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许平志请假后返回家中,带着家中女眷出门,他亲自驾车带她们去观星楼看热闹。
许二郎骑乘马匹,跟在马车边。
刚驶出家门口的小道,欲拐入主干道,便见路边停着的一辆简陋马车里,钻入一个容貌普通的妇人,抬手拦下了许平志的马车。
许平志皱眉打量妇人,道:“你是?”
“你是许七安的二叔?”
“是!”
“去观星楼?”
“是。”
妇人点点头,自顾自的过来,攀爬马车:“带我去观星楼,告诉许七安,捡我香囊的事一笔勾销。”
许二叔本来想把妇人推下去,听到后面这句话,脸色就有些古怪了。
听起来,这位妇人与侄儿还有些纠葛的样子?
“以宁宴的身份和资质,应该不至于和一个大他这么多的女人有什么纠葛,是我多想了,肯定是我多想了........”
许平志打算回家好好质问许宁宴,此时先忍着不提。
在凉棚内,搭建最豪华的是一座包裹黄绸布的休憩台,棚底摆设着一张张桌案,皇室、宗室成员坐在案边。
“许七安在哪呢,他怎么没出来,他斗不斗得过秃驴们啊,秃驴打算怎么斗法.......”
临安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水灵灵的桃花眼到处乱看,没看到她的狗奴才,顿时有些泄气。
怀庆淡淡道:“若是道门斗法,自然是谁强谁胜,其他体系亦然。但佛门不同,佛门讲究见悟,讲究佛心,讲究禅机。
“许七安确实只是七品武者,修为比他强的比比皆是,可修为高有什么用?再高能有度厄罗汉高?”
怀庆说话总是让人无言以对,无法反驳。
皇子公主们顿时不说话了。
“伯伯,我能吃你的东西吗?”另一边的小豆丁走到了青衣宦官的旁边。
看到这一幕的许平志,尾椎骨的麻意一直窜到天灵盖。
魏渊身边的金锣们,眉头同时皱了起来,心说这是哪来的稚童,如此不知礼数。
祭拜过许七安的杨开泰认出了小豆丁,忙说:“魏公,这是许宁宴的幼妹。”
金锣们目光温和的打量许铃音,心说,这孩子不怕生,胆气足,必成大器。
魏渊捻起一块蜜饯递过去。
许铃音接过,几口就吞掉了。
“蜜饯不是这么吃的,含在嘴里的时间越长,甜味就持久。”魏渊笑道。
“等甜完了,蜜饯就被别人吃光了。”许铃音竖起小眉头:
“我只要不停的吃,就会一直甜........伯伯,我还要吃。”
魏渊笑着又投喂了几颗蜜饯,许铃音吃了一会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伯伯怎么不吃啊。”
魏渊笑着摇头。
“是你自己不吃的啊,”许铃音眨着纯真清澈的眸子,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伯伯不吃,我才把它们吃光的。”
“你能吃光?”魏渊笑了,瞄了眼许铃音的小肚子,再看看满桌的瓜果、蜜饯和极品糕点。
“魏,魏公.......”
许平志硬着头皮过来,躬着腰,努力让声音不颤抖:“小女顽劣,您别与她一般见识。”
魏渊抬了抬衣袖,拿起一只黄橙橙的梨递给许铃音。
姜律中见状,笑道:“魏公陪孩子说说话,你且回去吧。”
.....
不知不觉,时间走到巳时,盘膝在凉棚下静心打坐的度厄大师睁开了眼,声音洪亮:“监正,你可知须弥芥子。”
“小把戏罢了!”
九天之上,传来监正的嗤笑声。
在场,不管达官显贵,还是外头的百姓,一个个精神亢奋,情绪激动。
正戏开始了!
只见度厄大师从袖中取出一只金钵,轻轻抛出。
“砰!”
金钵重逾千斤,砸的石板龟裂,深深嵌入地表。
一道纯净的金光从钵中升起,于高空展开,显眼出一座高山,曲折的石阶延伸向山林的尽头。
山顶,隐约是一座寺庙。
.....
