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风雨来临

033 风雨来临

“王爷,明日的和解谈判,您有何打算?咱们的文书已经呈递到朝廷里,却迟迟没有发还回来,只怕是情况不妙啊!”骆宇低着头,径自分析道。

段天谌十指交缠,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他微微仰起头,看着弯月高悬的漆黑夜空,唇角忽而溢出一抹极其轻淡的叹息。

半晌后,他才缓缓问道:“朝中可有什么消息传来?父皇的病,可好些了?”

骆宇微怔,眼神微微古怪,嘴巴翕动了几下,才缓缓开口:“王爷,朝中已经很久没有传来消息了。不过,若是尧王爷肯用心为皇上医治的话,皇上定然不会有事儿的。”

这样的话,谁都懂得。

只是,但凡是段天昊有了那么一点点的谋反之心,苍帝的处境就会变得十分危险,而对于远在南部边境的他们来说,更是万分被动。

一切,似乎全在段天昊的一念之间。

段天谌自嘲一笑,眸光里竟似乎还隐隐有些期待,“本王也很好奇,本王这个七弟的决定究竟是什么。”

顿了顿,他忽然就回过头,静静的看着骆宇,直到把骆宇看得头皮发麻,才薄唇轻吐,“跟本王说说,临离开苍京时,父皇都对你说了什么。”

骆宇听了,神色微显不自然,走到圆桌旁坐下,慢条斯理的给自己沏了一杯茶,反复思量后,才淡淡道:“王爷,其实也没有什么。皇上要求属下做的,属下也尽数将底牌都摊出来了,想必以您的英明睿智,多少都能够猜得到吧!”

“呵……”段天谌低声笑了下,也离开窗边,走到圆桌旁落座,双眸静静的对上骆宇闪躲不定的眼神,忽而摇头失笑,“骆宇,这不是猜不猜得到的问题,本王不想去猜,而是要你去说。你难道没有听明白?”

骆宇为他如此强硬的气势而有些心惊,只是一想到苍帝所嘱咐的事情,他顿时把所有的心思都给掐灭,支支吾吾道:“王爷……您就不要问属下了……这不是在为难属下吗……若是您想要知道基本的情况,大可以回京之后去问皇上啊……”

只怕到那时候,您不想去问,皇上也会毫无保留的告诉你的。

段天谌闻言,手中端着的茶盏应声而碎,茶水流过指缝滴滴答答的滴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而单调的声音,骆宇听了,竟是没来由的好一阵空虚寂寞。

他讶然站起,背对着骆宇,声音轻淡无痕,却更教人辨不出他的真实情绪,“骆宇,你可别忘记了,当初是谁把你从半路捡回来,又教你学本事,让你得以进入皇宫当御医的。到了现在,你还分清楚,谁才是你的主子吗?”

骆宇闻言,心神巨震,腾的站起身看他,薄唇也抿成了一条线。

半晌后,他猛地后退几步,咚的一声,重重的跪在了地上,声音压抑得极低,满是痛楚:“王爷,您会这么想属下,属下无话可说。可这么多年来,若不是您对属下的多加照拂,恐怕属下早已是死无葬身之地。就凭着这份生死恩情,您觉得属下可能做出背弃旧主攀附荣华富贵这等天理难容的蠢事吗?”

段天谌背着的手慢慢收握成拳,如练月华沿着他完美的侧脸弧度倾泻而下,依稀能够让人看到他紧绷的唇角和面部弧线,眸色似是沾染了此刻清冷的月色,幽黑里浸染透露出谁都不敢触摸的无上冷意。

他没说话。

又或许,他觉得没有什么好说的。

骆宇还没说完,双手趴伏在前方,脑袋低垂了下来,那一方刚毅的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敲出一阵阵单调而有规律的音符——

这姿势,虔诚得近乎朝拜;这动作,恭敬得堪称臣服。

这是世上最隆重的磕头。一寸一寸磕下去,又一寸一寸的直起身来,再一寸一寸的磕下去,缓慢而坚定。

他似乎想要将他累积了数十年的主仆情谊、生死大恩,用这样简单到极致的动作表现出来,每落下一声,便历数过往的每一幕——

……初遇,他站在乞丐堆里抢夺食物,不小心却被其他人推到大街中央,堪堪落在了疾奔的马蹄之下。

当时他已经闭上了双眼,绝望的等待着死亡的到来,却被王爷从高高抬起的马蹄下救了回来。

然后,他死皮赖脸跟在了王爷身后,成了一名普普通通的小跟班。

……再遇,他欣喜的跪在王爷面前,听着那个瘦弱而眉宇隐忍的少年问他:“你可愿意跟着本王,从此为本王效力?”

他几乎喜极而泣,在经过十一个月零十五天的跟随追逐之后,他终于得以留在了那个少年身边。

……从此之后,他便跟着季先生没日没夜的学习医术,直到有一天,他终于在太医院举办的医术大赛脱颖而出,成为能够觐见天子并留在天子身边伺候的人,他才听到,那个已经长成的俊朗男子对他说:“做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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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间种种,每回忆起来,皆是一股股暖人心脾的热流,在那波诡云谲勾心斗角的皇宫里,支撑着他努力变得强大。

平日里,他是吊儿郎当,可一旦涉及到王爷的事情时,就绝对不会有任何迟疑的时候,就比如在东跨院里的那晚,他可以为了那块至关重要的令牌,而不顾尊卑罔顾他人生死拦住了顾惜若。

这么做,无非就是因为深埋于心的坚定信念——一切皆以王爷的切身利益和追求为最终的奋斗目标。

这么多年,他是这么想的,自然也这么做了。

对此,他并不后悔,即便此次的事情可能会触及到王爷的底线。

他抬起头,脊背因着这动作而自前向后倾斜,弯折的弧度坚韧而有力,像一座通往天界的桥,以血肉之躯承载着前方那个人的脚步,不摇晃,也不坍塌。

“王爷,属下不想辩解什么,也不需要辩解什么。”他道,神色隐约划过一丝凄凉,“属下对您的忠心,比之青擎,只多不少。即便属下此次可能做了什么令您不满的事情,可只要是能够达到您目的的捷径,属下没有理由不去尝试。”

段天谌终于缓缓转过身来,看着他额角上渗出的血丝,眉头紧紧皱起,不悦叱道:“你只知道,此举能够探寻出一条捷径,可有想过,若旁人也是借由此条捷径探寻到咱们呢?本王知道你在赌,可这样的赌局,就算是本王都不敢轻易尝试,又遑论是你?”

骆宇大惊失色,很快就深入到了这话的内层意思,想到可能导致的后果,他呼吸一滞,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里犹自不死心的嘟囔道:“这……这不可能……明明那日属下入宫时,还看见他那么……这怎么可能呢……王爷,会不会是您多想了?”

段天谌仰头苦笑。

多想么?

如果真是多想,那他这数十年的日子,为何过得如此凄苦?

