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墨原以为仙盟虽然不至于针对一个鬼修派上整支军队,可她也没想到,对面竟然只派出了一个人。
幻境里的岑疏元仍然没有放弃那套淑红翠绿的妆发,一身珠玉丁零当啷,指尖丹蔻水红如玉。看见祁墨,他的表情一松。
看见两个祁墨,他的表情顿时紧张了起来。
“怎么回事?云层隐雷滚滚,岑疏元的睫毛都差点抖掉了,脱口而出:“鬼修解决了?”
人就在下面,哪一个祁墨都没法撒谎,只听两道淡淡的声音同时响起:“没有。
岑疏 元:
祁墨出于回答老师问题的条件反射,不过这一下立刻给了她灵感,祁墨上前一步,指着幻境祁墨道:“她是三魂符。
幻境祁墨:“她才是三魂符。”
“她和鬼修是—伙的!”“她和鬼修才是一伙的。
岑疏元马上叫停了这种听上去没什么营养的对峙。“仙盟金令呢,”他摊开两只手,“拿出来我看。"
祁墨心里一紧,下意识看向幻境祁墨,看到一半刹住了,后知后觉这个动作暴露了自己
她在现实中已经几乎三天没有睡过了,思维僵死,此刻还能活蹦乱跳,纯粹是靠这些年熬夜熬出来的惯性。
幻境祁墨望了下天,淡淡道:“找不到了。“
祁墨则急中生智:“方才打斗落在下面了。”
.…哪个理由听上去更有说服力无需多言。岑疏元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眼神中似有欲言又止,最终叹道:“罢了。
“不管哪个是真是假,只要打倒符主,自见分晓。
话音落,岑疏元抖了抖衣袖,若无其事抬手,还没看清动作,祁墨忽然感觉耳旁阒寂了,所有声音在一刹消失的一干二净。朦朦胧胧中,身后似有波动,她转身,瞳孔骤缩只见地面上不知何时多了无数密密麻麻的小碎坑,每一个深足半尺,精准避开所有居民房屋,数量可观至极,全都是在一瞬间打出的!
眼睛看见了,耳朵才跟上,庞大的巨响犹如日光之墙轰然炸响,祁墨捂住耳朵,太阳穴刺痛。岑疏元神色平静,他自始至终没有拔剑,目光追随着地面上狼狈奔逃的身影,犹如望一只雨夜的蚂蚁无聊又悲悯。
在清泓所有教学的道长中,她只知道一个大乘期的楼君弦可如今看岑疏元,这样的实力,恐怕距离大乘也只有一步之遥了,还是在一年前
“在想什么?”
祁墨清醒,背后出了一层冷汗,岑疏元微笑看着她,和往常一样的笑容,此刻却莫名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千方簿,我的剑法,“岑疏元耐心道,“等你修炼到一定时候,剑法就无需凭依剑的运动了,而是一种意,能明白吗?”
祁墨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岑疏元一边说,指尖一展。
轰!
轰!
轰!
碎石如刀片飞溅,鬼修少年避无可避,再次被剑意贯穿大腿,一个向前伏趴在地他痛到大喊:“太弱了..我操!也就这样!一点也不厉害!不厉害!…祈墨!!”他四肢乱爬站起来,跌跌撞撞寻找新的掩护物。
乌云下,祁墨漠然地望着,大脑齿轮转得飞快。
此刻她正正好暴露在对手的视野里,正面刚不行,偷袭也没办法.…鬼修少年撑不了太久,要保住唯一的队友,该怎么办?
岑疏元目不转睛地盯着地面狼狈爬窜苟延残喘的鬼修,一边调转剑意一边道“对了,你师父给你备了生辰礼,今天回去以后记得去拜访他,他可是挑了很…
岑疏元转头,祈墨正以一个标准的歹徒挟持人质的姿势将幻境祈墨钳在手里,剑刃紧贴要害。
..
无声的烈风从两人中间呼啸而过,双方神色都有些迟疑,唯有幻境祈墨依然冷漠,面无表情“别动。”
祈墨最终还是突破了心理防线,念出了那句标准台词,“如果你不想她死的话。
“是吗,你可以试试看,“岑疏元微笑,眼周呋丽的色彩衬的眸中心暗涌浮动,是她从没有见识过的压迫感,“看是我的剑意快,还是你的手快。”
话语间,岑疏元的眼神已飞快扫过祈墨全身。他没看清方才她是如何上来的,三魂符能复制活物
却无法再变出第二把神剑,而那人的腰间只有一个空剑鞘,脚下踩着剑,手上还拿着一把一模一样的剑;
祈墨的脚下也是空的,显然是被抢剑了。看到这里,岑疏元冷笑:“你可知你抢的是把什剑?”
——那是觉醒了意识,自主契约的剑灵!愚蠢的三魂符复制品,竟妄图用剑灵威胁剑主,简直可笑。岑疏元懒得管,忽视了紧张兮兮挟持人的祈墨,对准地面已经竭力的少年,磅礴的攻势搅起云层漩涡,缓缓在指尖凝聚,—触即发
鬼修少年刚抬头,脸上仅剩的血色唰地就下去了,他猛的盯向祈墨,也不知道是谁在挟持谁呢两个人都神情竟然如出—辙的安静!
