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辈周皖拜见江城主……”
“免了免了,快坐。夫人,您也坐。”
几人入了座,春秋随手拉过一个茶壶,给三人倒了茶:“说吧,有什么事?”
周皖看了看春秋,又看看江少谦,见他点头,也就说了此行的目的。
“邱锦便是江城主看中的,少年英才,犹胜于你,自然当得大城主。”春秋先插话了。
“夫人……”
春秋一摆手,打断了江少谦的话:“你说的玄城十二花,六美出事这件事,亦与我们无关。”
“是。”周皖小心翼翼,“我本想先去拜访邱城主,而此行是想了解这位邱城主是怎样的一个人,以决定是见他还是见薛城主。”
“哼,去见薛无黛吧,十二花不都是她捣鬼么!”春秋似乎敌意很浓。
“还请少侠莫怪。夫人,他……”江少谦来解围,却又被春秋抢白。
“也罢也罢。”春秋清了清嗓子,“现在这寸步阁的阁主是个难得一见的冒牌货,嘿嘿,之后的计划你应当能想象到吧?”
周皖一惊:“此事有多少人知道?”“世间不过五人,一二三四五,连锦儿都不知道。”春秋指了指在场三人。
周皖隐约觉得春秋姑娘和邱锦、寸步阁阁主金笛有着密切的关系。“你若问那冒牌货是谁,他自称叫石瑾,当过道士,出去喜欢带着个面具,而真实长相竟然像极了正主儿。他意图篡位,却不料没能把人真的杀死——此番夺回,是很需要耐心的。”
“他面孔是哪般模样?”周皖问。
“你不必知道。”春秋突然叹息。
“那——二位前辈可知道玄城有个‘银蛇’?”
“银蛇?银蛇是个什么东西?”“没听说过。”春秋和江少谦都摇摇头。
“这个银蛇会寸步阁的独门赤气与五行寸步拳,据我们分析,正是他指使六丑杀害六美。但由于他的身份无人知晓,事情有些难说。”
“银蛇这家伙现在在哪?”
“前些日子在舒城。”
“这个人怎么谁都不知道呢?如果不认清他,阻碍了我们的计划就不行了……”
“夫人,我们的计划……”
“不容置疑,毋庸置疑!这样,我一会儿给锦儿报信,让他不动声色地查查那银蛇的底细。”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
“周少侠。”春秋的语气客气了许多,“这件事我酝酿了二十个春秋,眼看要大功告成,却窜出来一个银蛇。若是你愿意帮我们……近二十年来寸步阁在江湖上的声望不断下跌,你帮了我们,也就是帮了整个寸步阁与江湖。”
“自当尽力,义不容辞。”周皖简洁地回答道。
“好!那现在有一个小任务:找找千年寒石的消息。”
“它……在哪儿?”周皖听后心中一动。
“它原归属于寸步阁,而后被内贼窃走了,一整块。大概这么大,二尺见方。”
“既是如此,那倒好办了。”周皖心中有数,“到时我回衙门,把那块寒石给二位就是。”
“衙门?那寒石怎么会在衙门?”