“此事我跟你说过后,一定要记在心里。你信谁,都不可以去信那个人。”因为那个人,最爱的永远都是那至高无上的权位。

骆宇虽知道他这话有失偏颇,可想到那种潜在的可能,也不得不多了几个心眼,忙不迭的点头应是。

段天谌见状,便也弯腰扶起他,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随意的丢在他手里,有些不自然的别过脸,道:“先把额上的血痕擦擦,回去后记得上点伤药。以后有事没事儿,没必要这么做。你和青擎、青冥等人,皆是与我一同长大的,我自然看得清楚其中的真假。今日会这么说,无非是想要你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别以为为了我的目的,你就可以做出多少多少牺牲。我若真要找人牺牲,当年也不至于把你留在季先生身边,而是直接把你丢到暗窟里。”

骆宇为他此刻少见的关切而欣喜,连忙不停的点头,喜乐如懵懂稚儿。

段天谌眸光微闪,再嘱咐了他几句后,便将他赶回去养伤,自己则对着弯月发了好一会儿呆,最后还是决定坐回案前,提笔给某个懒女人回信。

……

岐城。

顾惜若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下巴轻点桌面,双眸里盛满了无奈,不停的唉声叹气。

她回头看了看依旧躺在床上,不见丝毫清醒迹象的玉子倾,忍不住恨恨咬牙。

若不是顾及着她这个“有夫之妇”的身份,此刻指不定就冲上去,把这个安睡至今的人给掐醒了。

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怎么还是这副睡意沉沉的模样?这到底得喝多少酒,才能达到如此程度的?

这几日,柳屹暝也没什么大的动静,每日除了上街去闲逛,就是窝在他的居所里,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顾惜若一度郁闷不已,以为这柳屹暝也是女人魂穿过来,留下了男人的特征,却也把女人骨子里养成的喜欢逛街的个性给秉承了的。

好几日都是这样,她心里也多留了个心眼,又嘱咐青冥去查看了番,却发现柳屹暝逛街所买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一大桶一大桶的水。

据青冥所说,那些水都封存在密封的水桶里,直接搁在了他的住所中。

为此,她感到十分不解,不明白这个柳屹暝到底在想什么,好端端的,又不是没水喝了,干嘛还要囤积这么多水?

真以为像现代那样,时不时就断电断水影响日常生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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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是不以为意,只叫青冥继续看着那个人,便没有多加理会。

而且,一想到她让人给段天谌送去的书信也没个回应,瞬间觉得这干守着的滋味可真是太不好受了!

老天,来个人劈死她吧,哦,不,来个人让她劈死吧。

“王妃,王爷的来信。”青冥脚下踩着风的跑进来,刚扬起手中的书信,却觉眼前白影一闪,书信就被人夺了过去。

看着某个行动快如闪电的人,他不由得暗自翻起了白眼。

王妃这模样,算不算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顾惜若没功夫理会他的腹诽,只紧张的盯着手中的书信,大略浏览了一遍后,又从头到尾一字一字的重看了一遍,片刻后,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开始四处蔓延。

青冥瞅见她的脸色不好,以为段天谌发生了什么事儿,便急急忙忙道:“王妃,到底怎么了?可是王爷出了什么事儿?”

她坐了下来,一手托着腮,一手捧着书信,淡淡道:“王爷没事。只是去东梁国,与亓云帝进行和解谈判了。”

青冥听说不是段天谌受伤,而是去了东梁国,顿时松了一口气。

谈判而已,难不倒他那本事极大的主子。

顾惜若却没他想得那么乐观,只不过,她也并非担心和解谈判的事情,而是担心东梁国的亓云帝和太子佘煜胥。

这两个人,一个是致使他母妃和外祖父凄惨死去的罪魁祸首,一个是数年压制着他的不相上下的对手。

若他哪日理智不清不楚,做出了无法挽回的事情,那可真是群狼环伺了。

青冥忍不住鄙夷的看她——王妃,一直以来似乎理智不清不楚的人,应该是您吧?

论及本事,他对王爷是无条件相信的。除非亓云帝和东梁国太子直接派人刺杀,否则想要让王爷失控受伤,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正这么想着,却觉手中被塞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却是一封厚厚的书信。

顾惜若趁着他失神时,快速的给段天谌回了回信,可鉴于段天谌说她懒,她这次一共写了十几二十张,足够让他好好回味的。

不过,那上面的字,希望他能全部看得懂。

青冥也没说什么,将书信收入怀中,便也告了声退,脚步一转就要退下去。

在手搭上门栓时,他忽然顿住了脚步,神色略显凝重的回头看顾惜若,片刻后才缓缓走上前,“王妃,上次您让属下查探的事情,属下已经查清楚了。明小姐在离开谟城后,就一直跟在苏靳寅的身边,后来柳屹暝先咱们一步来到了岐城,暗中找到了明小姐,并告知她,当日您见死不救的根本原因。”

顾惜若神色微怔,想到那个在谟城驿馆里说“我不恨你”的明朗女子,再对比此刻为仇所困的模样,忽觉喉间酸涩难耐,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说起来,她还真是个罪大恶极之人呢。

“明遥和柳屹暝之间……可是达成了什么协议?”她捏了捏掌心,问道。

青冥看了看她,神色有些为难。

顾惜若挑眉看去,心中忽然猜到了什么,便也挥挥手,让他先退了下去。

再坐回到桌边时,她的心情也变得极其不好。

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响,扭头看去,却见玉子倾已经睁开了眼睛,正有些迷糊不清的嘟囔着什么,凑过去一听,却原来是在说“水”。

她连忙取过茶水,喂着他喝了一口,待见到他犹自舔着嘴唇时,又直接把茶壶提了过来,对着他的嘴巴就倒了下去。

被她这么一“喂”,就算玉子倾再如何昏昏欲睡,此刻都得醒过来了,懵懵懂懂的看了眼湿掉的前襟,又看了看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的顾惜若。

片刻的怔愣后,却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裹起了自己的身体,脸色难看的盯着顾惜若,支支吾吾的,好半晌都没说出一句话。

“醒过来了?早知道茶水这么有效,我就该把一盆冷水从头到脚的兜下,看你还敢不敢睡得这么沉。”顾惜若将茶壶提到桌上,搬过一旁的小矮凳,坐在了床边,目光灼灼的盯着稍显狼狈的玉子倾。

“若若,怎么是你在这里?常乐和常安呢?”饶是玉子倾如何镇定,在第一时间看到自己房里多出一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还是他的表妹时,还是忍不住耳根发红。

“哦,”顾惜若眨了眨眼,纤细浓黑的眼睫毛扑闪扑闪的,看起来颇是俏皮灵动,“你说他们啊!我见他们留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就把人赶出去了。我看你这里没有人照顾,就留下来了,顺便想在你醒来的第一时间里问些问题。谁知道你竟然睡到了这个时候。”

玉子倾嘴角可疑的一抽,想着以她这个暴躁的性子,谁的动作若是不合她的意,怕是都会被她说成“碍手碍脚”的!

后知后觉中,他忽然问顾惜若:“我睡了几天?”

顾惜若腮帮子鼓鼓的,一看就知道是气得咬牙,她伸出三根手指,而后又拿起床头摆放着的干净衣裳,直直扔了过去,“玉大少爷,三天啊,您怎么没睡死呢?”

玉子倾伸手接过她扔过来的衣裳,有些不满,又有些心虚,嘴上却犹自不甘愿的反驳道:“若若,哪有你这么说话的?我不过是多睡了会儿。”

许是因为她自小便显现出来的彪悍气概,若说顾惜若跟玉府的哪个人相处得最融洽的,除了眼前的玉子倾,再无他人。

又因为她出身将门爱好武艺,小的时候没少跟在玉子倾身后,直到玉子倾上了战场杀敌,两人之间才没有那么多相处的机会。

而此次这样的对话,显然是把两人小时候的相处语调给找回来了,顾惜若听着,心里也是格外欢喜的。

她转过身子,小手背在身后,冲着他摆了摆,不耐催促道:“大少爷,你既然醒了,就赶紧更衣。待会儿我有事情跟你商量。”

玉子倾有些不自然的点头,再三确认过她不会像小时候那样邪恶的回头偷看时,才拿起凌乱的衣物往身上套,随之一阵衣物窸窣声响起,片刻后,他就长身玉立于床前,一派风清气爽。

他执起桌上的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仰头喝下,解了口渴之后,才好奇道:“若若,你要跟我说什么事情。我可是很少见到你如此郑重的。”

顾惜若知道他已经穿戴完毕,便也回头看着他,五官端正俊朗,眉目清峻,许是战场之上锤炼出来的冷肃之气早已深入骨髓,乍一看去,面部轮廓竟显得格外冷峻肃穆。

总的来说,这样的人,倒也还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那么,婚姻大事什么的,应该不愁吧?

