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全斌与张瑞早便知道他要充任袁崇焕的使者前往沈阳,到是左良玉等人被张伟吓了一跳,各人皆用狐疑的眼神看着张伟,不知道这位指挥使大人打的什么主意。
张伟笑道:“各位不必惊慌,我只不过是代督师大人前往与那皇太极商量议和的事,便是议和,督师大人也曾与朝廷报备过,此去只当是游山玩水罢了。”
因又问左良玉身后四人,道:“各人从今日起便是我的得力臂助,且把姓名都报来,大家伙也好亲近亲近。”
“末将左良玉,愿为大人效力!”
“末将贺人龙……”
“末将曹变蛟……”
“末将黄得功……”
“末将王廷臣……”
此五人除左良玉在史书上得以病死榻上,贺人龙被明朝自已人所杀,其余曹变蛟、王廷臣两人随蓟辽总督洪承畴于崇祯十三年会同吴三桂等八总兵十三万人出关援助被困绵州的祖大寿,依洪承畴的原意,是要带领这十三万大兵,四万匹马,依粮道向前稳扎稳打,谁料当时的兵部尚书陈新甲上奏了崇祯皇帝,说是洪
劳师费饷,逼令速战,结果十三万大军因粮道被困而兵心不稳,由大同总兵王朴先逃,吴三桂紧随其后,一夜间十三万大军溃不成军,吴三桂王朴等人因逃的快
,虽然仅似身免,到底是逃脱了性命。至于属下整整五万九千明军被杀害于途,尸体遍布山野,那也是顾不得了。八总兵中唯有曹变蛟等三人当夜未逃,后护拥着洪承畴突围至松山城内,待城破后两人不肯降,被杀。
要说民族气节,胆识大义,此两人是明末中难得的异数。此时这二人却都是小小的游击、千户之类,张伟心中却甚是敬慕,当下听了这三人姓名,默然起立,先向前扶起了曹变蛟二人,然后又将左良玉贺人龙扶起,心中唯以此次来辽东能得到这些良将而暗自欣喜不已。
因时辰已晚,各人寒暄几句,张伟便吩咐早些睡下,待天色微明,便即刻动身。
待第二天一大早,那店伙计因得了吩咐,便早早起来生火做饭,待鸡叫三次,便去将张伟等人叫起,匆匆吃了早点,便骑马向城门处而去。因得了通关文碟,到是比出关时至宁远时省事的多,如此这般鲜衣轻骑到了城门之外,张伟回头凝望这关外明朝第一雄城,只见数十米高的大城上依次排列着二十余门红衣大炮,向身边诸人油然道:“此番来辽,能见到这抗击女真数十年的关外雄城,此行不亏!”
又向满脸茫然的左良玉等人温言道:“能得诸位将军臂助,也是此番的大收获!”