“小场面小场面。”许七安说道。
“我让你们准备的东西呢,拿过来。”
“许公子,都在这了,您去吧,一定要凯旋啊。”几名白衣术士说道。
许七安拍了拍杨千幻的肩膀,说道:
“杨师兄,今日过后,你会明白,什么叫做人前显圣!”
场外,一座酒楼的楼顶,青衫剑客楚元缜与魁梧的大光头恒远并肩而立。
“奇怪,二号不是说许七安战死了吗?为何又突然出现。”青衫剑客问道。
“小僧听说他好像是吃了监正赠与的脱胎丸,侥幸复活了。”
楚元缜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谈话间,两人听见度厄大师朗声道:“本次斗法,曰登山!上得山顶,进了寺庙,若依旧不愿皈依佛门,便算我佛门输了。司天监有三次机会。”
场内场外,观众们等待许久,依旧不见司天监派人应战,一时间议论纷纷。
“司天监怎么没动静,莫不是怕了?”
“监正呢,监正说句话啊。”
“怎么回事?司天监若是怕了,那为何要答应斗法,嫌大奉不够丢人吗。”
突然,有人惊喜的喊道:“观星楼里有人出来了。”
只见,观星楼中走出一个披着斗篷的人,他手里拎着酒坛,戴着兜帽,垂着头,看不清脸。
忽然,见那人高声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他在说什么?黄河是哪里?没听过啊。”人群之中,有人提出这样的疑问。
许七安没管他们,又开口作到:“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此刻,坐在凉棚中的一众文官赫然起身,望向场中的银锣,眼神中带着敬意。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说完,许七安纵身一跃,便进入了金钵中。
“哈哈,好一个‘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魏渊朗声笑道,他对于许七安作的这首词评价很高。
“哼.....没想到这登徒子还挺有才。”慕南栀回过神来说道。
“不愧是狗奴才。”临安非常开心,她看得出来,在场的人都被狗奴才这首词惊艳到了。
怀庆则双眸绽放异彩,她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是如此的光彩夺目。
这一刻,满场寂静。
过了许久,突然的,喧哗声来了,宛如海潮一般,席卷了全场。
“大奉,必胜!”
“大奉,必胜!”
这番高调的登场,这一句句佳作的出世,瞬间就在格调上碾压了佛门,在气势上俯瞰了佛门。
也把信心还给了京城的百姓。
文武百官们缓缓点头,露出赞赏之色,原来许七安此番高调入场,是有深意的啊。
一扫颓势,重整旗鼓。
“许公子简直神人也。”白衣术士们发自内心的惊叹。
这样的人前显圣方式,对他们来说,有些过于时尚和创新,对他们的内心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相比起来,只会反复念叨一句“世上无我这般人”的杨师兄,就显得很下乘。
想到这里,白衣术士和褚采薇下意识的看向杨千幻,只见杨师兄整个人竟痉挛了起来。
“原来还可以这样........原来还可以这样.........在京城无数百姓眼里,在大奉达官显贵眼里,豪迈饮酒,豪迈吟诗,慷慨应战。
“为什么只是代入其中,我便感觉大脑一阵阵的颤抖。这就是我所追求的极致,这就是我想要的感觉,没想到却被他轻而易举的做到的.......
“不,这本来是我的机会,是我的机会啊,监正老.......老........误我。”
.....
金钵内,许七安很快便来到了第一关,八苦阵。
他停在阵前看了看,站在那里,不动声色。
“许银锣这是怎么了?怎么不动了啊?”
场外众人听完监正的解释后,纷纷有些担心。
“佛门高僧都过不去,他如何能够过去?”元景帝问道,他对于监正派许七安出场这个想法很不理解。
“以许宁宴的心性,恐怕通不过八苦阵的考验吧。”楚元缜沉吟道。
“或许,你应该自信一点,把“恐怕”去掉。”恒远无奈道。
许七安望着眼前的八苦阵,讥笑道:“小小八苦,可笑可笑。”
随后,他便一脚踏出,一瞬间,他眼前的景色变了样,他来到了他出生的地方,医院,这是在红旗下他生长的地方。
看了数次轮回,许七安毫无波澜,他知道,他现在是在这个世界,跟那个世界已经没有关系了,既来之,则安之。
终于,许七安觉得有些无趣,便把手放在刀柄上,一刀斩了出去,随后,八苦阵破碎。
外面的看客有些吃惊,但更多的的是高兴,甚至有人指着度厄所在的方向,高声骂道:
“哈哈!西域来的秃子,你们这是什么阵法,还不是被我们许银锣一刀斩破。”
魏渊点了点头,可随后又担忧道:“他很难再斩出第二刀了。”
观星楼顶,俯瞰着子民们欢呼沸腾的元景帝,脸上露出了笑容。
“还不错!”
