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朝明佑四年,五月初八。
本是艳阳天,却无端下起了倾盆大雨,摄政王府门前,熙熙攘攘的人群,竟然没有因为大雨而散开。
十里红妆,本该是喜庆热闹的场面,却仿佛比丧礼还要沉闷。
只因天启摄政王萧锦晔,要迎娶昔日常胜大将军唐振钦的傻女儿!
传闻此女不仅傻到连话都不会说,还体弱多病,早有大夫断言,她活不过十八岁。
可这样的女人,竟然有幸能够嫁给天启位高权重,惊艳才绝的摄政王殿下,真是让人扼腕叹息。
京城的百姓冒着大雨,也不肯移步,就是为了一睹这拜堂的场景。
摄政王没有出来迎亲也就罢了,还让公鸡替他拜堂,这摆明了就是在羞辱唐家和新娘唐茗悠!
这样的好戏,谁愿意错过?
唐茗悠立在喜堂门外,迟迟没有跨进去,身体绷得紧紧的,盖头下的脸,一片冷然。
真是幼稚的男人,用这种小把戏来刁难人,亏他还是堂堂摄政王,可笑!
也不知老爹到底是怎么想的,偏要她嫁给萧锦晔!
传闻那个男人冷酷无情,手段狠辣,还是个断袖,这不是亲手把她往火坑里推吗?
可是明明老爹很宠爱自己的,简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唐茗悠想不通,但她却不得不答应,因为这是唐振钦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如此强硬地逼她做一件事。
尴尬地站在这里,前进也不是,后退更不行。
王府的总管胡德成捧着那只鸡,刻板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微带轻蔑。
“唐小姐,吉时就要过了,您如果还是不肯拜堂,那只好请唐家的送亲队伍再将您原路送回!”
这是在下最后通牒了,如果不和公鸡拜堂,就取消亲事!
如果只是单纯地取消亲事倒也罢了,可是唐茗悠担待不起,因为对方是摄政王!
更因为这场亲事,是她父亲唐振钦极力促成的,几乎是逼着萧锦晔娶她。
要是因为她的原因被退婚,丢脸倒在其次,恐怕会累及唐家一门!
“胡总管,您说这话,她恐怕听不懂!傻子还是快回家吧,一个傻女哪里配得上摄政王殿下?”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声。
接着便是一片嘘声,嘲笑声,一个个都恨不得她哭着狼狈逃离。
多少人挤破头都争不到的摄政王妃之位,怎么能被一个傻女轻易得到了?
唐茗悠攥着拳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都想让她走?恐怕萧锦晔也是打了这个主意才用这种下流招数对付她吧?
可惜了……她不会如他们所愿的!
想她前世也是享誉国际,首屈一指的精神科专家和顶级催眠师,难道会连这点儿难关都过不去么?
和公鸡拜堂?又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今天这笔账,她来日定将加倍奉还!
萧锦晔,咱们的梁子,从今天起,结下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唐茗悠会被这样的阵仗吓住,然后哭着逃走的时候。
她偏偏昂首挺胸地跨进了喜堂,从胡德成手里一把抢过那只雪白的大公鸡!
公鸡在唐茗悠怀里发出高亢的鸣叫声,挣扎了几下,却在唐茗悠的安抚下重新安静下来。
“乖,你今儿可当了一回摄政王呢!”唐茗悠嘴角勾起嘲弄的笑,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清晰地传入围观者的耳朵里。
顿时众人就懵了,不是说傻女不会说话吗?
胡德成也是一愣,刚刚还一言不发的唐茗悠,竟然开口了,还抢了他手里的公鸡,这是怎么回事儿,完全没有按照王爷的预想发展啊!
她这话是何意?影射摄政王是只鸡?
胡德成有些着恼,正欲斥责,却又听唐茗悠含笑道:“摄政王日理万机,为天启鞠躬尽瘁,连成亲拜堂都不能亲临,乃国之楷模,作为摄政王妃,真是与有荣焉!”
唐茗悠的第二句话,更是让人目瞪口呆,她竟然觉得与有荣焉,莫非真是个傻子?
可是傻子能说出这也的话来吗?这话既保住了自己的面子,又暗讽了刻意刁难她的摄政王。
傻子哪里能有这样的心机?
众人陷入了疑惑,难道唐茗悠是傻子的传闻,竟是假的?那又是谁造谣生事,故意歪曲事实?
唐茗悠自然听到了那些窃窃私语,不免觉得好笑,傻子?说她吗?
