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个科室实习,林依琪根本没有什么打算,她想,去妇产科也不赖,凑巧的是,啵啵也在妇幼保健院实习,她俩暂时成了同行。.
妇产科的同事们都很热情,忙着给林依琪腾出来两个柜子,好让她放些换洗的衣服。科室主任,就是林依琪在王院长办公室遇见的那个苏主任。
苏主任,卫校毕业,干过护士,助产士,妇产科医师,在王主任提拔为王院长后,苏医师顺理成章地成了苏主任。
妇产科是整个医院最忙的一个科室,因为这个科室历来都是医院的创收大户,受到历届院领导的重视,特别是妇产科出身的王院长更是将全院的工作重点都放在了妇产科上。
王院长陪林依琪和苏主任在妇产科转了一圈,她毫不隐晦对妇产科的关照,她说:“我们的内科只能看个感冒,外科最多做一个阑尾手术,大病谁来咱这儿看?谁敢到咱们这儿来看?妇产科不一样,这几十年来,我们院的妇产科光接生的孩子就有几万个,医疗事故率一直保持全市最低,哪个医院能有这个成绩?而且,我们在全市最早开展无痛人流,手术时间短,痛苦小,愈后效果好,收费又低,深受病人欢迎,有好些城里的学生娃都到我们这儿来做,所以,所以……居”
王院长看到林依琪的脸色有些窘,干笑了两声不说了。
苏主任给林依琪放了一天假,好让她回家看奶奶。
大学四年多,林依琪不能经常回去,不是不愿回,实在是不能回。为了凑足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最多的时候,她要同时打三份工。最终选择来这个大家都不愿来的莲花医院,主要是为了奶奶赭。
林依琪在街上买了些水果和半斤猪肉,又在地摊上为奶奶选了一条鲜艳的围巾。从医院到奶奶家有三公里路程,没有交通车到那里,不过,医院门口有几辆无牌无证的机动三轮车常年在那里拉客,林依琪上了其中一辆。
“三块钱一位。”那个车夫操着浓重的地方口音说。
“我一个人去。”林依琪今天不想拼车,虽然她在坐出租车的时候喜欢拼车,那样可以省些钱,但今天不行。现在快到中午了,还赶得上为奶奶做顿饭。
“一个人五块!”那人伸出五个手指头。
林依琪点点头,表示同意。这里出租车少,坐出租也是这个价。
马路很宽阔,但路面上布满烂泥。这些都是拉沙石的卡车从别处带来的,环卫工人跟着扫都扫不及。好在夜里刚下过一场雨,否则,现在的马路上将尘土飞扬,空气污浊不堪。
三轮车跑得飞快,司机戴着头盔,弯着腰尽量减少阻力。干这个营生的,大多是附近失去了土地的农民。农田被征,虽然农村户口转成了城市户口,但工作却不好找。城里的大学生还有好几万找不到工作呢,就别提这些没什么文化的农民。就靠征地给的一点儿补偿款,根本无法解决生存问题。于是,这群被进了城的人,总要找些卖菜、保姆、环卫工、开三轮的活养家糊口。
奶奶家很快就到了,那里的景象破败不堪。一边是热火朝天的建筑工地,一边是围墙拦着的水乡风景区,奶奶家就在两者之间的夹缝里。
奶奶家的房子年久失修,已经向一侧倾斜,现在用几根原木顶在倾斜墙体上,勉强维持。听奶奶说,就是这三间瓦房,还是爷爷临死前一年盖好的。奶奶说,林依琪的爸爸妈妈结婚时没有钱盖新房,就住在东侧那间。后来爸爸妈妈去了广东,那间房成了奶奶的仓库。林依琪几次回来都想进去看看仓库里到底装了什么,奶奶总是神秘地锁住门不让她进去。
奶奶家门前是一条小河沟,河沟里的水绿油油的,上面飘着各种垃圾,还时不时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怪味。林依琪小时候在这条河沟里洗过澡,那时候河水很清,有些老乡用这里的水洗菜、洗衣、喂家禽。现在不行了,河上游的房地产开发将河道堵死了,现在,这里成了一潭死水。
奶奶家的门锁着。林依琪没有提前告诉奶奶,她想给奶奶一个惊喜,每次都是这样。
林依琪知道奶奶在哪里,她如果不在家,肯定就在后面的菜地忙活。
林依琪绕着老宅走了半圈,那个用树枝围成的小菜园里空无一人。这个季节,小菜园里的蔬菜换成了油菜,本应鲜翠欲滴的菜叶上沾了一层灰尘,让人立刻没有了食欲。这些菜,奶奶有时候挑些卖相好的,到不远的早市卖,剩下一些不好的,留着自己吃。
奶奶去哪里了?林依琪猜不出来了。以前,林依琪很少中午回家,而每次晚上回来的时候,奶奶都老老实实地守在屋里,像是时刻准备好欢迎孙女的归来。
村里没有奶奶的亲戚,再说,奶奶也不愿串门。林依琪曾和奶奶说,你自己在家没人和你聊天,不如找那些街坊邻居说说话。奶奶说,岁数小的都到城里打工去了,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整天跟这帮老人在一起,感到自己越来越老。所以,奶奶有空的时候,就去镇上唯一的寺庙去坐坐。
难道奶奶又去上香去了?奶奶信佛,而且很虔诚,宁可少吃一顿饭,也要多敬一炷香。更不巧的是,林依琪将奶奶家的钥匙忘在了寝室。没有办法,林依琪拎着水果,坐在了门旁的石墩上。
这个时候,手机铃声响了,铃声是那首林依琪最喜欢的歌曲,陈慧琳的《记事本》。
电话号码有些陌生,接起来才知道是江山那个讨厌的家伙。
“你到底从哪里搞到的电话号码?”林依琪气势汹汹地问。
江山有些骄傲地说:“我自有办法!”