“实不相瞒,那寒石是在衙门的冰库里,修筑衙门的鲁半班前辈去世前留下的。”
“鲁半班是正联盟的人,他怎么会去修衙门?难不成你那儿县老爷也是正联盟的?”春秋不敢相信。
“正是。”
“正联盟,哈哈,看那姓付的老家伙怎么毁正联盟。他去害人,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却料不到,嘿嘿,嘿嘿!”春秋哂笑。
周皖不言。付臣主的怪异举动的确可能毁了正联盟——鲁半班的死是个疑团,他失心疯地攻击挽花,他莫名其妙地独行……听起来,鲁半班可能也是付臣主他杀的。
“既然如此,小兄弟,我写个信条给你,到时交给邱大城主,还有这枚‘玄玉令’……”江少谦从怀中取出一枚白中掺黑的玉牌。
见到此牌,周皖突然想到了他的“正人符”。付臣主声称这正人符是鲁半班制造的,而鲁半班几年前已然死去,上面周皖的头像面貌却是从何而来?周皖这么想着,竟只接了玉牌,独自沉吟了半晌。
春秋不悦:“你又想到什么了,但说无妨。”
“实不相瞒,一见到这玉牌,我便想到了老盟主与我解释正联盟‘正人符’中的诡怪。”春秋忙问是什么,周皖也如实答了。
“这世上没有第二个鲁半班,而这年月算起来着实不大对劲。你将牌子借我看看,这若是鲁半班的同门或徒弟一类所做也不是不可能。”春秋蹙眉。周皖忖度片刻,从怀中掏出正人符。
春秋接过正人符,与江少谦同端详了一会儿,突然叫道:“这名字是后刻上去的,这面容也并不是你。”
“不是我?”周皖险些惊得跳了起来。
“你自是与你父亲周计年轻时长得很像。”江少谦喟叹。
“我……这是我父亲?”周皖强自镇定心神,却也不住双手颤抖。
“你父亲得正联盟赏识,大概有十多年了吧,你大概也不清楚,他应当是正联盟的朋友与好手。如此算时,鲁半班尚在人世。而你父亲究竟是怎么去的,以‘扑朔迷离’形容也不为过。”
“他临走前叫我千千万万别想复仇——然而我知道,他是落入了寸步阁的陷阱。”
“正是如此,下命令的正是这个冒牌货。”
“怪不得……他怕我年轻气躁急着找寸步阁报仇……如此说来……却是有道理了……”周皖眼圈微红。
春秋劝慰了几句,三人达成了共识,要一至对抗寸步阁这个邪恶的冒牌货。
“可是……这个冒牌货之后却是要谁上台?”
“自然是二十年前真正的阁主了。”
“他还活着?”
“难道你希望他死?让这个冒牌货祸害武林?”
“不不不,晚辈并无此意,只是真正的阁主品行武功……”
“没有人再好过他了,”春秋抢白,“重义得要紧,好得、坏得恰到好处,二十岁不到便有武林新秀的称呼,通晓天文地理军事谋略,医药五行厨艺乐器。吹得惊世妙笛,绕梁三日;绘得绝代好画,呼之欲出……”
江少谦苦笑,周皖倒是一愣:“原来如此,在下倒是放心了。”
“小兄弟今日在我堡中住下如何?一是打好招呼传信与调查需要几个时辰,二是天气闷热时候渐晚,三是可以多叙叙旧……叙旧么,更有我与周计兄弟认识。”江少谦不等春秋发话,先行留客。
“那晚辈就不拂江城主美意,在此借宿了。”周皖肃然,起身抱拳。
“哈哈,老朽已经不是城主了,而是堡主。”江少谦笑道,“夫人,请您先行去吧。”
春秋应了,起身告辞。
待春秋走了,江少谦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兄弟应该已经知道春秋夫人是何人了。”
“莫不是,莫不是金阁主的妻子?”
“不错,但夫人她曾在江湖上颇有名气——在遇到阁主之前。”
周皖静静听着,微微皱眉:这金阁主到如今也应该有老盟主这般年龄,被篡位也有二十年了,这夫人看起来却如此年轻……
“她昔日一袭绿纱翩翩舞动,引来城中纨绔、城外闲人、中原子弟、海外客商;她昔日水袖拂卷打退蛮族,往返进出,杀敌无形,绿纱不染,周身无恙;她昔日一隐山林,天下男子,喟然长叹,恶人烧山,音信杳茫。”
若说丽人这世上不少,而武功好的佳人就少了许多,然而凭借水袖击退蛮族势力,年纪轻轻就隐居的女子只有一个:“袖舞乾坤”、“连秋居士”赫连春秋!
周皖是越听越惊:“原来是赫连前辈!”