这么想着,她忽然就背着手走了过去,在他旁边的椅子上落座,有些犹豫不决道:“表哥,你有没有意中人啊?”

“咳咳……”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玉子倾冷不防被口中的茶水呛到,茶水四处飞溅,好不狼狈。

顾惜若在一旁看见了,连忙低下头,从袖子中掏出一方锦帕,慢吞吞的递了过去,别过脸,不忍心再去看他。

瞧她那拧眉皱脸的模样,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折寿一般。

片刻后,玉子倾终于从狼狈中恢复了独属于贵公子的优雅,只是在看着顾惜若时,眼神里隐藏着极深的无奈。

这个表妹,尽管已经嫁人了,说话还是如此直接。若是冲撞到了别人,岂不是平白招惹了事端?

“说吧,你想问什么。”他将桌上的茶盏往中间推了推,挑眉问道。

顾惜若瘪瘪嘴,没好气的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说件事儿。可是不确定某个人在你心里的地位,就先给你提个醒儿,也可以让你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玉子倾眉峰隆起,眼色里情绪几番沉浮,最终皆被好奇取而代之,“若若,你有话,不妨直说。不必顾及太多。刀光剑影我都视之如无物,还有什么是我承受不住的?”

这可不好说。

多少人没死在战场上,最后却殁在了儿女情长里。

啊呸,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顾惜若狠狠的鄙视了自己,垂着小脑袋,暗自思忖了会儿,才仰起头,小心翼翼的将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看着玉子倾逐渐变得苍白的脸色,她心头的不安越来越大,直到所有的事情都叙述完毕,她才瞟着他的脸色,重重的叹息了声,“唉,表哥,你也知道,明遥的父亲是死在我手上的。之前,她还说不恨我,可是此次却从柳屹暝口中得到了这样的真相,此生怕是都无法原谅我的。所以,你这里……我很抱歉……是我连累了你……”

玉子倾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帘微阖着,再睁开时,胸腔里也随之吐出气息,像是要把这个消息给他带来的阴郁尽数排出。

顾惜若在旁看着,心下有些不忍,看这模样,明显是对明遥上了心的。

可明遥和她之间的杀父之仇仍在,就算是上了心,也无济于事。

怕只怕,明遥会借此牵扯住玉子倾,将对她的仇恨尽数报复到玉子倾的身上。

这才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更何况,明遥对苏靳寅是有情的,不然也不会在得知明哲欲对其不利时,偷偷装扮成丫鬟溜出府,从窗子里爬入苏靳寅的房间,只为着见对方一面。

看着玉子倾这副黯然神伤的样子,她眉头紧紧蹙起,试探着开口,“表哥,你是怎么认识明遥的?”

玉子倾转眸看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生得极其明朗动人,使人一看就忍不住想要亲近,似寒潭边跃然射出的一缕阳光,柔和明媚,对着满潭寒水照得温暖。

顾惜若看得心中一跳,竟有种自惭形秽的狼狈。

她忙底下了头,两只食指在袖子里互相绞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表哥,我也不怕跟你说实话。此次,若不是我赶得及,明遥和柳屹暝就把你暗算了,或许,王允不会跟你计较,可你自身的声誉却遭了损失。就我对柳屹暝的理解,他只会把这事儿进一步夸大,从而上呈天听,以品德不良为由,把你从现在这个位置撤下去。到时候……”

玉子倾静静的看着她,“到时候如何?”

“我……”顾惜若猛地抬头看他,冷不防撞见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从中窥出那个小小的自己和那闪躲心虚的眼神,心头蓦地一震,便又低下头,没有言语。

玉子倾又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便也起身走到桌案前,双手撑着桌面,鬓发低垂至颊边,他也没有伸手拨开,在俊朗的侧脸上投下一层薄薄的暗影,辨不出喜怒哀乐。

他眼帘微阖,似是有些疲惫,嘴唇动了动,好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句:“若若,你变了。”

此言一出,两个人的身心皆为之一震,仿佛有什么自胸腔里冲破,之后便是无穷无尽的复杂情绪,或疲惫,或无可奈何。

顾惜若唇角忽而溢出一抹苦涩的笑,纤纤十指抚摸着腰间的玉佩,一下一下,用力的落在凹凸不平的纹络上,像是要把此刻内心里的烦乱一一抚平捋顺。

她侧对着玉子倾,语气佯装轻快道:“表哥,你说什么呢?我都长大了,改变也是必然的。如今我变得懂事了,你就不为我感到欣慰吗?”

“当然不……”玉子倾霍然回首,却在瞥见她骤然变白的小脸时,心下一个不忍,便扭头看向别处,有些愤恨不平道,“若若,你该知道我所说的改变是什么意思,又何必跟我打马虎眼?你自己看看,现在的你,你觉得喜欢吗?觉得满意吗?这是你想象中期待的长大后的模样吗?”

顾惜若把头垂得更低了,指腹在玉佩上用力的摩擦着,转眼十指就红成一片。稍一触碰,细细麻麻的酸痛便传至全身,如被蚂蚁啃噬,酥痒里带着难以名状的心颤。

她摊开手指,双眸明亮,睁得极大,明明面前就只有一只手,可她的眼神却显得格外飘忽,像是在躲避什么。

玉子倾得不到她的回答,又继续道:“若若,如果我知道,当日让你嫁给谌王,会有今日这样的变化,我死也不会让你进谌王府的大门的。”

顾惜若心头一惊,忽然从中觉察到了他所指责的对象,腾地起身,便冲到他面前,“表哥,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还可以,在外人面前,可不能这么说。这不过是我的选择,根本就与谌王无关。你曾经在谌王手下带兵打仗过,难道还不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吗?”

“我虽曾经是他的部下,可也仅限于公事上的交流和战场上相互扶持的患难情而已。对于皇宫里的那个谌王,我自己都觉得陌生,你才嫁给他没多久,就敢说了解他吗?”玉子倾倏地回头,紧紧的盯住那双眸子,逼身上前,无奈的摇头。

那目光凌厉而带着强烈的探究,像是要穿透她的心脏,看清楚里面潜藏着的阴谋诡计,语气里竟透露着一股失望,“若若,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的。虽然嚣张跋扈一些,却没有这样的心机和算计。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也视人命如草芥,也成为了让我讨厌的人了?”

顾惜若呼吸一滞,袖中的手紧紧掐着掌心,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两人就那么对峙着。

半晌后,顾惜若别过脸,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你若想去看明遥,直接告诉青冥一声。不过,也仅仅是看而已,她现在还不可以离开我的视线范围之内。”

顿了顿,她又继续道:“我不知道你和明遥之间是怎样的关系,可在大事面前,我不希望你会做出什么理智之外的事情。你走吧。”

话落,她就转过身,背对着玉子倾,不再多言。

玉子倾满眼失望的看着她,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直到那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她才伸出脚,用力踢倒了面前的桌椅。

乒乒乓乓的声音响起,身后青冥探头走入,看着她脚下的一地狼藉,忽而道:“王妃……”

“出去!”她骤然一声大喝,直接把青冥惊到了,忙不迭的退到了门口,却不敢走远,满脸担忧的看着她那纤瘦的身影,看着她抬起袖子狠狠的抹眼角,看着她背着手仰起头,抖动着双肩,在满室斑驳光影中镂刻出一个悲戚的姿势……

……

玉子倾推门走入时,正好看到明遥倚窗而立的侧影,眸里快速的闪过一丝柔和,大步走了上去,语带笑意,“明小姐,你可还好?”