“还不赖。”老阿姨嘀咕道。
这个登徒子确实厉害,这个她是要认的。
酒楼顶上,恒远喟叹道:“难以置信的一刀,许大人是如何做到的。”
说罢,扭头看向楚元缜,却发现四号神色呆滞,嘴里喃喃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宛如疯魔了一般。
许大人刚才劈出的一刀,竟对四号造成如何强烈的冲击?
这时,度厄大师的声音响起,一字一句,清晰的传入人们耳里:
“八苦阵只是第一关,第二关叫金刚阵。贫僧观这位银锣施展出一刀后,气虚力竭,可还有余力过第二关?”
闻声,众人立刻昂头,看向“画卷”。
许七安坐在石阶上,大口喘息,脸色惨白。
即使是不懂修行的普通人,也能看出许七安状态差劲。
许七安抹了抹脸上的汗水,继续向前攀登,很快,他看见净思和尚在前方打坐。
“施主,贫僧这金刚不坏,不知你可有力气破?”净思见许七安来了,缓缓开口道。
“没有没有。”许七安连忙摆手。
在外面看到这一幕的众人吃了一惊,没想到许七安这么快就承认了,但是接下来更吃惊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许七安缓缓从司天监给他的储物法器中拿出一包包食品,调味料,最后竟然拿出一个锅来。
“我们可以等嘛,你先别急,我做个菜。”许七安望着净思和尚,笑道。
“高端的食材,往往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诸位,我许七安,今天就教大家如何制作一碗黄金蛋炒饭。”许七安大声说道。
全场哄堂大笑,是在是没人能想到许七安能做出这样的事。
“哈哈....怀庆你看狗奴才.....”临安捂着肚子笑道。
而旁边的怀庆,“噗嗤”一笑,随后用手掩盖住了自己的表情。
“哈哈哈,不亏是我的侄子。”许平志望着“画卷”中的人笑道。
一众打更人那里,银锣铜锣早已哭笑不得,只有金锣和魏青衣没有什么大的动作。
说话间,许七安已经起锅烧油,一脸正经,“黄金蛋炒饭,顾名思义,就是黄啊。”
“我们先打几个鸡蛋,放入碗中,用筷子搅拌,搅拌到差不多时,再浇在米饭上,你看这是不是有那味了。”
“然后,起锅烧油,把浇过鸡蛋液的米饭放入锅中,大火炒碎,最后再撒上葱花。”
说着,许七安便撒了一些提前切好的葱花,他把做好的饭菜盛到碗里,拿到净思和尚面前,贱兮兮的说道:
“大师,饿了不,来一口?”
“贫僧不饿。”净思看了一眼说道。
“你不吃我吃。”说着,许七安便盘腿坐在净思的面前,拿着筷子吃了起来。
“喂!西域来的秃子,你们是不是都不用吃饭啊,那把粮食给我们吧。”有人见状,大声喊道。
随机又引起一阵哄笑。
在上方看着的度厄罗汉显然是有些不耐烦了,念了一道口诀,手指一指,许七安手中的碗被击飞了,碗中的饭也尽数撒落在地。
许七安见到此状,有些恼怒,我在这干饭呢,你说打翻就打翻了。他脸色逐渐冷了下来,缓缓吐出一口气,手迅速放在刀柄上,拔刀,斩!
净思和尚倒地不起。
整个过程太快,场外之人愣了几秒,缓过神来,发出轰堂的叫声。
“此子着实让我有些意外。”元景帝不禁感叹道。
监正笑了笑,没有说话。
魏渊略显有些震惊,他没想到许七安还能再斩一刀。
有人尖叫,有人欢呼,甚至有人热泪盈眶,一扫多日来的憋屈。
“我大奉乃九州正统,文治武功天下第一!”有读书人嘶声高喊。
“许诗魁武道绝顶,天下第一。”
即使是淮王年少时,也没他这般光彩夺目吧.......老阿姨心想。
....
