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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芮来的时候肚子已经微微隆起,她摸着肚子在姚木的搀扶下坐下,看着周苏就开始抹眼泪,什么也说不上来那么一直傻傻的抹着眼泪。

周苏笑笑帮她擦泪:“小妞儿,再哭将来孩子的脸一定是皱的。”

周芮低着头点点,回头对姚木说:“我和姐姐单独说说话,你先走吧。下班了来接我。”

姚木点点头,对周苏说:“姐,你好好养着,保重。”

“嗯,去吧。”

周苏看着他缓缓离去,转头对周芮笑说:“还是那么木讷啊。”

周芮回答:“他啊,永远都是那样儿。”这么说着,可是脸上仍然带着无法抑制的笑容。

“芮芮,幸福吗?他对你应该不错吧?”

“他心里永远都藏着一个人,我进不去。我懂,可是我现在已经很知足了,因为我知道他给我留了一个位置,很重要的位置,这就足够了。姐,我真的,真的很幸福。”

所以,幸福从来都不是你得到多少,而是,计较多少。

周苏欣慰的摸着她凸起的肚子说:“芮芮,你真勇敢。你比我和妈妈都勇敢,姐姐以你为傲,芮芮,以后姐姐不在了,要好好照顾妈妈。别让她再担心了。”

周芮说着不哭可是听了她这么一说,眼泪还是啪嗒啪嗒掉了下来:“姐,你真坏,真坏,得了这么严重的病还瞒着我们。你怎么忍心瞒着我们,我和妈妈是你最亲的人,你怎么……”抽抽搭搭的,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低着头不语。

“芮芮,对不起。我以前真的真的错过了好多东西,可是好可惜都没有时间去弥补,所以,你帮我做,照顾妈妈,生儿育女一家人其乐融融的。不过,我好像又要错过了,我恐怕没有时间看着我的小外甥或者外甥女生呢。”周苏抿抿嘴,说不下去了。

周芮摇摇头,眼泪滑落:“姐,我和姚木商量好了,不管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给他取名‘念苏’,姐,可是我真的希望他出生的那天你可以抱着他叫一声‘念苏’,所以,你再坚持坚持,好不好?”

“傻丫头,这个我哪里做的了主?你呀好好过日子,我也就安心了。你们都好好地,我就算走了,也安心了。”

“你怎么能安心,你留下我们安心,你留下姐夫能安心吗?我的傻姐姐,姐夫那么爱你,你怎么安心?”

周苏语塞,半响说:“时间久了,他会好的。”

“姐,姚木在姐夫的一个部门工作你知道吧?”

“嗯。”

“姚木跟我说,姐夫的公司易主了。”

“为什么?!”

“姚木说,姐夫在去法国前一天就把公司转让的事交给几个心腹了,现在公司已经不姓‘钟’,姐夫把公司卖了。我想他是想把所有的时间、精力和钱都用在你的病上。姐,姐夫为了你把什么都扔了,你可一定要争气啊。”

周苏整个人都陷入了无以名状的震惊和心痛之中,那个公司是钟漓从无到有再到做大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里面的一砖一瓦都是他的心血。当初钟漓的父亲不知从中作梗给他使了多少绊子,可是,他都没有放弃,咬着牙硬是做的有声有色。

这个公司相当于他的孩子,他一点一点扶持,看着它一点一点长大,这岂能是钱可以计算的?现在,他竟然卖了?

而她,都不知道。其实,随便想想都应该会问他,怎么没有上班啊,公司有没有找到可靠的人打理。她觉得难过,替他难过。他尽心尽力伺候着一个没有良心的人,一个理所应当接受他无微不至照顾,却没有关心过他的人。

送走周芮,她缓缓走进卧室,看见他正在铺床。

他转身看了看她,继续手中的活儿说:“下午你妈要过来,你可要打起十二分得精神,别让她老人家再伤神了。”

“你干什么呢。”

“昨天睡着觉得被子有点儿塌,你估计睡不太惯。我今儿上街买了新的,你今晚试试,不合适我再去看看。”

她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开始,眼前开始模糊,尽力压制着自己的颤抖:“你傻啊,这多累,咱们为什么不请个保姆?”

