳,所以不会绝望的,所以会跟我们拼杀到最后的。”
“我们的军队,不能拼完在这里啊。”
“而且最关键的是,发逆高层有很多人想要投降苏曳,但也有很多人不愿意投降苏曳啊。如果现在李秀成、林启荣等人,把不愿意投降苏曳的军队派出来和我们厮杀,我们岂不是帮助苏曳消灭隐患吗?”
曾国藩一言不发,进入书房内。
他一个人呆在书房里面许久。
之前发生的一切,就仿佛有一双大手操纵着一切。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
为了拿下伪天京城,他付出了多少代价啊。
几万军队。
不计其数的粮食,弹药,金银。
现在竟然要放弃吗?
但不放弃,难道把军队拼光在这里吗?
自己之所以孤注一掷来攻打天京城,很大程度上不就是因为陈玉成的投降吗?
结果,这是有毒的诱饵。
不但没有投降,反而葬送了自己五万嫡系精锐。
罢罢罢!
他们说得对,保住军队,就保住了一切。
若是不军队都在这里拼光了,就算让肃顺和端华赢了又怎么样?
没有军队,什么都没有了。
几个时辰后,曾国藩从书房里面出来,缓缓道:“撤军,如何?”
因为,湘军不是他一个人的,他需要个几个巨头商量。
但是剩下的几个巨头,仿佛就在等他这句话了。
“撤军,撤军!”
……………………
次日之后。
湘军开始和天京高层进行接触。
和平撤军。
天京内部的高层,同意了。
然后,湘军大部开始撤退。
一部分,撤往扬州。
一部分,乘船直接撤退到湖北。
十几万大军,整整撤了好几天,才撤退得干干净净。
全部撤退完毕后。
赖文光和陈得才部,率军进入了天京城。
然后,苏曳、王有龄、马新贻、袁甲三、徐有壬的军队,才开始朝着天京城逼近。
加上水师,大约七万大军。
再一次把天京包围。
只不过,这一次的包围是很宽松的,双方距离超过了千米。
显得很从容。
等到曾国藩的湘军全部撤退完毕,等到赖文光和陈得才部进入天京城,他才进兵。
甚至,任由太平军重新占领了外围的堡垒,尤其是紫金山的天保城。
因为,湘军是和太平军直接交接,而不是和苏曳交接的。
……………………
天京城内!
几乎进行了剧烈的争论。
确实如同曾国藩等人的预料,有人想要投降苏曳,但有人不愿意。
四比六。
四成高层,愿意投降。
六成人,不愿意投降。
这六成天国高层,要拥立洪秀全的儿子洪天贵福成为新天王,继续天国大业。
尤其是赖文光和陈得才。
这次他们几千里南下救援天京,功劳甚大,而且他们手中有六万多大军,话语权很大。
“现在我们手中有十几万大军,而且外围堡垒在手,苏曳只有六七万人,我们未必打不赢。”
“况且,现在苏曳和清廷高层正在决裂,很可能爆发内战。”
“所以表面上,我们天国大业仿佛已经穷途末路,但却可能是最好时机。”
“我们只要坚守天京,等着清妖高层内战分裂便是。”
而后,赖文光道:“忠王,勤王,我知道你们都想要投苏曳。”
“那也很简单,直接内讧,把我们杀光了,你们就可以投降苏曳了。”
这个时候,林启荣几乎想要说,大家举手表决。
但是,李秀成直接按住了他。
这个时候,林启荣、曾天养、李秀成、李世贤等人,是坚决要投降苏曳。
赖文光,陈德才,林绍章,黄文金,谭绍光等人,是想要立洪天贵福为新天王,继续天国大业的。
而洪仁发,洪仁达等人,尽管被苏曳圈养了很久,不知道赚了多少钱。
但是,他们内心深处,是想要继续维持天国大业的。
因为他们知道,一旦投降之后,以他们的才能,肯能继续维持高位了。
林启荣内心激昂,想要慷慨陈词。
李世贤也想要冲出来,说服大家投降苏曳。
他们内心仿佛有一团火,他们内心知道这条路才是正确的。
但是,李秀成伸手抓住了两人,制止了二人。
然后,他目光望向了陈玉成道:“英王,您觉得呢。”
陈玉成道:“我和忠王保持一致。”
李秀成道:“遵王,扶王,天王离开得很突然,所以他最后也没有留下什么旨意。”
赖文光道:“对,我们这等人无权决定什么。只能遵新天王。”
“请太子登基。”
“请太子登基。”
赖文光等大部分人齐声高呼。
李秀成道:“好,我们同意,请太子登基。”
林启荣、曾天养等人望着李秀成良久,然后也躬身拜下。
…………………………………………
洪秀全长子,洪天贵福。
历史上的他,算是最苦命的人之一。
登上大位之后,几乎没有过一天好日子,最后被清廷凌迟处死。
他仅仅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次日,在盛大的仪式中。
太平天国诸王,拥洪天贵福为新天王。
在高台之上,他捧着玉玺。
上面,加刻了真主二字。
他内心充满了不安和惶恐,目光在人群中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心中最重要的亲人,姑姑。
但是找了好一圈,都没有找到。
“天王,天王……”旁边人低声呼道。
然后,洪天贵福将手中的玉玺高高举起。
顿时,天国的无数官员整整齐齐跪下叩首,山呼万岁。
“天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山呼万岁之声,响彻整个天京。
就连外面的苏曳,也隐约听得见。
旁边的沈宝儿轻轻依偎在他怀中道:“这样一来,这个孩子以后就危险了。”
是啊。
登基过的人,下场都不太好。
会成为清廷的眼中钉,肉中刺。
所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
接着,沈宝儿道:“但是,夫君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别人容不下,夫君却容得下。”
苏曳道:“他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沈宝儿道:“夫君还送了很多糖果,画册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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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登基后的新天王,在天王府召开了第一次朝会。
天国所有的高层,全部都到场了。
因为要商议大事。
天国以后应该怎么办?
是突围,还是大战。
未来天国应该朝哪里发展?
往东南,还是往西北方向,赖文光觉得应该往西北。
洪天贵福坐在王位上,又朝人群中望去,寻找熟悉的姑姑身影。
这一次,他找到了,洪人离朝着他温柔地点了点头。
然后,洪天贵福朝着忠王李秀成望去。
李秀成也温和地朝着他点了点头。
最后,洪天贵福朝着母亲赖莲英望去,对方也温柔而又坚定地朝他点了点头。
这几个人,都是小小年纪的他最信任的几个人,仿佛给了洪天贵福一种强大的力量。
此时,赖文光正要上奏。
但是,洪天贵福却站了起来,缓缓道:“你们既然遵朕为天王,那么是不是服从朕的一切旨意?”
赖文光一愕道:“当然。”
陈得才道:“对,我们服从天王的一切旨意。”
李秀成,陈玉成,林启荣等所有人纷纷拜下道:“我们服从天王旨意。”
洪天贵福道:“那好,朕唯一的旨意就是请所有将士放下武器,正式向苏曳大人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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