神经病吧。他这边生死关天,你们那边倒岁月静好了??
少年悲愤交加,咬破舌尖挤出最后一丝心头血,既然没人管他,还不如靠自己拼他个鱼死网破!
苍弯之上,三人呈对立站位,祁墨对岑疏元的无视表现出了些许焦躁,没人注意到,她的眼底一片明冷。
——她就这样安静地看着,看着岑疏开的背后,一把长剑正无声无息升起
祁墨清楚自己的能力,绝对无法在短时间内抢过幻境祈墨的剑,还用来挟持她所以她手里的剑是自己的
而此刻悬在岑疏元背后准备暗杀的,不是别人,正是幻境祈墨本人剑鞘里的剑。
幻境析墨依旧面无表情
从方才在地下的打斗时她就看出,对方能拿出和她一模一样的剑器,绝对不止三魂符
她太熟悉抵君喉,交手的瞬间她就认出祈墨手中剑灵的气息。原以为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复制神器的法宝,如今看见祈墨熟练驾驭剑的模样,想法终于渐渐明晰。
身后这个来历不明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灵魂里,也有和自己一样的神剑契约。不管是哪—把抵君喉,只要有契约,就会听从契主的命令。
剑意发出去的一瞬间,岑疏开的手剧烈一颤,带着毁灭气势的剑意在地面爆破,却打了个歪,气流波及岸边瓦屋,无数惊慌尖叫顿时爆发,鬼修就地一滚,不知匿到哪个角落去了
“你!”
岑疏元“哇”地喷出一大口血!
尽管他在觉察到的一瞬间就错开了要害,却还是被毫不留情地贯穿了肩膀,凛冽的剑意瞬间在身体表里进发,道袍呼啦一声撕裂,岑疏元震惊地看着抵君喉的剑意将自己的血肉撕开,缓缓拾眼,与四道漠然的视线对上。
“对不起了,师叔。”
岑疏元的法术和祁墨御剑的灵力同时啸起,前者猛虎扑食般冲两个祁墨张开血盆大口,后者拔剑对准脖颈猛地翟刺下去,岑疏元岂能轻易让其得逞,身后同样轰开一阵磅礴灵力与抵君喉剑意相抵,血珠被灵力气流测开,眼看着就要吞没那两人!
祁墨高声:“喂,我们两个中间可是有一个真的啊!
瀑流般的合体晚期灵力夹杂着大量乱流剑意冲刺,丝毫没有受到言语的任何影响,岑疏元眯了眯眼,这才发现,三魂符挟持祁墨的脚下原本一把神似抵君喉的剑,此时却已空空如也!
剑呢?
祁墨终于笑了。
没有剑的支撑,她松开勉力维持的最后一丝御气从高空直直坠落,道袍翻飞,犹如一只划破天际的青蓝鸟翼
幻境祁墨同时下跌,在暴乱的攻击擦过额发的那一刻,被一道灵力掀回至冰冷的金属器上——那是岑疏元召出来的剑
看着坠落的那个假冒品,岑疏元眉毛一簇,猝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拾头!
天地晦暗的光线掩不住抵君喉凝如芽尖的寒光,正正好对准眉心,眨眼间穿刺而下!喀拉—
第二声紧接响起
轰!
剑意被控制着轰向祁墨坠落的地面,一道黑影在瞬间冲出,鬼修少年双目赤红,灵力暴涨化为一条漆黑长鞭,以蛟龙之姿伸向长空,直直对上岑疏元的剑意。与此同时苍弯之上的另一把抵君喉察觉契主危险,挣脱命令闪电般冲向坠落的人影。自始至终,幻境祁墨观看着这一切,不管是和自己契约的剑被他人驱使还是岑疏亓被抵君喉贯穿大脑,她始终神情冷淡,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祁墨坐过最刺激的过山车都没有此刻高空下坠这般宛渡生死之境,五脏六腑移了个位,整张脸被失重感砸的变形,下一秒她砸到了一把冰凉的金属器上。灵力缓冲了下坠的重力惯性,祁墨晕头张脑地爬起,盯着眼前旋转的空间,咬牙喊:“抵君喉——!”
幻境祁墨此刻手无寸铁,若要杀她,这就是最佳的时机
身下的神剑察觉契主危险,虽然很疑惑,但是再次冲向高空,贯穿云层的那一刻,幻境祁墨用手握住了颤抖的长剑——抵君喉在刺向她的那一刻犹豫了,神剑永远不会伤害契主
然而她握住长剑,下一刻,毫不犹豫地,送入了自己的胸腔
噗嗤一声,鲜血源源不断地溢出,剑灵震惊,祁墨脚下的另一只剑灵顿时暴怒,她立刻手抚上去,耳旁响起幻境祁墨的声音
“三魂符只能复制活物,假冒的契约无法驱动抵君喉,所以我在想,你到底是谁。幻境祁墨咳出口血,牙齿鲜红,死死握住颤抖的抵君喉她喃喃道:“你就是我,对不对?”