说罢哈哈一笑,在马身上猛抽一鞭,便向绵州方向行去。此时明朝在关外不过是宁远、绵州、松山数城,出绵州而前不远,便是后金地界。后袁崇焕被杀,明军欲在大凌河修城,皇太极亲自统军来攻,祖大寿坚守不降,先吃粮,后吃百姓,然后吃瘦弱军士,三万余人仅余一万二千人而降,筑大凌而攻,明军再无力量,尔后便是后金攻势如潮,直至明末,关外尽陷,仅余山海关支持危局罢了。
一路人众人骑马狂奔,只不过奔了半日功夫,路边便再也不见人影。辽东经历数十年战火,边民或逃入关内,或被后金掳去为农奴,早已不复当年之盛。张伟与周全斌等人见路边田亩荒芜,民居破败,心里尚兀自嗟叹。左良玉等人世居辽东,自万历年兴努儿哈赤兴兵辽东便是兵荒马乱,几人见的多了,心里却是全无所动。各人都在心里暗想:“这个台北指挥使大人怪异的很,孤身来辽东也罢了,现下又冒充使者前去沈阳,当真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几人原是辽人,若不是犯了大罪难以脱身,又怎肯随张伟去数千里之遥的南方,更何况台湾孤悬海外,一向是蛮荒之人盘踞的地方,几人心里都打的如意算盘,指望闹饷一事风声一过,便辞别张伟回来辽东,量他也不能强留。几人如意算盘打的噼啪做响,却不知道此一去之后,何时返回辽东却由不得他们了。
一行人至下午方到了那绵州城外,张伟见各人疲惫,笑道:“大伙儿都倦了,不过今晚却不可进城,我时间不多,在外耽搁的久了,一会咱们让马歇歇,喂食草料,两个时辰后,向后金的东京城进发。”
各人听命下马,张瑞便指派人照料马匹,生火烤热携带的干粮,张伟自寻了一处高岗,眺望不远处的绵州城。那时关外的大城,城头每隔一城堞便是一盏灯笼,故而这野地里虽是黑漆漆不见五指,不远处的绵州城却是灯火灿然,绵延数里的城墙在黑夜里看起来如同踞地欲扑的怪兽。那贺人龙正用力撕嚼着烤热的羊腿,见张伟凝神注目那绵州城墙,便笑道:“大人,要说雄伟坚固,绵州可比宁远强的多了,城分内外,内城比那外城还高,城内屯积的粮食随时补充,一定要足够两三年之食用。城头上的红衣大炮、大将军炮、虎蹲炮无数,外城还驻有五六千蒙古精锐射手,督师大人说了,要保关宁,必须存绵州,绵州若失,则大势去矣。大人不去见识一下,当真可惜。”
张伟听他这般吹嘘绵州城防,便向他笑道:“天底下可有不出城而被消灭的敌人么?”
见贺人龙涨脸了脸皮不做声,张伟又正色道:“自萨尔浒一战后,守沈阳战死六七万,守辽阳死三万,十数年间因守城援城战死的辽东男儿不下二十万,仗却越打越往后,土地人口越打越多。是城不够坚固,还是辽东男儿都是孬种?”
曹变蛟原本默然不语,此时却忍不住怒道:“大人莫要羞辱咱们辽东男儿。女真人虽是强于骑射,咱们辽东汉人又有几个不会骑马的?论起勇力胆色,咱们也不惧他。萨尔浒一战若不是兵分四路,又适逢大雾火器无法使用,谁胜谁败也是难说。咱们现在打不过,又不是永远打不过,只要朝廷给钱,重聚大兵,不使无用的庸材文人和怕死的太监监军,我管保凭咱们辽东之力,便能击破女真,复我故土。”
“辽人之勇我也知道,不过论起甲兵之精,射术之强,临阵之勇,遇敌之变,辽东汉人到底还是差着女真一筹,此语诸将军可是赞同?”
见各人默然不语,张伟笑道:“诸君知道,那皇太极与努儿哈赤不同,老奴在晚年大杀汉民,攻下一城便屠一城,又逼迫汉人为女真人耕地,奴役汉人如猪狗,财帛女人皆随意劫掠。这皇太极却是不同,汉官只要归降便即以原级封官,而且来一官便设一宴,不论官职大小皆是如此。汉民杀官来降者,亦授以所杀之官的官职,又告诫女真贵族,不得任意杀掠汉人,善待汉人如同女真一样。虽说到底还是有些差别,可是比那努儿哈赤强的多了,这些年辽东汉人投降女真的日渐增多,甚至有官兵成群结队归降,可是有的?”
见诸辽东将官低头丧气,张伟越发厉声说道:“那皇太极整军经武,雄才大略,从黑龙江每年都要劫掠数万的野人女真、海达女真,抽其善射壮丁充实军队,又打跨了喀尔喀的林丹汗,整个内蒙皆听从他的调遣,现下他的八旗连同蒙汉军队,足足十五万人,各位扪心自问,倾现下辽东所有的汉人男子,编成军伍,可能敌的过他?”