明遥一怔,回头看着玉子倾时,眼里快速的划过一丝诧异,不解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又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柳眉微蹙,“你刚醒过来吗?为何酒气如此重?”

玉子倾抬起袖子嗅了嗅,有些不自然的笑了起来,“昨日喝得多些,方才刚醒过来。这几日,委屈你了,你若是想去哪里,就只管出门,不必多想。”

明遥袖中的手蜷了蜷,眼里忽而带上了一丝希冀,刚想开口说要离开,却在启齿的瞬间,想到了将她关在此处的顾惜若,眸光不自觉的黯淡了下去。

玉子倾见状,忙不迭的安慰:“你不必担心。若若虽是谌王妃,却也是我的表妹,我说句话,她还能不听吗?更何况,将你困在此处,本就是她做得不对,你要离去,也是无可厚非。不过,你真要离开这里吗?”

他问得很小心,一开始说到有关于顾惜若的,也只是寥寥几句带过,并没有太大的顾忌,反而是对她的去向尤为关心。

有了这样的认知,她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尤其是在看到玉子倾小心翼翼的神色时,心中忽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玉公子的好意,明遥心领了。”她别过脸,继续看向窗外的景色,渐入秋季,草叶渐黄,映在她眼里,竟是格外的刺眼,“不过,谌王妃想必也与你说过,我和她之间的恩恩怨怨。你该知道,对于与她有关的人和事,我是一定不会心慈手软的。”

玉子倾心头微微发涩,喉间似是梗着什么,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已无从辩驳。默了片刻,他眸光里忽而划过一抹坚定,字字铿然道:“明小姐,你可信我?”

明遥为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而感到好奇,回头时,不经意撞见他眸色里的明亮色彩,心头微微一滞,有些艰涩的开口:“玉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你若是信我,我便能够让你达成心愿,”玉子倾绷起了一张脸,神色间难得的如此郑重,待看到明遥摇头欲笑的神情时,继续道,“我知道,你一直都对若若劈死你父亲的事实而心怀仇恨,可若若的立场就摆在那儿,有此举动,也是可以理解的。你若是相信我,就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帮你达成心愿。”

闻言,明遥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般,指着他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玉子倾眉心微皱,听着她这样满是嘲讽的笑声,仿佛是要把心里所隐藏着的委屈,身上所肩负过的艰难险阻尽数释放出来,心头像是藏了一只手,蓦地揪紧,难受得厉害。

好半晌后,明遥才止住了那样悲戚而嘲讽的笑声,不敢置信的盯着他,极尽讽刺,“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我跟谌王妃有有杀父之仇,你难道不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

玉子倾脸色一白,一股冷冷的颤栗自内心迅速的蔓延至全身,惊得他心头微跳,不自觉的后退几步。

他不是不知道明遥对此事的执着,可方才那么问的时候,心里还是潜藏着一丝侥幸的。

在他看来,明遥依旧是那日骑马纵横长街时,突然冲出来,从他马蹄下救下小孩儿的明媚少女,眉眼弯弯,隐带忧愁,理解他并非恶意纵马,而是另有急事。

正如他所说,顾惜若的立场就摆在那儿,说清楚这一点,她或许就能够理解若若的苦楚,从而试着去放下仇恨。

此刻听到她的话,他却觉得自己终究是太过异想天开。可一边是他自小疼爱的表妹,一边是他心仪的女子,除了劝解,他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他握了握拳,眉头也紧紧拧着,有些无力道:“明小姐,若若并非是有意的。你也许不是很了解她,她其实是个心地十分善良的人。若不是逼不得已,她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抉择?你又为何不能放下这个执念,以后好好的……”

“够了。”明遥却不想再听,冷冷打断了他的话,“在你看来,她做什么都是逼不得已的,为何就没想过其他人是否是无辜的?是否在你们眼里,用数十个人的性命去换取一块死物,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居然还想要劝她放下执念,可真是万分讽刺。

她的执念就来自于顾惜若,若他真希望她放下,为何不把顾惜若的人头交给她?

玉子倾被她这么一喝,心中有些烦乱起来,不想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可一看到她冷漠至极的神色,再多的话也无从说出,淡淡吩咐了几声后,便拂袖而去。

明遥从窗子看去,那俊朗的身影渐行渐远,脚步飞快略显慌乱,直让她冷笑不已,身子微微移开,啪的一声,便也关上了窗。

……

不远处,顾惜若隐在一棵绿树后,神色冷漠。

虽没仔细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可从窗子看进去,依旧能够看到他们脸上的神情变化,尤其是最后明遥那唇角的冷笑,让她心中一凛,再看向那扇紧闭的窗子时,眼里划过一丝狠绝的光芒。

“见过谌王妃。”身后倏地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顾惜若回头看去,却见许久不见的苏靳寅正静静伫立在面前,眉目平静的看着她,便有些不自然的别过头,淡淡问道:“苏大人不去处理公事,到这里来做什么?”

回头她得跟青冥提提,既然住进来了,这院子里的守卫也得加强了。

苏靳寅抿唇一笑,直奔正题:“启禀王妃,苏某曾得王爷吩咐,在他没回苍京之前,岐、谟、颍三城的城驻军皆由苏某暗中管制,此次王妃重回岐城,苏某除了要处理公事,还多了随时保护王妃安全的任务。是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苏某将会时不时的出现,还请王妃不要觉得惊讶。”

顾惜若拧眉,注意到了他的自称,忽然想起段天谌曾经跟她说过的事情。

在西跨院被烧之后,明哲就让苏晗去杀苏靳寅,可是最后被段天谌和她搅黄了,之后又在岐城内部官员里发出了通告,声称他以一城总督之权,罢免了苏靳寅的官职。

只是,这样的消息也仅仅是流传在岐城内部官员里,并没有上呈苍京。

一城城驻军的将军,罢免废黜也是需要苍帝的亲笔批准的,不过苏靳寅却改了自称,不得不让人诧异。

她偏了偏头,看着苏靳寅冷静的眉眼,想到西跨院被烧那晚,他和另外两人被段天谌特意指出来,遭了明哲的怀疑,也是冷静如斯,愈觉此人心性坚韧不凡。

“以你的能力,的确有这个能力,做到王爷所吩咐的事情。只是,我很好奇,你得到了什么好处?”连朝廷官职都可以不在乎的人,究竟在乎什么。

苏靳寅双眸微眯,看了看她,半晌后忽然笑了起来。

什么好处?

看来,这个谌王妃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若是她知道,段天谌所给的好处便是他自己的命时,她是否还能如此镇定自若?

他和苏晗求生至此,又被段天谌和骆宇牵制着,除了想要为父母族人报仇,已经不做其他的想法。

但见他挑眉看她,神色复杂:“此刻,王妃不是该关心柳家公子的动静吗?怎么反倒对苏某好奇起来了?”

