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产技术给熊大？”
叶舟眉头一皱，似乎从陈昊这句话中领悟了更深一层的意思。
正如他之前判断的一样，当前世界上的粮食供给是不存在重大缺口的，人为制造出来的缺口要么靠交易商囤积，要么靠踩踏式恐慌抢购。
前者容易操作，但资金量有限，所能造成的缺口也有限，而后者虽然操作难度大，可一旦被彻底煽动起来，所能造成的效果也是极为可怕的。
所以，兔子真正要解决的不仅仅是四大粮商囤货的问题，更要妥善应对他们可以煽动起来的恐慌。
农科院紧急立项上马基因编辑技术的目的就在于此，他们不需要真的在今年内就通过这个技术种出大量的稻子、只要能通过有力证据正面“我们能种出来”，就足够了。
而更进一步，如果不止兔子能种出来呢？
如果熊大也能种出来？
如果所有站在兔子这边的国家都能种出来呢？
那么很显然，到那个时候，所谓“饥荒”的恐惧将会变成一个笑话。
想到这里，叶舟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只兔子所看到的，永远要比实际情况需要的更进一步。
华夏不仅仅是要抵抗，而是要反攻。
他们所瞄准的对手不仅仅是四大粮商，还有……种业公司。
这是一步立足于全球粮食市场的棋子，在这颗棋子落下之后，会有一个接一个的杀招继续落子。
停顿了片刻后，他开口问道：
“这应该是相对靠后的策略了，现在呢？现在我们主要在做的是什么？”
“现在？”
陈昊略微思索了几秒，然后回答道：
“抓走私、抓造谣、准备应急投放资源。”
“主粮的应急投放？——中粮要直接夺取终端市场？”
“是的。他们要抓住这个机会，从源头对粮油的生产模式做出改变。你大概能猜到这个契机是从哪里来的吧？”
叶舟点点头，感慨地叹了口气。
现代市场经济确实是种神奇的东西，看似毫无关联的两种东西，在这一刻，居然联系在了一起。
而这种联系的核心节点，就是聚丙烯。
……
台州，申凯包装厂。
厂长刘源正焦头烂额地巡视着厂区生产线，脸上的神情既紧张、但又带着一种隐隐的期待。
他已经有足足两周每天睡眠时间低于4个小时了，但这样的忙碌并没有让他感觉到疲惫，体内的精力反而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源源不绝。
他的工厂刚刚接到了一笔大单，订单的内容是生产食品级包装袋，而订单的数量是，一亿个。
一亿个长四十厘米，宽三十厘米，容积25升的食品包装袋。
在几个月前，在这个订单刚刚出现在市场上时，整个台州数百家塑料制品厂商立刻便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了上去，他的申凯包装厂也是其中之一。
相比起台州这个塑料王国中的其他厂商，他的工厂在规模上、技术上其实并不占优势，但他的远见要远远超过其他厂商的负责人，因为他敏锐地意识到了其中的基本逻辑。
下订单的是中粮集团，包装袋的用途是对所有主粮制品进行商品化包装，所以，要想取得这个订单，他所要保证的只有两个点：
安全，便宜。
在安全上，实际上只要原料达到食品级别、再在生产工艺上做一定的控制，要保证安全并不困难，所以竞争的核心只是价格。
但是，要在一个已经极度成熟的行业跟同行打价格战，却并不容易。
在竞价阶段，不少同行开出了几乎与成本齐平的单价，如果按照这个单价去生产，厂家几乎不可能赚到钱。
在第一轮竞价投标结果公布之后，数百家厂商瞬间退出了90%，他们都没有能力进一步压低成本，所以也不打算去做这样一个超大体量的、几乎注定要亏损的项目。
但刘源没有退出，因为他从公开的新闻报道里，看到了一个机会。
国产硫硅电池正在大规模铺开，传统能源市场受到重大冲击，国际原油价格暴跌。
虽然在短时间内，在各方的共同努力之下，原油价格重新回升到稳定价格，但是刘源知道，这个价格绝对是假的。
石油的需求量，已经实实在在地降低了。
于是他迅速推断出，既然原油处于严重供过于求的情况下、而国际原油的价格却稳定不跌，那么要跌的，肯定就是原油相关的其他制成品了。
聚丙烯，石油制品中最重要的一项，塑料的关键原料，它的价格一定要跌。
而且，只要开始下跌，就一定是暴跌。
所以，基于自己的这个认知，刘源在第二轮竞标中拿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报价，直接在第一轮的最低报价上腰斩。