他抬着旧的被子扔到沙发上,不以为意地说了一句:“我愿意。”

没有刻意,没有渲染,就像别人问他为什么弃政从商一样,那么随意,那么不假思索地说出了口。

周苏的身体越来越虚弱,钟漓尽可能减少她和别人的会面,可还是有些要经常来的,比如周苏的母亲,比如,钟漓的母亲。

刘秀琴见了她不一定是亲亲热热地拉着她的手说这说那的,可是会带来家里存了好久的补品给她吃,每天一样,她都快吐了,最后还是钟漓说,医生不许她吃不易消化的东西才作罢。

周苏跟她说谢谢,她说,不用,不是为了她,是为了她的儿子。

周苏想,无论怎么样,她真的是一个伟大的母亲。

然后就是刘燕玲,她一直说要不是看着周苏病着,她一定会揍她,结结实实揍一顿。

钟漓笑说:“是,也替我揍几拳。”

然后,钟漓就退出了房间,不用猜里面又是一段伤感的对话外加上哗啦啦的眼泪。他真的不想让周苏一直处于这样的压抑感情下,可是她似乎总跟他对着干,动不动就把刘燕玲叫过来,还神秘的总是把钟漓轰出去,美其名曰,闺蜜隐事。

方大同的拜访是最让他们诧异的,倒不是他本人怎么样,而是他带来的那个人——秦染风。

那天,钟漓很平静的接待着他们,做了清淡可口的饭菜。期间一直不停地给周苏忙来忙去,一会儿热粥,一会儿把菜里她不适合吃的部分挑出来,再把适合的菜放到她的碟子里。

周苏很尴尬地冲着桌子对面的两人笑,却也说不出什么。

其实也就是跟方大同笑,因为秦染风的眼睛根本就没离开过钟漓,即使钟漓也没怎么抬眼看她。

一顿不好不坏的饭吃完,周苏就对方大同说:“走,我有些事儿问你,我有话跟你说。”方大同会意地扶着周苏进了房间,不用讲明,这是给钟漓和秦染风空间呢。

钟漓给她倒了杯清淡的柠檬水说:“你坐吧。”就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

她看着他站在水池边洗碗筷,她看他擦桌子,看他擦地板,一语不发。

最后,她重重放下手中的杯子大叫:“够了,够了。钟漓!”

他停下来,看她,眼神波澜不惊。

她哭了:“不该的,钟漓,这不是你,真的不是,你不该是这样。你不可以这样,求你。”

“不该是这样,我该是哪样?”他回答的很平静。

“你的人生还可以有其他的东西,不仅仅是感情,不仅仅是爱情。即使不选择我,我也不希望是这样。”

钟漓顿了顿说:“我一直觉得我这个人跟厨房天生泛克,烧的菜怎么着也没办法下口。可是你看我现在熬得粥又软又香,炒得菜周苏都夸胜过饕餮盛宴呢。所以只要是自己真想要做就可以做到。”

他微笑着:“染风,我做到了,因为是她,所以我做到了。”

秦染风看着他认真却云淡风轻的脸,鼻子一下就酸了,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双手捂着嘴,任由喷薄的眼泪布满脸庞。

她哭着说:“钟漓,我真的,真的错了。”

离开的时候,周苏和钟漓送他们出门。秦染风对方大同说,你可不可以在车里等我?

方大同点点头,进了车子。周苏知道秦染风要跟她说什么,对钟漓说,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自己能进去。

打发了两人,周苏说:“你哭过了?”

