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李妍难得闲下一日,在府中花园陪着霍成君。霍成君如今已经能够到处乱跑了,正在丫鬟的陪伴下满雪地里乱跑。李妍在卓文君与金瓶的陪同下,正一脸微笑的看着霍成君玩耍。
“长安都下雪了,也不知君上在南越衣物够不够,在那里吃的好不好?”李妍抬起手来任由雪花落在白皙如玉的手掌上,口中轻叹着说道。
“夫人您忘了?棠小姐传回来的书信中不是说了吗?那海南岛上就是冬季也如夏日一般,只要等灭了东越和且兰君上就能班师回朝了!”金瓶在一旁说道。虽然她是霍光的侍妾,但也没有直接称呼霍棠名字,反而也跟着称呼棠小姐。
“君上携此滔天之功归来在即,后面的日子夫人恐怕最好将那些邀请能推的就推掉了。”卓文君似有所虑的说道。
“婶婶这是为何?如此岂不是给人咱们安阳君府傲慢无礼的印象了?”李妍不解的问道,以前劝自己答应那些贵妇夫人相邀的是卓文君,如今让自己不与这些人来往的也是卓文君。
“以前是以前,现在却不一样了,此时你若再过分活跃,反而容易落入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眼中。将来君上还朝,自然有人欢喜有人忧,而若你此时稍有不慎,就将成为日后被攻诈的地方。再说如今君上那里几乎大局已定,即便傲慢一些也有咱们君府傲慢的资本!”卓文君缓缓说道,她是有才智有谋略的女子,李妍和金瓶看不到想不到的她却能够想到。
“那让甄总管闭门谢客吧!君上一日不还咱们就一日不出这府门!”李妍对卓文君的话时言听计从,想到自己无意的一些举动甚至一句话都可能为日后霍光带来麻烦,她更是干脆决定府门都不出了。
与安阳君府的闭门谢客不同,长安城其它达官显贵却是暗流涌动,而暗流的核心直指御史大夫张汤与丞相庄青翟。
未央宫中,汉武帝很久没有去过那座神秘的,挂着巨大布帛的宫室了。在这个下雪的午后,汉武帝踏着薄薄的积雪一个人走进了这座大汉最神秘的宫室,那些随行的內侍护卫都远远的站在宫室外等候。
汉武帝站在巨大的布帛前,布帛上的名字已经占满了一大半。以前霍光的名字还排在末位,现在随着一些新的名字写在布帛上,霍光的名字已经出现在了中间靠前的位置上。而如今除了那些已经画着红圈的名字,最前的几个名字赫然是卫青、张汤、庄青翟等人了。
对着布帛沉思许久,汉武帝从最开始的那些名字扫过,每看到一个名字他的脑海就涌起一段段的记忆。
有自己的第一任丞相,建陵侯卫绾,那个曾经在自己继位初期帮助自己对抗窦太后的老臣!
有自己的舅舅,武安侯田蚡,那个曾经全力助自己铲除窦婴,相貌丑陋的小老头。
还有一直窥视皇位的淮南王刘安,一个极其重视学问的皇族,刘安在位时,淮南国的奇人异士、诸子百家传人比长安还多。
可惜这些人终究斗不过汉武帝,因为这些人都有明显的缺陷或贪欲,当汉武帝将目光后移,落到张汤和庄青翟的名字上时,沉思了片刻的汉武帝还是拿起毛笔,在两人的名字上重重的画了圈。
若是以往汉武帝圈下名字或者写下新名字便会离开,可今日他在圈了庄青翟和张汤的名字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放下笔将目光继续投向布帛上,最终落在眼中的只有霍光这两个字。
远在天涯海角的霍光并不知道长安已经下雪了,此刻他屏退左右,正独自一人在临时修筑的木屋中。霍光站在案几前,正一件件的脱下自己的衣服,最后他将一件贴身穿着的白色内衣解下平铺在了案几之上。
霍光双手撑在案级两侧,俯着身子仔细的看着这件平铺开的贴身衣物。只见白色的衣物上用金色的丝线绣着一些奇怪的符号,这些符号没人看得懂,仿佛是一种从未出现过的文字,相比于现在使用的小篆,这种符号可以用其丑无比来形容了。
“张庄自杀张骞返,酒泉武威汗血马。汾阴出鼎征南越,北巡匈奴封泰山......”霍光小声的念着,这衣服霍光贴身穿了几年了,就是他怕时间太久,自己遗忘了一些重要的事情,便将自己能记下来的历史事件刺在了衣服上。
可是霍光再次翻出这衣服时,他发现随着他的到来,一些原本该后面才发生的事情竟然已经提前发生了。比如说出鼎和征南越本应该在张汤和庄青翟自杀后才出现的,可是现在南越已平,鼎也早就摆在了未央宫,这时间线也就完全的错乱了。
而因为自己,一些原本应该死去的人没有死去,一些应该还在的人却提前死去了。更多的人因为自己的原因官位权势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尤其是自己这次平了南越东越且兰,不知多少人加官进爵,甚至列侯都可能多上十来个。而随着大汉南方的巨大变化,整个大汉的时间线就彻底错乱了,可以说以后霍光就再也无法凭借一些记忆行事了,以后将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大汉王朝。
“变了这么多?恐怕变得最多的还是我吧,如果我没记错,这个时候的霍光应该还只是个奉车都尉,比两千石的官,虽然已经初得汉武帝赏识,但是也仅仅算是展露头角。而我如今尽得大汉南方之地,手下更有雄兵十万。如果此时.......”