祁墨沉默。她没法在这个问题上说实话。
“我曾经见过….”说到这里,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急促,音量也越发低了,她戛然而止,拾眼看向祁
“有人告诉过我,有一天,我会为了某件事情自杀,为了心中正义而死她平静非常,“现在看到你,我就觉得那一天到来了。
一边说,一边握住抵君喉,一寸一寸,直到穿透心脏,鲜血浸湿大片衣衫,口中淋漓鲜血不断她断断续续道:“保住鬼修……不要相信….任何人……如果,如果.
“如果...有一天师父
听到这两个字,祁墨心里一紧。
她一直想知道原主和楼君弦之间的关系,为什么既亲熟又疏远,为什么既敬重又惧怕,为什么会有那样下意识的反应,甚至临死也要提一嘴
会说什么?
不要相信他,不要依赖他,还是楼君弦和仙盟的人是—伙的,找准机会杀掉他?“有一天师父.….遇到了危险,”幻境祁墨喘了最后一口气,额发被黏腻的血和汗胶住,漆黑如墨点的眼珠沉沉看向祁墨,“请救救他。
.
回过神来时,祁墨已经躺倒在湫水城的青石板砖上,五感离自己十分遥远,甚至连身下的地面都感觉不到,声息埋在深水里,整个人像是仍旧飘在空中。她明白那是失眠症的副作用,可惜脑子已经转不动了,眼睛睁的大大的,看上去,就像一个永远也无法安息的活死人
幻境里的东西太耗费神思,即使能出来,也再支撑不了她的任何行动
“大梦一场,感觉怎么样?”
如雾如烟的黑影从虚空中钻出,桀桀的笑,尖利的爪子几乎伸进祁墨无光的瞳孔里,声音敲响在周围空气里:
“我都看见了,都看见了..“你知道吗?你们来晚了。”
“这个城里的人早就被我吃光了,仙盟出了那些定点帮扶的条例后,原本我打算,就这样一点一点,把你们这些学院弟子吸引过来,再一点一点的吃掉。
“洞穴黑妖是我的分身,我会用这一招欺骗下一个,下下一个,我要把你们这些人吃光"
“什么仙盟?什么学院?有什么可高贵的?”
他的嗓音陡然拔尖,浓厚的怨气化作千万利刃,发泄似的鞭打在祁墨身上,几乎每一道都见了骨,血肉混杂着组织飞溅,嫩白和鲜红交织,祁墨仍旧面无表情,她的知觉已经全面退化,只剩一双眼,看着少典斐半人半妖的狰狞面孔
——“最后还不是沦为我的食物,最下贱的食物!”
少典斐大笑,猛地搜住祁墨的脖子,低声又快速道:“人类就是最低贱的生物,你们以为洞穴里面黑妖用的是什么摄魂大法,对不对?愚蠢!那是我的法器,摄魂铎。
剑光刁钻一闪,少典斐侧身躲过,祁墨面无表情看着脸上是空仅仅差了几厘的剑刃,剑刃背后鹿穗浑身伤痕累累,嘴角都害谷开了,还是露出了一个笑
“师姐,真狼狈啊。
“原来是法器。
她转身,看向不耐烦的少典斐,艰涩的大脑轮转,想起在被吸入幻境前经历过的所有,他们从城主府中出来,鹿穗打了姚小祝一巴掌.
对,就是那一巴掌。巴掌声恰好和铃声重叠,加上大家的意识因为失眠都有些模糊不清,所以没有人注意。摄魂铎就是在那个时候响的,把他们拖进了幻境
如果他们是同一时间进入的幻境.
少典斐发出一声嗤笑。
“你是不是在想,你的同伴们都到哪去了?”他抬手,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光线—闪,几张显影铺展开来,大剌刺刺进两人眼底
断头的、一分为二的、浑身腐烂面目全非的…
“他们都死了,被幻境中的影子杀死,“少典斐指着其中一个,“说来也怪,你们每个人都很强,只有这个人又瘦,又弱得要死,看上去倒是个阔绰的小少爷,可最大的阴影竟然是至亲,就连他们给他试药也反抗不了,软弱至极。”
他说的是姚小祝显影中的姚小祝浑身紫黑溃烂,脓血汨汨,几乎化成一滩肉泥水
鹿穗有些晃神,忽然腹部一凉,低头,一根肉刺穿透,滴滴答答淌着血。少典斐不知何时来到面前,眨眼间,肉刺害然伸缩数次,在鹿穗身上开了几个洞
“我不想再陪你们玩了。”他居高临下,看着口吐血沫浑身抽搐的少女,勾起她的一条手臂,轻轻一扭。
骨骼断裂的声音清晰响起,少典斐举着那条手臂,嘴巴张大,接住了那些滴淌下来的绵绵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