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仲被崔凝打了个措手不及,脑子里一团乱,迟迟才想到眼前少女是谁,“崔监察使。”
“唷,认识我呀?”崔凝笑了,“也对,前几日我还去了胡御史府上,你应该知道。”
陆仲心中挣扎,因为他不能确定监察司手里到底掌握多少证据,他可不是什么忠义之士,不开口不过是想着万一监察司并未掌握什么实证,若是老老实实招认反倒栽进去。
可是眼下崔凝一副不问青红皂白要直接将罪责按在他头上的做派,实在令人心惊不已。他也曾与官府勾结过,知晓有些衙门背地里多黑,所以虽有些怀疑崔凝是诈他,但心底终究信了七八分。
崔凝站在书吏身侧,看他奋笔疾书,半点眼神都没有给陆仲。
她故意没有让魏潜过来一起审问,因为他刚正不阿的名声在外,他若在,这戏就没法演了。
崔凝作为监察司唯一女监察使,在长安颇有名声,然而众人都只闻其名,并不知晓她为官如何,便是早些时候的一些传闻也都是不太好的一面,譬如殴打其他女官之类,听起来就不像是个能秉公执法的人。
“崔大人。”陆仲见书吏凭空写下长长的审讯记录,额头冒汗,他知晓若是不出点什么,崔凝根本不会理他,所以没有一味喊冤,“我确实曾叫陆仲不假,但我并未谋害胡御史啊!”
“哦。”崔凝抬了一下眼皮,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那是谁谋害胡御史?你若交代,那就是真凶伏法,你若是不知道或者不交代,那就是你死。”
着,她突然抬头打量他,目光威胁,“可不要显摆自己长了嘴就乱话,否则还是不能开口最好。”
这时,书吏终于编完了供词,双手呈给崔凝,“大人请过目。”
“我什么来着,咱们监察司可不是那种黑衙门,得当事人肯定才校”她冲陆仲抬了抬下巴,“念给他听听。”
书吏当下便捧着供词认认真真念了起来。书吏不愧是在监察司混了多年的人才,比起方才崔凝直白的询问,这份供词编的十分扎实可信,拿出去绝对不会让人找出错来。
陆仲寒毛直立,因为除了把谋害御史的罪名强行按在他头上之外,里面竟有七八成是真相或者接近真相。
待到书吏念完,崔凝满意点头,“让他摁手印吧。”
鹰卫抓住陆仲的手戳进印泥里,他急忙喊道,“赵百万!”
崔凝见鹰卫停手,催促道,“别停,先摁上,等我听完他的话再决定,万一到时候还用得上呢!”
陆仲奋力攥紧拳头,但他一介文弱书生哪里是鹰卫的对手,硬生生被掰开手,鲜红的指印按在了新鲜出炉的供词上。
崔凝看着陆仲一副“大势已去、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颇觉好笑,“你这个表情作甚,都了咱们监察司最是讲理,你若是的好,咱们就用你的辞嘛。”
她一副有事好商量的模样,显得审案很是儿戏,倒叫陆仲又升起一点希望。
崔凝示意书吏重新记录,才又问道,“你是赵百万想杀胡御史一家?他与胡御史有何仇怨,为何要杀他?”
“我不知道,但我猜与符九丘有关!”陆仲道。
崔凝道,“你继续。”
陆仲心思电转,虽然自己曾投过匪,但不管是十四年前还是如今都不曾亲手杀过人,况且崔凝在查谋害胡御史的真凶,并没有要清算他几十年所作所为的意思,所以只要能摆脱此事嫌疑,应该就不会有事。
他为许多人办事,也依仗过许多人,却从未打心底效忠谁,谁也别指望他来顶罪!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陆仲一旦开了口,后续交代的很是痛快,“十四年前,我还在江淮盘水寨做买卖消息的营生,有一大当家忽然收到一单大生意,要我们查符九丘的踪迹。我们顺着对方提供的一点线索,查到一个匪寨……”
崔凝没有完全相信这番辞,什么“做买卖消息营生”不过是怕被追究,还有大当家接到这单生意亦存疑。陆仲如此会钻营,整个水匪寨被遏,他还能跑到长安抱上大腿,一抱还是两条,那位早已化作一抔土的大当家有这本事?崔凝更倾向于是陆仲牵线的生意。
不过,她只是露出意味深长的目光,却并未拆穿,表现出一副“我知道你话里有猫腻,但是与案情无关,我懒得管”态度。
陆仲果然放松不少,卖起曾经的主顾更没有负担,“那匪寨名为红叶寨,大当家与匪首有一些交集,旁人或许不知,但大当家知道那人一直黑袍面具,从不以真容示人,颇为可疑,又听他从前曾受过重伤,身体一直不好,我们怀疑此人便是符九丘,于是便想法子借着交易的机会接触。当时大当家无意间得到一张琴,恰好名字就疆九丘清辉’,便当做礼物送给了匪寨头目,借此试探一二。”
“九丘清辉?”崔凝觉得耳熟,仔细回想,这不就是之前破青玉枝案时,那个擅长造器的赵行之的得意之作嘛!
赵行之手下出过不少名琴,林下、幽篁、刻羽、九丘清辉等等,每一张琴都名贵非凡,收藏者皆非无名之辈,一个水匪头目从哪里得来?
陆仲对九丘清辉避而不谈,继续道,“我们想办法见到了匪首真容,绘像送给雇主,那边很痛快地给我们结了账。之后我机缘巧合之下来到长安,结识了宜安公主,在她帮助下开了这家江心园。再后来赵百万查到我身上,我才知道他就是那个寻找符九丘的主顾,他告诉我……”
到这里,他停住了。
胡御史查抄匪寨,十几年多过去仍然不放弃追捕他的事,该怎么圆呢?
崔凝知道他为了逃避罪责,叙述中省略、美化了很多内容,于是很善解人意的避开不谈,追问另外一件她更加在意的事,“你当时见到的人是哪一个?”
她在陆仲面前展开一幅画。
画中一人松下抚琴,一人岩上舞枪,却正是王韶音所绘的符九丘与苏雪风。
看着面前的画,陆仲突然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对方有备而来,根本不是想查有人谋害胡御史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