霍光小声的说着,说着说着他自己都惊出了一声冷汗。划江而治,一个后世常常被提起的词汇不由得涌现出来。
“冷静......要冷静.......此时万不可得意忘形,先不说我能有多少把握,妻儿老小皆在长安,一步踏出便是万劫不复.....”霍光猛地甩了甩自己脑袋,努力让自己抛弃这个胆大包天且不切实际的想法。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或许你原本并不想,但是真的有时候一念所致,人就会不顾后果的去冒险,这和那些赌徒输红了眼将一切都压上很相似。霍光刚才冒出那样的念头也是如此,唯一庆幸的便是霍光能够及时醒悟。
“既然时间线已经错乱,那留着也没用了。”霍光很快平静下来,再看向那绣着金字内衣时眼神已经变得古怪起来。
霍光光着上身,在木屋内独自踱步,过了许久他似乎做下了决定。只见他披起一件外套,而后毫不犹豫的抓起那衣服转身走出了木屋。屋外早有许多亲卫看到霍光衣衫不整的走出,纷纷连忙上前。
“都别过来,本君要一个人静静。”霍光老远就对着这些人说道,而后他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用那件衣服将石头包裹起来,两条衣袖打了一个死结,当霍光走到海边时,手臂用力一甩,就将裹着石头的衣服丢入了海中。
霍光在海边站了很久,仿佛他刚才丢掉的不仅仅是一件衣服,而是他的过往和记忆。直到夕阳西下,夕阳洒在海面将海水映的一片金黄时,霍棠才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背后。
先前霍光有令不准任何人靠近,那些亲卫自然不敢违抗,但是远远见到霍光独自一人站了那么久,这些亲卫不得不请示了霍棠。
“二哥在想什么?”霍棠仰着头,看着霍光那同样被夕阳映照成金黄的脸庞问道。
“哦,是棠妹来了!也没想什么,只是人有些时候会自己陷入知见障中,已经没事了!”霍光随意的说道,脸上洋溢着微笑。
“知见障?这是什么?小妹还是第一次听说呢!”霍棠见到霍光一如既往的神情,心中也轻松下来,又好奇的询问霍光。
霍光想了一下,这个时代可能还真没有这个词语,便在心中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大概的意思就是说,我们以现有的知识去解读那些自己不懂的事物,自己所掌握的知识反而成了认识新事物的障碍。就好比一个小孩从小生长在南越部落,很自然的那孩子就能掌握土著语言,而让一个习惯了中原语言的成年人来学习土著语,可能终其一生都难以做到土著人那样。”
“原来是这样啊,二哥懂得可真多。”霍棠也觉得霍光说的很有道理,一脸崇拜的说道。
“呵呵,此小道尔。咱们回去吧,安排一下,明日开始咱们巡视一番东南九郡吧,拿下了南越总该去看看咱们努力的成果。先从最南端的日南郡开始吧,如果有时间还可以绕道去且兰或者东越看看。”霍光转过身来对霍棠说道。日南郡所在便是后世的越南,与海南岛一海相望,也是如今大汉版图的最南端。
“这一番巡视下来恐怕得大半年吧?今日陛下传来的旨意中已经有希望君上早日班师回朝的意思了,是不是陛下担心丞相和御史大夫最后会兵戎相见?”霍棠将今日新到的消息汇报给霍光,汉武帝的策书中确实已经有些要霍光回朝的意思了。
“传令给杜延年,让他以年关将至,准备开夜市为由,调京辅都尉之兵入长安,加强长安的巡逻和警戒,另外特别注意甲第和宣平里。咱们继续咱们的事,有大将军在长安,乱不了的!”霍光已经起身而行了,不过转身之时已经下达了一个新的命令。
虽然如今霍光身处大汉的最南端,远距长安数千里之遥,甚至很多人都忘了他还有一个京兆尹的官职,但他依旧是大汉心脏之地的京兆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