顾惜若眸光一紧,不由得逼上前,冷冷道:“我还没收到任何消息,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苏某如何知道的,王妃也不必理会。以谌王手下之人的能力,想必此刻也收到同样的消息了。”苏靳寅哂然一笑,心里却是为她突然的转变而微微诧异。

正这么说着,青冥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看到苏靳寅时微微诧异,而后便也快速的走到顾惜若面前,恭敬道:“王妃,刚刚传来的消息,柳屹瞑开始行动了。”

“哦,”顾惜若看着悠然自得的苏靳寅,淡淡道,“说说看,他都做了什么?”

青冥抬头看了苏靳寅一眼,又见她没有任何的顾忌,便也直接道:“回王妃,柳屹瞑收拾了行囊,似乎要离开岐城。所去往的方向,应该是东梁国边境的鹿城。”

鹿城?

他去鹿城做什么?

顾惜若狐疑的看向青冥,用眼神无声询问着其中的原因。

无奈的是,青冥也皱起了眉头,颇是不解:“启禀王妃,此次柳屹瞑带着的人,应该都是他的心腹,对于他此行的目的,更是守口如瓶。属下一时也查探不出。不过,手下之人传来消息,说是柳屹暝正带着人往岐城外的那片沼泽赶去,属下此刻也正派了人跟着,若是不被发现,或许能够查探到些许消息。”

可他们也都很清楚,这样一来,就已经太迟了。

顾惜若转而看向苏靳寅。

不想,苏靳寅也是摆摆手,很直接的回道:“王妃,你也不用看苏某。青侍卫查不出,苏某更是查不出了。”

这就奇怪了。

当初她看到地形图时,鹿城与岐城隔着一片沼泽相望,在离沼泽不远的地方,内有蛮荒之人居住于丛林深山之中,毒虫野兽,毒雾瘴气,自成一个封闭落后的地区,根本就没有让他前往的价值!

难道有哪个地方是她忽略了的?

她背着手,来回不停的踱步,默了片刻,她忽然问:“可有查到他带了什么东西?这几日是否和其他人接触过?”

青冥连忙摇头,“据说是带了那些密封的水桶,具体用处是什么,属下仍未查出。这几日,他不是出外闲逛,就一直安安静静的待在他的居所里,直到今日才传出这个消息的。”

顾惜若拧了拧眉,忽然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

如果连柳屹瞑去哪里都不知道,那事情发展起来,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

思及此,她连忙看向青冥,“吩咐下去,不计任何代价,都要把他给我拦住。我宁愿他死在岐城,也不能脱离此处的掌控。”

有时候,未知的危险会带来毁天灭地的后果。

她没有段天谌那么大的本事,能够做到什么“顺藤摸瓜”。

在她这里,永远都只有一条——与其让人脱离她所能掌控的范围,还不如直接将人就地解决了。

一着不慎,就会成为纵虎归山。

青冥讶异的看着她,随即很快就反应过来,连忙躬身退下。

就连苏靳寅都诧异的看着她,没想到她居然能够如此快速的反应过来,并做出这样果断的决定,这份坚韧的心性和果决的判断力,他自认也不能如此轻而易举的做到。

他哪里知道,顾惜若不过是秉着她向来一根筋的想法而已——打不过,就跑;不知道你去哪里,那就不让你去了,省得还给自己添堵招惹祸端。

……

烈日当空,岐城街道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而在岐城上空,柳屹暝在数十名顶尖高手的护送下,正往岐城南边的方向赶去。

身后跟着青冥一行人,彼此之间隔着不过三步的距离,可每次稍微拉近些距离,便又会被柳屹暝身边的高手阻挡,不仅损失严重,甚至还落下过很长的距离。

青冥看着被黑衣人扛在背上的密封水桶时,心头疑窦顿生,可一旦瞥过被护在众人当中的柳屹暝,心里却是无比焦灼不安。

就看他身边的那些高手,根本就不是柳府所能拥有的暗卫,出手狠辣,武功高强,算起来也只有龙鳞卫才能与之抗衡。

这一次,他失策了。

忽然,他双眸一眯,看着前方的情景时,暗道不好,冲着身边的暗卫厉声吩咐:“都给我上前拦住他们!不计任何代价,一定不能让他们进入那片森林。”

他们赶到时,已经被柳屹暝出了城,只能是在对方没停下来前,全力以赴去阻止。此刻一看到前方那郁郁葱葱的森林,他便知道事情不妙。

森林之后,便是一大片的沼泽。

且不说进了沼泽会如何如何,便是眼前这片森林,也不是他们能够轻易进得去的。

他话音落地,跟在身旁的暗卫立即一拥而上,刹那间,人影穿梭厮杀,争相不下,鲜血如雨般从半空中洒落,入目一片猩红。

厮杀越来越烈,不时有尸首急速从空中划下,青冥却连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带着剩余的人朝着柳屹暝冲过去。

而原本守在柳屹暝周围的高手也上来应战,实力的悬殊,让青冥等人被逼得直直往后退去,待反应过来时,柳屹暝等人已经消失在了森林里。

空气中漂浮着血腥的气息,地上全是横陈的尸体,鲜血淋漓,断臂残肢,直欲让人作呕。

青冥看着伫立在自己面前的绿色森林,眸光里露出狰狞的狠色。大手一挥,便转身离开。

“留十个人在此处守着,有何异常情况,及时来报。其余人,跟我撤退。”

……

柳屹暝等人进入森林之中后,便将那些沉重的水桶放在了原地,各自从袖中掏出一方绿色的帕子,遮住了口鼻,一步步小心翼翼的往里面走去。

沿途树藤缠绕,瘴气氤氲,柳屹暝等人走在其中,脑袋都有些晕晕沉沉的,胸肺间感觉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闷得难受,呼吸也开始不顺畅起来。

“公子,咱们不能再走进去了。越往里,瘴气就越浓重,如今用来遮掩口鼻的帕子上,能够抵挡的药效已经不多了。您还是另想办法吧。”一行人中,一名黑衣人忽然站了出来,劝诫道。

柳屹暝也跟着停住了脚步,扶了扶额,又揉了揉眉心,感觉到一直盘桓在脑袋里的那股晕眩感,整个身子瞬间变得轻飘飘的。

他冲跟在身后的心腹摆了摆手,语气不悦道:“去,把那些人叫过来。”

那心腹犹疑的看了看前方的路,心头蓦地涌起一股恐惧感,瞬间觉得脚步像是灌了铅一样,格外的沉重难当。

他看了看柳屹暝,又看了看站在他们身边的黑衣人,不由得吞咽了下口水,凑到柳屹暝身边,低声道:“公子,以小人的身手和能力,绝对不可能顺利到达那些人所在的地方啊!不如,就让那些人过去吧……”

柳屹暝眼刀儿一横,拿下了揉着眉心的手,冷冷的盯着他,就好像是看个死人一样,格外的瘆人难受。

他挑了挑眉,忽而问道:“怎么?你怕死了?”