所有人都认为他疯了，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将会是一场豪赌。
如果硫硅电池真的像新闻中所说的那么强、如果国家真的能凭借新能源终结传统的化石能源霸权，那么他所作出的这个决策，将会成为载入商业史册的经典战役。
但如果硫硅电池和新能源败了，那自己也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
结果显而易见。
在那个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极为普通和平淡的日子里，聚丙烯的价格突然开始了暴跌。
随后一周时间里，聚丙烯价格跌至历史最低点，仅为暴跌前的15%。
他所开出的价格不但没有让他面临亏损，甚至还有得赚-——大赚！
于是，他这间规模并不算太大的工厂，就顺理成章地承接了这个对于整个华夏粮食安全来说也许会起决定性作用的任务，为了完成这个任务，他直接给所有加班的工人开出了4倍的加班工资，连食堂也开始24小时运转，只为了在合同约定期限前去完成订单、拿到那笔由中粮提供的、数量不菲的提前履约奖金。
刘源在生产线上巡视了一圈，用笔记录下几个效率比较低的关键节点后，转身离开生产线走向食堂的方向，准备去吃他这一天内的第一顿饭。
食堂里已经有了不少换班的员工在吃饭，他随意挑了一桌坐下，因为是家族式管理，所以他跟员工之间的关系并不算太生疏，见到他过来，员工也没有拘束，只是简单地打了招呼之后，便继续着原来的话题聊了下去。
“……所以我说，国家这次肯定是所图巨大，你想想，一亿个包装袋，每个接装40斤粮食，那算起来是多少吨？两千万吨？”
“两百万吨。”
“对，两百万吨。这还只是第一批订单，我听说，还有其他厂家也拿下了订单，他们的数量也不小，老板，这消息没错吧？”
刘源点了点头，回答道：
“是没错，宏源和鑫鑫也拿到了订单，不比我们少。”
“这就对了！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国家要直接对那些粮食买办下手了。”
“这是什么意思？”
听到工人的话，刘源有些疑惑地问道。
他自己对粮食这块并不了解，所以暂时也没法联系起来所谓的“包装袋”和“买办”之间有什么联系。
工人放下筷子，咳嗽了一声说道：
“首先我们要解决一个问题，咱们消费者买粮食、和买办买粮有什么区别？”
“是购买量大小的区别？”
“没错！我们买粮，一次性买个几十上百斤就算多了，但是买办呢？他们一次性买的可不是用斤计算的，而是成千上万吨！”
“你们最近看新闻就知道了，这次国家说要投放一亿吨主粮，并且现在也已经开始投放了，但咱们市场上的粮食有变多吗？没有吧？原因是什么？”
“很简单，大部分的粮食都被这些买办吃掉了，他们吃下去以后并没有真的投入市场，而是囤积在自己手里，待价而沽！”
“这样的结果是很可怕的，国家想要放粮救市，反而先要满足买办的胃口，救市的效率会大大降低。”
“所以，中粮要走另外一条路——就是我们现在正在做的这件事情。”
“他们要把所有将要投放的粮食装成小包，然后通过中粮集团之前已经有的渠道直接投放到终端市场！”
“投放到超市、粮油商店、你家楼下的小卖部里去！”
“这种情况下，买办就不可能再找到机会屯粮——除非他们亲自去超市里扫货。”
“如果真有买办这么干的话，定他们个扰乱市场罪也就绰绰有余了。”
“所以这波啊，是历史重现。当年豆油战役，国家其实也用了这一手，只不过，规模比起这次来就小得多了。”
听完工人的解释，刘源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赞许地说道：
“三人行必有我师，小何，你懂得不少啊。”
小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答道：
“正好看过一些解读而已，这也不算什么很难理解的事情。”
“你谦虚了，能想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不过我还有个问题，这么巨量的小包装粮食，要投放到终端市场上，不简单吧？”
小何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骄傲的笑容，然后开口回答道：
“对别的国家来说可能不容易。”
“但是，我们有华粮物流，还有，华夏邮政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