“大师好好休养吧。”
许七安收起太平刀,继续前进。
不多时,他便来到了第三关,“第三关简单啊,嘴皮子就能说死他。”许七安心想。
“大师,你格局小了。”许七安没等第三关的和尚开口,便先一步说道。
“施主,贫僧格局为何小了?”老和尚不解的问道。
“你这修的佛法不行啊,小乘佛法,可笑可笑。”
“哦?照施主这意思,那何为大乘佛法?”老和尚起了一些兴趣。
“大乘佛法,我不多哔哔,就一句话,众生皆可成佛,众生皆是佛。”
“哼!可笑,众生怎可皆是佛?”在上方的度厄罗汉不屑的传来了一句。
“那我问你,佛陀难道生来就是佛?”许七安抬头看向天空问道。
见度厄罗汉不回话,许七安接着便与老和尚讲述了大乘佛法的概念。
“阿弥托佛,多谢施主点化。”随机,老和尚便烟消云散了。
“佛子,你可愿随我回佛门?助我宣传大乘佛法,迟早有一日,大乘佛法必将光照九州。”听了许七安一番解释的度厄罗汉说道。
“回个屁的佛门,我告诉你,你若真有心向着大乘佛法,那你为何不把西域融入我大奉版图?这样我天天去你那演讲,你看这样可好?”许七安骂道。
“有意思,这许七安为朕开疆拓土呢。”元景帝看着许七安说道。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山顶过最后一关吧,在那里,你就会遁入空门了。”度厄罗汉见状,缓缓开口道。
......
许七安拾阶而上,沿途再没有遇到关卡,一直走到台阶尽头,踏入山顶寺庙外的小广场。
这是一座独栋寺庙,一字型的屋脊,飞翘的檐角,没有偏厅,没有厢房,就一个主殿。
“这最后一个不也是小问题吗?”许七安腹诽。
“我先白嫖一波金刚神功。”说完,许七安立刻坐到金刚法相的前方,因为有过一次的经验,他很快就参悟了金刚法相。
随着眉心的一点金色的逐渐蔓延,蔓延到了许七安全身,许七安本就已经是六品巅峰,经过使用两次的天地一刀斩,再加上参悟了金刚不坏神功,这一下就让许七安晋升到了五品化劲。
许七安并不着急打破金刚法相,而是再次打坐起来,领悟自己的“意”。
终于,许七安缓缓吐出一口气,眸子散发出光亮,他已经领悟了“玉碎”。但是因为有监正给的隐藏修为的buff在,外人看来他只是学会了金刚不坏神功而已,他依旧是七品炼神境。
许七安望向另一尊法相,低声说道:“玉碎。”紧跟着,一刀斩出,法相破碎。
度厄罗汉愕然低头,看见金钵裂开一道道缝隙,终于,“砰”的一声,炸成齑粉。
佛境随之幻灭。
“哈哈哈.......”
元景帝仰天长啸,双手负后,站在大奉第一高楼里,听着子民们的欢欣鼓舞,这是大奉的胜利,也是他的胜利。
佛门,这回,在他脚下。
“啊啊啊啊.......”
裱裱爆发出刺耳的尖叫,激动的跺脚,“赢了,怀庆,狗奴才赢了,他是我的人,是我的人。”
怀庆望着傲然而立的许七安,盈盈眼波中,似有痴迷。
“这小子,这么快就四品了。”见到此幕的监正哭笑道。
女眷们欢呼着,文武官员们大笑着........在爆炸般的欢呼声里,许平志瘫坐在椅子上,像是被抽空了力量。
差那么一点点,他一手带大的把儿,就被佛门抢走了。
“师叔祖.......”
净尘和尚望着许七安,沉声道:“许施主乃上天赐予佛门的天才,大乘佛法的开创者,师叔祖一定要把他带回西域。”
度厄罗汉沉吟许久,长叹一声:“罢了,缘分未到。”
净尘和尚不甘心,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回头望了眼观星楼,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接下里,就是镇北王了....许七安暗自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