那人很想说是,可在触及那双阴柔到了极致的眼瞳时,顿觉自己被一条蛇缠上,那蛇信子正嗞嗞的朝着他吐着,胆子一小,却是再也不敢说什么话,可是也没有如柳屹暝所说的,穿过瘴气直接往前走去。

柳屹暝淡淡扫过一圈,却见那些人只是冷着脸站着,丝毫没有将他放在眼里的意思,心中暗暗咬牙,连忙将自己的心腹往前推去。

那日,他从谟城离开后,并没有得到那个人的任何承诺和帮助,只身带着自己的心腹和暗卫,就来到了岐城。

虽来到这里,也不过只有数日的时间,可顾惜若那个狡诈的女人,竟然私下里玩阴的,让他每隔几个时辰就失去一名心腹,而且做得还悄无声息的。

若不是此次情况特殊,他也不至于做出这个危险的选择,正愁着没人可用时,眼前这些顶尖高手就从天而降。

也就是从那开始,他才知道,原来那个人在暗处安排了人,只是吩咐了他们,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不必出手相助。

他心中虽恨极,却无计可施,只得接受。

不多时,前方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柳屹暝猛地回头看去,却见他的那名心腹早已是浑身血肉模糊,正被一个满是缠着蛇的人扛着,蛇信子在他的脖颈上、脸上和胸前四处滑动,格外的毛骨悚然。

柳屹暝连连后退,似乎忘记了这个人因何变成这样,忘记了立即让人把他放下来。

就连那些木头似的黑衣人也跟着挪动了脚步,仿佛对这样的情景很是抵触。

“这位便是柳公子吧?”一道粗嘎的声音响在众人耳畔。

柳屹暝紧紧抿着唇,阴柔的眼神在那些穿着奇怪的人里来来去去,尤其是在看到站在最前方的那个人时,眸光微微眯起。

虎皮做的衣衫,简单裹在身上,手臂上缠着一条通体红色的蛇,此刻正盘踞在他的肩头上,蛇信子朝他吐着,隐约能够闻到其中的腥臭味。大腿往下皆是裸露着的,长而卷的腿毛缠绕在那两条腿上,无端的让人感觉到呕吐。

柳屹暝忽然有些后悔了,直恨不得转身就退出去。

可是,那些人并没有给他退后的机会,许是察觉到了他眼里的怯意,位于最前方的那个人振臂一挥,丛林里顿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声,仿佛各种小动物破洞而出,齐齐往他们所在的地方聚集过来。

而柳屹暝等人也没有猜错,随着耳边窸窣声越来越清晰,一种种奇形怪状的毒物已经围到了他们身边,毒蛇、蝎子、蜈蚣等等,自动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他们紧紧的困在了里面。

柳屹暝袖中的手顿时紧握成拳,努力压制着不断涌上心头的恶心和恐惧感,冷声问道:“埃图挞首领,这就是你们的迎客方式?”

“自然不是。”那为首一人,也即埃图挞,用那双满带邪气的眼睛瞥了眼柳屹暝,而后眼神在他身后的黑衣人上顿了顿,忽然挤出一丝难看无比的笑,态度比之方才却好了许多,“柳公子千辛万苦到了这里,不妨先到里面歇息一下?此处简陋,实在是对不住啊!”

话落,他便挥了挥手,柳屹暝眼尖的注意到几抹粉末自他衣袖中挥出,飘散在空气中后,围在他们身边的各种毒物潮水般的尽数退了下去。

柳屹暝松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看那些面无表情的黑衣人,忽然觉得那个人的本事果真是可怕。

方才埃图挞微微停留在黑衣人身上的目光,他也眼尖的捕捉到了。

那么唯一可能的解释是,埃图挞见过这些人,或者是见过与之相似的人,并对这些人背后的主子有着一定的忌惮,这才会突然转变了态度。

一想到在那个人的眼里,自己这个千思万虑下做出的决定,根本就不值得一提,他心头蓦地涌上一层无力感。

再回答起埃图挞的话时,他也变得沉静冷漠了不少,“埃图挞首领,您太客气了。今日,事情紧急,歇息就不必了,还请首领能够助我一臂之力。当然,我也给您带来了大量的淡水,聊表谢意。待事成之后,岐城里独属于你们的东西,比这淡水只多不少。”

埃图挞浑浊的双眼里顿时大放光彩,连忙给身旁跟着的人使了个眼色,随之那些人便走向柳屹暝等人来时的路,不一会儿就扛回了一个个沉重而密封的水桶。

“哈哈……”埃图挞见状,立即开心的叫了起来,缠绕在他身上的红蛇不停的扭动着身子,看得柳屹暝心头一跳,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

那些人将水桶尽数搬到埃图挞面前,一个个脸上皆是不可抑制的喜气,尤其是埃图挞,直接就忘形的跳到了那些水桶上,打了好几个滚后,才停止了下来。

他摸了摸已经缠绕到脖子上的红蛇,哈哈大笑起来,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冲着柳屹暝走去。

柳屹暝心里对那条红蛇怀有恐惧,只是不想把自己的惧意表现出来,便也装作毫不在意的微微退后,不管如何,始终都与埃图挞保持着一步以上的距离。

埃图挞似乎也懂得他的心思,倒也识趣的没有再上前,站在原地抚摸着红蛇滑溜溜的身体,粗嘎的嗓子扯出话来,“柳公子,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去办。你放心,就为着这些个水桶,我也会为你办好这件事情的。”

柳屹暝连忙收摄心神,淡淡道:“好。既如此,就有劳你了。时辰不早了,还是赶紧准备吧。”

顾惜若可是时刻都盯着他的动静的,此刻怕是早已得到了消息,胡乱猜想起他此举的目的了。

不过不要紧,她不过是个女人而已,躲在段天谌怀里撒撒娇,倒还是可以,要想对付他,还真是不自量力。

今天,他就要给她一个最沉痛的教训。

……

是夜,月朗星稀,天幕辽远。

顾惜若正坐在桌案前,捧着南部边境的地形图,看得频频皱眉。

玉子倾看了看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若若,你把我叫到这里来,又不说话,到底是想要做什么?营地那里,还有很多公事需要处理,若是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他便转过身,拂袖就要离开。

“等等。”顾惜若的视线终于从地形图上转开,拦在了他的面前,神色凝重道,“表哥,今日找你来,是有要事相商。我的人一直监视着柳屹暝,得知他想要逃出城,所去往的方向,却是岐城外那片沼泽所在的方向。”

玉子倾霎时脸色大变,愣了愣后,猛地扣住她的肩膀,急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为何我不知道?还有,他往沼泽所在的方向赶去,意欲何为?”

顾惜若摇了摇头,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现在她恨死了这个“不知道”,以至于如今做起事情来,都变得格外被动无助。

“王妃,或许苏某知道,柳屹暝的目的是什么了。”一直捧着地形图查看的苏靳寅忽然抬眸看向他们二人,拿着那幅地形图的手正在剧烈的发着抖。

顾惜若拧眉看着他,神色冷冰如霜,嘴唇紧抿,唇色如脸色一般苍白,尤其是抓着地形图的手正在不停的颤抖着,手背青筋突出,直让人不寒而栗。

她心神巨震,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苏靳寅,无比艰难的开口,“苏靳寅,你说说,柳屹暝的目的是什么。”

玉子倾蓦然不安起来,尤其是在看到他如此明显的异常时,忽然觉得心跳加快,扑通扑通的跳在胸膛里,似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样,说不出的紧张和瘆人。

苏靳寅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胸腔里的震动,可即便如此,一想到那个可能的结果,他的颤抖又严重了些许,想要控制都控制不住。

“王妃……”

“王妃,属下有急事禀报。”门外青冥的声音响了起来,将苏靳寅颤抖支吾的声音尽数压了下去,他忽然就那么闭上了眼睛,整个身子摇摇欲坠,几乎微风吹过,他都能瞬间倒下去。

顾惜若猛地回头,看到青冥的身子出现在门口,顿时长舒了一口气,唇角绽出一抹笑意,迎了上去,却在见到青冥死寂的脸色时,笑意一僵,整个人就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明亮的双眸紧紧的盯着他,神色紧张。

青冥单膝跪地,“王妃,属下办事不利,没能拦住柳屹暝,反倒是被他逃进了那片森林里。如今,属下已经留下了十个人,命他们守在外面,一旦有何动静,定会及时来报的。”

顾惜若小脸儿惨白惨白的,尚且带着一丝希冀道:“可有查出来,他逃进森林里,是为着什么?”