秦染风看着她说:“周苏,我对不起你。我遭报应了。”

“别这么说,其实不管怎么样你和钟漓好事将近,反倒是我。”

“不是,那个孩子不是钟漓的。”她看着周苏,一脸自嘲:“是孽种。”

www◆тt kan◆C〇 “做母亲的哪能这么说自己的孩子。”

“我没骗你,是真的。有一天晚上,我跟钟漓说要把欠他的钱还上,亲自还他,可是他没有来,他打电话说钱一开始就没打算要,还说不想再有什么瓜葛了。我不死心,在咖啡馆等他,他没有来。我真的很难过就去了酒吧,那个地方你也知道。简单地说,我被人强奸了。我甚至,不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谁。”

周苏绷着脸看她,这对她来说实在过于意外,她是不喜欢秦染风总是缠着钟漓,可是这样的结果却是她不想看到的。

“那个时候,我很无助只能偷偷打掉了那个孩子。后来还是被我爸发现了,他以为孩子是钟漓的。当时,你和钟漓离了婚,他很伤心,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就跟我说,要负责任。可是,天知道,他没有任何责任。他真的是个好男人,真的。”她的声音开始颤抖,呜呜地哭起来。

周苏抱住她,拍着肩膀说:“过去了,都过去了。”

“没有”她哭说:“不是,周苏,这么好的男人你怎么舍得丢下他?周苏,不要死,不要死好不好?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他怎么能失去你?他现在根本不可能没有你,我求求你活下来。只要你活下来我一定不打扰你们了,我发誓,我会离你们远远的,我去别的城市好不好再也不回来。好不好?不要死,周苏,不要,你死了他该怎么办?钟漓究竟该怎么办?”哭到后来她不能自持地紧紧拉着她,哀求着就要跪下。

周苏赶紧拉起她:“你做什么?快起来。”她给她擦着泪:“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如果能活,谁又想死?”

回来的时候秦染风低着头哭了一路,终于明白周苏从来都是赢家倒不是她自己跑的有多慢,只是站在钟漓起跑线上的始终只有周苏一个人,所以她无论跑着,走着甚至原地不动---都会是冠军。

这次,她终于懂了。

方大同在前面开着车,播放器里放着信乐团的《死了都要爱》,也不顾秦染风在后座不绝于耳的哭泣声,跟着吼着“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心里想着,周苏健康的时候爹不疼娘不爱的,怎么一要死了这么多人伤心,什么世道,这么想着,音响放得更大声了,嗓门也放得更开了“爱到沸腾才精采!”

周苏回到房间,钟漓正拿着一盆热水端进来放下说:“忙活了一天,快过来泡泡脚。”

周苏想,忙活了一天的人是谁啊?不过还是顺从地走过去坐下。

不等她自己动手,钟漓上前就给她脱下了袜子,小心地把她的双脚放在水里,抬头问:“水温好吗?”

她点头,微笑。

接着,他低下头,一点一点慢慢地揉着她泡在水里的脚。

周苏想着秦染风走之前跟她说的另外一件事,她说:“周苏,还有一件事,我必须跟你说。那天晚上,就是你和方大同来我住的地方在楼下的时候我看到了,那天钟漓是来找过我。之前的那个电话,他不是在洗澡,他只是单纯地上厕所。后来我透过窗户看到方大同的车在楼下,我猜一定是你不甘心来看看钟漓是不是真的过来了,我就故意站在窗口。没错,他很伤心,抱着我,没错我是关了灯。可是,当我们刚躺倒了床上,他就松开了我。他说,不能,他的脑子了现在全是另一个人的影子。然后,他就起身坐在床边抽烟,他说;‘早该结束了,我们还是断了吧。’就那样,我们占据着床的两头,坐了一个晚上。所以,周苏,那一晚什么都没发生,只因他心里早已装不下除了你的任何人。”

周苏侧着头,抚摸着蹲在自己眼前的钟漓的头发说:“钟漓,下辈子我还能遇到你吗?”

钟漓顿了顿,回着:“别乱说。”

“钟漓,下辈子要是能遇见你,我一定,一定好好爱你,我给你做饭,给你洗衣服,给你生孩子,给你当黄脸婆,钟漓,我都愿意。”她笑着,却流泪了。

钟漓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说:“周苏,你真傻。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你什么都不用为我改变。你什么样儿我都喜欢,我看着都想放在心尖儿上疼,你都永远是我最最宝贝儿的宝贝儿,真是傻丫头。”

谁傻?谁爱的彻底、爱的深谁就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