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槐突然“哈哈”一笑,倍感欣慰的看着长拜在地的孙皓道:“廷理一心为国,敢于直面令尹,寡人心中甚慰。不过,陈城之战虽然我楚国大败,但是,这场大败也只是暂时的,乃是暂时的失利,就从五国与我楚国的战争来看,令尹未来还是有反败为胜的机会的。
就好比五十年多年,大司马景舍出兵伐魏,先大败魏军于大梁,而后为魏韩联军所败,以致叶地以北的国土全部沦丧,那一次大败,与这一次大败雷同。可是宣王面对此败,却并没有按照楚国之法赐死大司马景舍,反而让景舍继续率领楚军坚守叶城,以图反击。”
说到这,熊槐突然转头看向一旁的景舍的孙子景邵,问道:“上大夫,你说大司马为魏韩所败时,宣王为何没有赐死大司马。还有,你说当年大司马被魏韩所败时,是否应该自杀报国。”
“呃···这个···”景邵见楚王突然问到自己,不由一怔,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楚王。
若是说景舍该杀,或者说景舍应该自杀,这不仅是在侮辱先王,同样也是对先祖景舍的大不孝。
可是,如果他现在说先王做的对,先祖景舍忍辱负重最终得以反败为胜,这无疑是支持楚王不处置昭雎,支持昭雎继续留在巨阳率领楚军作战。
这样,就与他今天的目的背道而驰了。
眼看五国攻克陈城之后,矛盾已经凸显出来,接下来不用费多大的劲,就可以瓦解五国联盟。
只要五国联盟瓦解,然后楚国再获得一个或者两个盟友,以楚国的实力对阵魏韩宋三国的任意一国,收回失地都不是难事。
一举收复数百里失地的大功,昭氏想要,景氏更想要。昭雎迫切的需要这个功劳将功折罪,以恢复他的名望。
可同样,司马景缺同样也迫切的需要这个功劳为自己正名。景缺坐镇方城二十年,以苦劳而非功劳升任司马,以致许多人都以为景缺是凭借景氏的实力,而不是自己的能力坐上司马的位置。
前有昭雎唐昧珠玉在前,后有庄蹻甚至景阳等人在军中飞速崛起,这形势对景缺很不利。不仅让景缺的司马地位有些不稳,同样,也为景缺在未来升任令尹,形成了种种阻碍。
所以,景氏需要趁机国中动乱,引导舆论,借用国中父老的力量,趁机将昭雎拉下马,然后换景缺上任,以获取这力挽狂澜的大功劳,以压服楚国之内的种种不协之音,以为景缺接任令尹铺平道路。
若是成功,景氏就会在短短数十年之间,接连出了景鲤景翠景缺三位令尹,这极有可能会让景氏取代昭氏,成为楚国第一大族。
就为了这,景邵他才在之前连连给孙皓施加压力,甚至不惜亲自出面鼓动孙皓,并许下种种诺言。
现在廷理孙皓已经充当急先锋的情况下,他是万万不能自己撤自己后腿的。
可是,现在楚王将昭雎与先祖景舍联系在一起,非议昭雎,不仅是非议楚王,同样也是非议先王宣王以及先祖景舍,这事绝对不能干。
可是自己也不能就这么简单的赞同楚王支持昭雎!
这可怎么办呢?
一时间,景邵陷入左右为难,骑虎难下。
此时,熊槐见景邵被自己一问,瞬间冷汗直流,在哪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似乎难以决断的样子。
见此,熊槐心中一笑,他可不会给景邵多余的时间思考怎么回答。
于是,熊槐当即用不满的语气问道:“上大夫,大司马景舍应该羞愧自杀吗?”
景邵正为难之间,突然听到楚王用肯定的语气说景舍应该自杀,似乎将矛头对准整个景氏,顿时打了一个激灵,接着脱口而出道:“当然不应该自杀。”
这话一出口,景邵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但他还没有想到怎么圆过来。
另一边,就等他这句话的熊槐,可不会给他弥补的机会,当即大喝一声:“好,原来上大夫也认为此时此刻应该让令尹继续留在巨阳等待机会,就像当年宣王安排大司马景舍一样。”
“大王,我···”
“上大夫不必多说,寡人知道你的意思,同样也知道令尹昭雎与当年大司马景舍处境相同,贤卿不便多说。”说着,熊槐笑了笑道:“寡人也不愿让贤卿为难,卿不说话便可,寡人理解贤卿的。”
景邵闻言,张了张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殿中群臣见状,全都鄙视的看着景邵,甚至,原本与景邵站在一起的咸尹范环,还有意无意间拉开与他的距离。
景邵一见众人的态度,顿时脸上露出即是尴尬又是羞愤的神色。
此时,廷理孙皓见自己最大的依靠甚至是身为幕后推手的景邵,竟在三言两语之间,就直接被楚王说的无奈倒戈,他瞬间从先锋变成孤军。
而后,他又见景邵在羞愤尴尬间紧紧的闭上了嘴巴,似乎已经听从大王建议的样子。
见此,孙皓恨不得立即站起来然后扑上去一剑劈了景邵,然后对楚王大唱赞歌。但是,此刻他已经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更不能这么虎头蛇尾,于是,他再拜道:
“大王,臣以为大王将景舍与令尹类同,这十分不妥。虽然景舍与令尹同样都是大败,同样都是失去陈蔡之地,当然,不说令尹的损失远比景舍严重,就说当时的局势也全然不同。
当年景舍之败,尚有秦国伐魏之西,齐军攻魏之东,赵军坚守邯郸拖住魏军主力,是时也,景舍虽败,但是各国伐魏之战尚未结束,所以宣王才给了景舍戴罪立功的机会。”
说到这,孙皓咽下一口口水,声音越发激昂的道:“可是,现在却不同,不说现在是我楚国遭到五国围攻,就说此时前线传来的消息,五国主力已经退去,这就是说明,五国伐楚之战已经结束,或者已经告一段落。而令尹率军镇守巨阳,却丝毫没有出兵北上收复失地的意图。
所以,臣以为,战争结束,赏功罚罪,正当其时。”
说完,孙皓三拜道:“故,臣冒死以闻,愿大王调查战败之责,以正国法。”
熊槐闻言,顿时皱了皱眉,孙皓所言,正是景舍与昭雎所面临的局面的最大的不同。
若是战争还没有结束,自然不能临阵杀将。
可是,如果战争已经结束,自然就要追究战败之责。
这该如何反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