青冥摇了摇头,随之羞愧的垂下。

“王妃,我想我知道柳屹暝的目的。”苏靳寅终于恢复了一点点的力气,比之方才,脸色也变得好了些许,只是那捏着地形图的手依旧在不可抑制的颤抖着,“我们只知道,岐城和鹿城之间隔着一片沼泽地带,其实柳屹暝逃进森林里,并不是为着这沼泽,而是为着住在森林里的蛮荒之人。”

蛮荒之人?

其他三人的脸上顿时血色褪尽,听他这么一说,隐约也想到了什么,可一直克制着自己,不敢去细究其中的因果。

可苏靳寅却暗暗咬唇,也不给他们缓和的机会,直接这么说了出来,“那片森林里,的确住着很多蛮荒之人,靠森林里的动物和盐沼泽里的盐巴过日子,常年缺少水。几年前,那些人曾经踏出森林,侵犯过岐城。当时整个岐城几乎都是四处爬窜的毒虫蛇蚁,死伤的百姓不计其数。明哲带着岐城城驻军抵抗,才把那些蛮荒之人打得落花流水,自此之后再不敢踏入森林一步。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在岐城里生活的人,对那片森林都拥有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感。”

顾惜若闻言,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起来。

想到爬满岐城各个角落的毒虫蛇蚁,她整个身子立即紧紧绷直,长长的指甲嵌入掌心之中,渗出一道道殷虹的血痕,隐约有痛楚传至四肢百骸,却发现,就连疼痛都驱逐不了自内而外的颤抖和恐惧。

玉子倾猛地睁大了双眼,似乎在想象着那样的场景,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无法想象下去,头皮一阵阵的发麻,急急往后退去时,冷不防踩到自己的衣摆,整个人直直跌坐在了地上。

青冥隶属于谌王府的暗卫,多少都清楚一些情报,对此除了最初的震惊和恶心之外,便也很快就反应过来。

但见他骤然上前扯住苏靳寅的胳膊,冷冷问道:“苏大人,你可没说清楚,明哲带着岐城城驻军抵抗蛮荒之人,那么那些毒虫蛇蚁又该如何处置?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苏靳寅被他这么大力一扯,晕沉悬浮的神志瞬间被惊醒,顺着青冥的指引想下去,近乎呢喃道:“那些毒虫蛇蚁是由人控制的。那个人叫做埃图挞,身上盘着一条通体红色的蛇,他似乎有一种药粉,可以驱动那些毒物。”

听他这么一说,顾惜若也慢慢反应了过来,缓缓的蹲下身,将头埋在膝盖之间,有些闷声闷气道:“苏靳寅,那你的意思是,此次柳屹暝这么做,是想要借那些蛮荒之人的手,除掉我们几个了?”

如果真是这样,柳屹暝也绝对是个疯子!

疯子,不要命的疯子!

不想,玉子倾却也紧紧的捂住头,神色极为痛苦道:“不,柳屹暝摆出了那么大的手笔,肯定不会只针对几个人。他这次的目的,可是被我握在手里的兵权。若是他拿不到这个兵权,会不会也想借此机会抢夺过来,又或者,尽数毁掉?”

随着彼此的分析缓缓吐出,四个人像是失去了魂魄的木偶一样,不是跌坐在地上,就是失魂落魄摇摇欲坠的站着,没有一个人能从中正常而快速的反应过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一个人满身血腥的跑进来,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腐烂,就连走路都在滴着血,一串串的脚印和血渍一直绵延至门里。

顾惜若上前一看,被腐烂不成形的脸惊到,双手猛地捂住嘴巴,不自觉的往后退去,不经意间撞到直立的苏靳寅,整个人顿时跳了起来,近乎神经兮兮。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是让你们守在森林入口处吗?怎么回来了?其他人呢?”青冥算是四个人中最冷静的,此刻见到那人如此悲惨的模样,顿时冷声呵斥道。

那人竟是忍不住哭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努力说出清晰的话,可他的面部已经全部溃烂不堪,没说一个字,都是扯到腐烂之处,留下血腥的血水,或红,或黑,直让人不忍直视。

“王……王妃……青侍……侍卫……属……属下一直都……都守在……在森林入口处……就……就在不……不久前……忽……忽然从里面走出好……好多身形裸露的人……身上大都……都盘着绕着……着各种各样的毒物……看到属下等人守……守在南城门入口处……直接让……让那些毒物来……咬我们……其他人拼……拼死相护……才能让属下……下尽力逃出……王……妃……青……侍卫……你们赶紧想……想办法……其……其中有个人……能够驱使那些毒……毒物……属下看来……他似乎要……要……”

要如何,他还来不及说完,整个人就已经倒在地上的血泊当中,红黑混合的血液将他的头发、残留的衣物和血肉模糊的肌肤尽数浸染,说不出的狰狞而怖人。

短短几句话,他却说了很久,直到说完,唯一能够保持着正常的,也只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青冥走上前,蹲下身,伸手覆上他的双眼。

粗砺的手划过,死里奔袭的他,终于得以瞑目。

许是如此冷残的画面刺激到了在场每个人的神经,原先的恐惧和恍惚尽数退去,身体似乎也有了力气。

待稳稳当当的站起身来时,闻着满屋子里浓重的几乎能够让人窒息的血腥气,每个人的脸色都惨白如纸,可双手也都紧紧握了起来,努力克制自内心深处产生的恐惧和无力。

“王妃,咱们该怎么办?”青冥抬头看向顾惜若,眼眸里划过一抹强烈的恨意和痛色,问一句话,似乎也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顾惜若努力的掐着自己的掌心,想要通过这样的刺痛来刺激有些麻木的神经。

须臾,她从袖中掏出一个信号弹,一缕若有似无的红色烟雾散入天空中,片刻后,龙鳞卫从天而降。

她大步走上前,对着龙鳞卫吩咐道:“你们一共有多少人?可都会医术?能否抵挡得住蜈蚣蝎子毒蛇等等的袭击?”

为首的龙鳞卫连忙回道:“回王妃,守在您身边的,一共有二十个人。大部分都不会医术,但是以我们的身手,要带您避开那些所谓的毒物并不是问题。”

顾惜若暗自摇头,二十个人,实在是太少了!

不过,若是能够止住那些毒物的侵入,解决掉控制毒虫蛇蚁的首领之人,却也绰绰有余。

“你们现在给我听着,事情紧急,全部按照我说的去做。”她绷着一张脸,冷冷道,“四个人带着玉公子去城门,守住城门,不许任何人进来。另外四个人带着苏大人去东门西门北门,务必要仔细的盯叮嘱着守卫,不得有任何松懈。青冥,你跟我还有剩下的龙鳞卫去找那个控毒物的首领埃图挞,务必要把他解决掉,最好……最好……”

她说得很快,以至于到了最后,竟连最后的“最好什么”都说不出来。

苏靳寅一听她要去找埃图挞,连忙惊呼阻止:“王妃不可。埃图挞阴险狡诈,尤其他还是控毒物的人,您不能以身犯险啊!”

玉子倾也忍不住开口劝道:“若若,我不允许。你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若是出了什么事儿,我要怎么向……”

“够了!”

顾惜若一声大喝,将所有想要劝阻的人惊得住了口。

或震惊或担忧的视线齐齐看向她,不明这样一个弱女子为何会有如此强大的气势。

顾惜若却没功夫跟他们废话,抽出腰间的软剑就直直甩在了地上,剑身反射出一道凛厉而光洁的寒光,映入每个人的眼中,竟无端的让人心里有股寒意。

她指着面前的龙鳞卫冷声道:“都按照我说的去做。谁敢不听,把脖子伸到我的剑下来,我替你们解决!”