“是不是啵啵告诉你的?”林依琪问。
“啵啵是谁?”
“就是那天晚上要打折你奶奶个腿的那个!”林依琪说完之后,自己吓了一跳,自己明明是在引用啵啵的话,现在听起来,好像自己在骂人。
江山在电话那边哈哈大笑,真是个奇怪的人,骂他奶奶,他还有心思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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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什么事?快说!要不我挂了。”林依琪挂念着奶奶,心里很急躁。.
“哦,是这样。”江山在电话中赶忙说,“项教授让我问你,愿不愿意考他的研究生,他对你印象很深哟!”
“你怎么知道项教授的想法,你肯定是骗我,我不理你了!”林依琪说着就要挂掉电话。
“等等,等等,你等我说完啊,”江山忙说,“我还没告诉你呢,我就是项教授的研究生,所以我当然知道项教授的想法了!”
“乖乖!你是项教授的研究生!”林依琪一着急竟把啵啵的口头禅冒了出来,显然,用在江山身上不合适。说完,林依琪很后悔,好在那边没听清。
“你说什么?”江山问。
“没什么,我是说,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研究生!”林依琪的口气充满怀疑。
“你不相信吗?可以去问项教授,他这周五还有一堂公开课,老地方,他非常欢迎你能光临。到时候,项教授会亲自和你谈。反正我已经将教授的意思转达了,去不去是你自己的事!”江山逐渐掌握了主动。
没等林依琪再问,那边的电话挂了!
“讨厌!一点儿礼貌都没有!”林依琪狠狠地按了一下退出键。
坐在石墩上,林依琪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门前那条小路两侧的景物。这时候,远处一个身影吸引了林依琪的注意。那是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身上背着很重的编织袋,手里还拎着一根带钩子的木棍,这是当地“垃圾婆”的典型装扮。只见那人深深地弯着腰,看不清面貌,很吃力地往这个方向走来。
是奶奶?林依琪不敢确定。那个人头发蓬乱,身上的衣服破旧不堪,不可能是奶奶,奶奶是最爱干净的一个人,她不可能穿这身衣服上街的。
那个老人越来越近了,林依琪越来越怀疑自己的判断。这些年,奶奶的左脚有些跛,走路总是一拐一拐的……
不承认也不行,那个人就是奶奶!
林依琪眼圈里含满了眼泪,她想冲上去,卸下奶奶背上捡来的垃圾。那个已经弯曲的后背上,曾经背过林依琪很多年。现在,林依琪大了,奶奶老了,长大了的林依琪没能让奶奶过上一天好日子,操劳了一辈子的奶奶,还要为自己晚年的温饱操心……
林依琪再也控制不住,坐在那儿哭了。她现在明白奶奶为什么不给她开东屋门了,那里肯定是奶奶放垃圾的仓库!
奶奶耳朵有些聋,眼睛也看不清,当她走到门前的时候,才看到哭泣的林依琪。奶奶一下子愣住了,显然,奶奶没有料到,在这个时候,林依琪会出现在家门口。
“琪琪,你、你怎么来了?”奶奶的声音苍老,家乡话很重。她将背上的编织袋扔在地上,吃力地伸了伸腰。但她的后背已经僵硬,像一把弯弓,再也伸不直了。
“奶奶……”林依琪哭着说,“谁让你去捡垃圾的?”
“我闲着没事儿……”奶奶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低下头搓着自己满是泥污的手指。
“以后不许去了!我养你!”林依琪扑上来抱住奶奶不放。
“傻琪琪,松手,奶奶身上脏!”奶奶使劲往外推琪琪,她哪里推得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