他正颜厉色逼问,语锋咄咄逼人,辽东诸将其余人皆不语,唯左良玉上前一步,亢声道:“不能!但是打仗打的是国力,咱们大明地方大过后金几十倍,人口是它几百倍,只要咱们上下一心,将士用命,哪有打不赢的道理!”
“嘿嘿,岳少保曾说‘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则天下太平。你说,大明现在的文官贪钱不,武官怕死不?哼,举国之力,只怕数年之后,连数省之力也调动不起!”
明朝此时的吏治如何,这几个下层将官却是清楚的很,各人皆是心知肚明,吏治只有越来越败坏,断无好转的道理。崇祯继位几近一年,诸多举措虽是努力,却是成效甚微,朝野上下对他信心渐失,这“中兴”二字,看来是渺茫的紧。
见眼前的这几个辽东将军各自垂头丧气,张伟心知他们心中对袁崇焕尚抱有巨大的希望,此时不宜再加打击,否则只怕适得其反。便笑道:“有袁督师在,尚能保有一丝希望,只是辽东是兵凶战危之地,大家伙跟我去台,可比在这里安稳的多。怕只怕朝局有变,皇帝受奸人蛊惑罢用督师大人,那辽东之地必不可守。诸位,安心去台,将家小都带上,待将来朝纲重振,辽东可复,我自然不会阻拦各位归乡,诸位意下如何?”
见各人虽是略有所动,却嗫嚅不言,张伟知他们实是不舍故土,又对台湾没有信心,故而实难携家小同去,便道:“也罢,我素来不喜勉强于人,各人将住址说与张端,我这里还有些金银之物,料来你们各人家中并不宽裕,等咱们从沈阳回来时,派人送了去,也安了你们的心。”
说罢张伟笑咪咪往火堆边坐下,左良玉等人不疑有它,便上前将家人住址报与张瑞,张瑞哪有不知道张伟打算的道理?一一细心记下,只待从沈阳返回时便可派人前去骗取各人的家人,一同赴台。
一晃眼两个时辰已过,各人虽仍是疲劳,却也只得强打精神,又纵马向原来的辽阳城,现下的后金东京而去。直到第二天响午,人马皆已疲乏之极,方远远看到东京城的城墙,张伟令各人下马整理衣衫,又休息片刻,方才缓缓骑马向城门处而去。待到了城外一箭之地,便见一队女真骑兵,头戴红缨圆帽,腰悬大刀,背负长弓,向张伟等人迎将过来,两方人马甫一接近,那女真人出便出来一个为首模样的汉子,用不熟练的汉话问道:“兀那蛮子,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张伟等人一路上却被盘查的多了,当下也不打话,由张瑞将皇太极送给的通关信物一举,喝道:“我们是大明的使者,前来见你们的汗。”
那头目纵马向前,仔细看了,方道:“进城吧,我派人去禀报阿敏大贝勒。”
张伟知那阿敏凶横残暴,对汉人抱有成见,崇祯三年皇太极绕道长城攻下昌平等四城,留阿敏领五千精兵守卫,明军调集大军反攻,阿敏慌乱间决定弃城而逃,临行前将城内所有的百姓并投降的汉人官员将领一并杀死,此人之凶横可见一斑。因怕这阿敏别生事端,就向那女真头目道:“我们要见的是你们的大汗,不是大贝勒。我们进城只是要暂歇一下,买些干粮马料,加些清水,歇息好了便走,不必惊扰你们的大贝勒了。”
那头目知道阿敏不喜欢汉人,历来他的手下不用汉将和汉兵,听张伟一说,立时点头道:“也行,我派人跟着你们,你们休息好了,便走。”
张伟见他答应,便令张瑞将信物帖身收好,各人便纵马随着带路的女真人向东京城内而去,张伟见带路的女真人脑后拖着的那条大辫子在眼前晃来晃去,心中觉得怪异的紧,心道:“自从来了古代无处看电视,久不曾见此大辫子矣。今儿个亲眼一见,到也不觉得亲切,猪尾巴一条,还是趁早割了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