她就那么静静的站着,脊梁挺直如松,神色冷峻肃穆,周身竟像是萦绕着淡淡光环,让人无端的想要去臣服仰望,不容拒绝的声音传入耳中,竟无一人敢去反驳质疑,唯有乖乖服从。

玉子倾和苏靳寅不由得低垂下头,似乎不敢去直视这样的顾惜若,强势而隐含着不容置疑的霸道,齐齐让他们内心一颤,想也不想就听从了她的话,迈出去,任由龙鳞卫把他们扛到肩上,往各处城门而去。

顾惜若看着他们一个个走出去,心思几次沉浮间,眸光没了以往的明亮,却多了几分深沉如海,幽邃苍茫,仿佛世间所有的善恶黑白,在其中都被尽数囊括,都能找到属于它自己的归属。

“青冥,咱们也走吧。我倒要去看看,柳屹暝寻来的帮手,到底有多厉害。”说着,她便要大步走出去。

不想,半空中却见一名龙鳞卫快速的飘身落下,神色焦灼的盯着顾惜若单膝跪地,“王妃,东门守不住了。苏大人让您做好准备,千万要保重自己啊!”

顾惜若身形剧烈的晃了晃,青冥见状,连忙走到她身后,径自抵住她的后背,待她稳住身形后,才退离开来。

“怎么会这样子?不是说从南城门走入吗?怎么会从东门闯入了?”顾惜若上前,狠狠的揪着他的衣襟,近乎青面獠牙的怒吼。

那龙鳞卫惊了惊,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连忙道;“回王妃,属下去的时候,听说有人去开了城门,然后那些人直接冲进来了,还有大量的毒虫蛇蚁,也伤了百姓无数啊!”

顾惜若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猛地推开他,握着拳厉声大喝:“是谁?究竟是谁如此可恶?”

“是我!”一道清脆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顾惜若霍然回首,瞳孔猛地一缩,咬着牙,双目充血的盯着那个人!

“明——遥——”

……

“若若!”

段天谌惊呼出声,从睡梦中猛地惊醒过来,一个打挺就坐了起来。

他环顾了下四周,却发现自己正坐在床上,额头上还沁出了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他长舒了一口气,抬起袖子擦拭了下汗珠,拿过一旁的外裳披在身上,打开门就走了出去。

骆宇正在廊道里逗着一只八哥,听到门开的声音,连忙转身迎了上去,“王爷,您才没歇息一会儿,怎么就起来了?”

自御溟殿宫宴后,和解谈判就开始有条不紊的进行。昨日,竟为了两国边境的土地重新划分问题讨论到了深夜,直到今天辰时才回到驿馆歇息。

如今,王爷还没休息够一个半时辰呢!

段天谌点了点头,扶了扶额,一手撑在了廊柱上,径自问道:“王妃可有消息传来?”

“没有。”骆宇拿着手中的小竹条,百无聊赖的逗着笼中的八哥,淡淡道:“不过,王爷应该不用担心的。王妃身边有那么多人保护,再者玉公子和苏大人也都在岐城,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段天谌还是有些心神不宁,回想起方才梦中梦到的事情,他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无缘无故的会做那种梦。

这是不是一种预兆?

“你去看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为何都隔了那么久,王妃那边还没有传信过来?”段天谌心绪不宁,连忙冲着他摆摆手,冷声吩咐道。

骆宇没法,只得讪讪然的往外面走去。

不想,就在门口,他遇到了一堆奢华的仪仗队,穿着一身粉色宫装的佘映雪正扶着宫女的手款款走下车撵,看到他时,忙展颜笑道:“原来是骆御医。映雪有礼了。”

“不敢当。”骆宇有些受宠若惊,怎么都没想到她会跟自己打招呼,忙舔着笑脸道:“公主金枝玉叶,微臣可承担不起这样的礼啊。”

佘映雪抿唇一笑,唇角漾出两个可爱的梨涡,莲步轻移至门口,越过他肩头往里探去,忍不住问道:“骆御医,不知谌王殿下是否在里面?”

“在在!王爷这会儿刚睡醒呢!”骆宇连忙回她一笑,侧身让出里面的位置,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愉悦的笑意,也不急着去做段天谌吩咐的事情了,直接领着佘映雪往里走去。

佘映雪朝着他颔首垂眉,微垂的眼睑里却是满满的得意之色,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优雅从容的走了进去。

段天谌刚回了室内,忽觉口渴,便自己去倒了一杯茶,不想,刚端起茶水的那一瞬间,心口处忽然传来一阵遽痛,疼得他不禁松开了手,脸色愈发苍白,额头上也跟着沁出了好一层汗珠。

“啪”的一声,白玉芙蓉杯掉落到地上,刹那间,碎成碎片……

“王爷!王爷,您怎么了?”骆宇本来是进来找段天谌的,可在看到他苍白的脸色时,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冲过去,扶着他坐下,并招人进来,将地上的碎片清理干净。

段天谌就那么怔怔的看着那些碎片,想到方才那一瞬间的心痛,双手不由得紧握成拳。

半晌后,他才抬起头,看向骆宇,“不是让你去查查,为何王妃还没来信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骆宇有些心虚,不由得摸了摸鼻子,道:“王爷,属下本已经走到了门口,却看到映雪公主前来拜会,便领着她进来了,您看……”

“让她给本王滚!骆宇,是她重要还是王妃重要,你怎么能够如此分不清轻重?”段天谌勃然大怒,拎着他的衣襟,冷声大喝,“你现在赶紧去查,王妃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为何这会儿都还没回信。”

001 孕妇情绪087 小若若呀府里黄呀042 鬼蜮伎俩012 父女叙话131 侍妾037 她的恼恨031 醉酒出事038 付之一炬108 一团乱麻029 得理饶人068 为她设局067 错嫁真相046 大结局014 如此道理023 两人交锋025 半路拦截025 离我远点065 我已经是他的人了063 是若若回来了啊080 无良王妃147 毫无关系018 提前动手138 王爷归来066 比谁胸大025 离我远点040 所谓谈判010 自取灭亡068 为她设局064 小病小痛017 寿辰礼物035 力所能及036 本王的王妃现在何处138 王爷归来089 扇她巴掌039 大刀阔斧053 你我谈谈086 玉府高攀051 我很爱她129 在打什么哑谜009 贴身婢女035 真够无耻118 你倒是够无耻134 与御史争辩106 遗体消息004 决定登基002 雪夜杀机069 如何面对016 这是命令143 出乎意外034 父子算账005 咱们玩火081 什么主意060 被迫妥协064 为妻之道002 英雄救美117 打错算盘了070 被人下毒096 父子对峙024 欠的还的062 居然没哭101 王氏有问题042 做戏全套073 如此解释029 得理饶人055 得知醒来106 遗体消息061 你很怕我088 所谓废物030 谁是赢家049 谋杀亲夫003 百姓暴乱035 力所能及054 为何才来120 宫宴前夕068 顾硚归来020 分开行动043 去哪里了087 叫姑奶奶003 将事闹大017 寿辰礼物001 天南地北124 给本妃搬张椅子来029 得理饶人021 如此真相047 给你机会089 扇她巴掌006 狗是弱点056 该是不该054 闻说宫宴112 王妃请节哀098 王府的屋顶被掀了024 欠的还的005 同一批人097 是谁下毒038 付之一炬004 当机立断044 在急什么002 可有怪我107 我把苍京交给你112 王妃请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