不过这传言倒也不是空穴来风,三年前的唐茗悠的确患有自闭症,自闭儿在别人看来和傻子没有区别。
可之后原来的唐茗悠因病而亡,她穿越而来,一切都改变了。
但她也没有刻意去改变世人的看法,毕竟她不关心别人怎么看。
唐茗悠就这么抱着公鸡,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无比淡定地拜天地。
动作优雅从容,毫不慌乱,丝毫没有一点受辱的样子。
众人看笑话的愿望落空,唐茗悠不仅不傻,还聪明地有点出乎人的预料。
送入洞房的声音响起,大雨戛然而止,一切尘埃落定。那些眼巴巴等着这场婚事告破,自家女儿还有机会争王妃之位的,都失望极了!
唐茗悠以为,萧锦晔连拜堂都没有来,肯定是不会来洞房的。
她早早地就卸下了凤冠霞帔,沐浴更衣,躺上了舒适柔软的大床。
成亲,还真是一件累死人的事儿。
迷迷糊糊地睡过去,正酣甜,却忽然被粗暴的推门声惊醒。
唐茗悠赶紧爬起来,掀开帘子,就看到一个颈长的身影站在床前。
一身玄衣,上绣着金蟒,张牙舞爪。
而那个男人,则面如寒霜,眼神都能让人冻结成冰。
未曾见过,也不必多问,唐茗悠就知道,这必然是传说中的那位摄政王,萧锦晔了!
他竟然来了?来做什么?
唐茗悠的脑子里一圈问号,却也不敢轻易开口,因为对方的脸色可不太好!
“你最好乞求唐振钦能在漠北全胜而归,否则本王一定会让你唐家悔恨终生!”
萧锦晔开口,就是这么一句令人身心俱寒的话。
若非漠北战事连连失利,他不得不请早就归隐的唐振钦出山,又怎会娶他的女儿为妃?真是可恶的老头子!
他本不想来见唐茗悠,以为她真如传言中一样是个天智未开的傻女。
没想到喜堂之上,她的表现令人出乎意料,不仅让他的刻意刁难落空,还反将了他一军。
他才不得不来这一趟,好给以警告,让她不要太得意忘形!
唐茗悠抿着唇,始终不开口,因为她不想把力气浪费在这种人身上!
萧锦晔似乎也没有等她开口的打算,继续道:“你在王府最好安分守己,从今日起……除了这锦澜苑,哪儿也不许去,听懂了吗?”
唐茗悠微微蹙眉,这是要软禁她?
“我能问理由吗?”唐茗悠终于说话了,声音依然清清淡淡的。
萧锦晔冷睨了她一眼,道:“本王讨厌王府里有女人乱晃,你只需要听命行事!”
讨厌女人?唐茗悠同情地看了一眼萧锦晔。
这是病啊,得治!
就算是断袖,也不至于厌恶女人到这种地步。
萧锦晔自然没有错过唐茗悠的眼神,脸色显得更冷了,尤其是眼神,几乎浮现了一抹杀意!
唐茗悠赶紧收回目光,低头不语,内心却一阵后怕,这个男人……果然如传说的一样可怕!
萧锦晔冷哼一声,没再说更多,转身离去,仿佛多留一秒,都难以忍受!
也难怪,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殿下,竟然被一个早已卸甲归田的老将军胁迫,娶了唐茗悠这个“傻名”在外的王妃,怎能不恼火?
他走后许久,唐茗悠才缓过劲儿来,这个男人的压迫性还真强!
他特意来竟然就是为了警告自己吗?还是不得不说一句,很幼稚!
唐茗悠的奶嬷嬷秦氏走进来,脸色也极难看,还红着眼睛,应该是哭过。
“小姐,您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唐茗悠见她如此伤心,反而安慰道:“嬷嬷,别那么悲观,无非是换个地方过日子,他只要不来找麻烦,咱们且过咱们的!”
“可是你们已经成亲了,王爷如此待你,这往后……你的日子必然难熬!”
唐茗悠自幼丧母,是被秦嬷嬷照顾大的,名为主仆,却情同母女,秦嬷嬷自然心疼她。
“好了嬷嬷,别难过,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不是您告诉我的么?”唐茗悠帮她擦了擦眼泪,笑着道。
秦嬷嬷收住泪水,轻轻拍着唐茗悠的背,道:“嬷嬷是心疼你,若是大少爷在,必然不会让你嫁过来的!”
“我知道,可是木已成舟,再伤心也无济于事,不如好好地过日子,您说呢?”唐茗悠自然也是忐忑的,也是愤怒的,可是她并不会自怨自艾。
别人越想要看你的笑话,你就越是不能变成笑话,要活的加倍地好,才能让那些人彻底闭嘴!
秦嬷嬷见她想得开,也安心不少,两人说了会儿话,便各自安歇了。
第二日清早,唐茗悠就被一阵吵嚷声闹醒了,噼噼啪啪的鞭子声,还有秦嬷嬷的哭叫声。
唐茗悠赶紧起身,随意穿了衣裳就跑出来,却见到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紫衣少女,身后跟着七八个纨绔子弟,在她的院子里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