江少谦轻叹:“正是!少侠可知这金笛阁主究竟怎样?”
“江湖上都道金阁主突然变得诡异恶毒,如今缘由我倒是知道了。”
“真正的阁主,我是很清楚的。他只是表面上亦正亦邪,甚至叫薛无黛抢刚出生的婴儿——那些婴儿其实都是被遗弃的,那年闹饥荒,很多家庭养不起任何孩子……阁主拨了些钱财粮食‘抢’了这些负担,本想培养她们来制服扣押粮食的恶官,可是并不顺利……”
周皖猛然一惊:“竟是如此!那冒牌货上来后,六丑就被薛无黛影响成了恶人?那六美呢?”
“是啊。关于六美,薛无黛私下无理地抢人,阁主本应管教的。可当时阁主突然被炼丹一类道术吸引,同时生米已煮成熟饭,江湖上也没什么反应,阁主只好暂且放过此事了。又过了一阵,石瑾就来了——可能,他就是六美之一的亲人,只是我不明白,他是不是个疯子。薛无黛以及我都不知道这事情,直到赫连夫人来了……”
沉默片刻后,江少谦带周皖来到空房,放下了包裹,又带他在堡中走了一圈,其间谈论起所谓寸步阵法,江少谦一面惊叹周皖学识渊博,一面谢天谢地:凤凰之说并不应当是用文人思绪解答,周皖却侥幸走对了路、天文历法幸亏得赫连春秋提醒、无情关卡的惊险……
“你可还记得,你第一次来玄城时,一个叫‘漪兰’的人想要用毒饭菜毒死你和陶少侠?”江少谦突然提及此事。周皖一凛:“可查出了什么?”
“我派人去查,并没有任何人知道‘漪兰’,恐怕是个假名。线索至此就中断了……但我必定对此名多加关注。”江少谦致歉。
“不敢当,江城主为我等辛劳,在下已然过意不去。早晚这个人的事会浮出水面的。”
终究,他们谈到了周计。
“说起来,你父亲与我算不上生死之交,也不能说是萍水相逢。你父亲,我一向敬佩他是条汉子,武功人品,与你无差。可惜得罪了正联盟,一气之下脱离了与正联盟的任何关系,落到了冒牌货的陷阱里。”
“正联盟会不会和寸步阁有所瓜葛?他们会不会联合定计……”
“颇有可能!”江少谦一拍桌子,“与周老兄同行的几人都和正联盟有所纠纷,而看守陷阱的几个寸步阁的兄弟,都曾和冒牌货顶过嘴——直言顶撞,为的就是寸步阁风气日下。”
“老盟主他……”周皖实在不想相信,太多的符合条件都指向了老盟主:隐瞒鲁半班已死的消息,女儿被薛无黛抢走,正联盟盟主,在衙门里又当老爷,行为古怪……当然,李贵的尸体突然焚毁,也极有可能是他捣鬼。
“少侠听我一言,”江少谦面向周皖,严肃道,“离付臣主远一些。”
周皖却知道,他若是远了付臣主,付臣主怎么会善罢甘休?况且,张捕头、挽花、迎枫,还有红绫玉罗,他们可还在衙门,在衙门便有危险!
“晚辈明白。只是晚辈的兄弟朋友……”
“你心肠好,随你爹没办法。”江少谦出神了很久,“这样,我偷摸着琢磨了一套轻功,一时半会儿救人逃命绝对比其他人快,一旦比起了内力就得换回你常用的轻功……既是帮你保护朋友,又是帮你活命。你还年轻,天地之大,唉……我现下把这功夫传授给你,你且当做一次奇遇。”
周皖听后并没有喜形于色。
他只是觉得有点喘不上来气。
在复杂的局势下,在殷切的希望下,在爱恨情仇之下。
坚持或者消逝。
周皖谢过了江少谦,镇定心神后,开始听江少谦讲解他的独门轻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