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刘备的用意,但甘宁在得到指示之后,立刻带着倭国使臣们在茫茫大海上兜起了圈子,直到半个月后接到通知说可以北上了,这群已经被抓鱼晒太阳的日子弄得接近崩溃的家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一路渐行渐北,随着空无一物的地平线上渐渐出现许多黑色身影,甘宁知道,刘备派出的迎接队伍来了,便命人下到船舱,请倭国国君前来见礼。
一个时辰后,规模庞大的船队从两翼包抄而来,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将载有甘宁和倭国使团的大船夹在中间。
“甘、甘君,这便是天朝上国最强大的船队吗?”从看清楚迎面而来的幽州舰队的第一刻起,年轻貌美的倭国国君便吓得面色煞白,浑身颤抖不已,几乎是硬撑着才能把话说完整。
“自然不是,我们最强大的战舰还在辽东,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带陛下亲自去看看。”甘宁身穿锦袍,站得像是青松一样笔挺,任由鬓角和额角的长发随风舞动,彬彬有礼地答道。
看似从容不迫,但甘宁心中,还是对刘备的精心安排竖起了大拇指。
前来迎接的船队基本上还都是幽州水师的弟兄,甚至连船只都还是原来那些,刘备所做的事,就是给水师将士换上了全套的汉军装束,火焰一般的红色衣服搭配黑光沉沉的厚实铠甲,特意加上半面面罩的头盔,高达一尺有余的大红色盔缨,让平日里不修边幅、有如海贼一般的水师将士们显露出不一样的气势。
除此之外,所有的战舰也被涂上了青黑色的漆料,刘备出于某种恶趣味,还让工匠们在船头两侧用白色和红色颜料画上了巨大的眼球和布满利齿的大嘴,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条条海中巨鱼在破浪前行,血口大张,企图咬碎一切敢于阻挡的敌人。
再加上从船头延伸到船尾,如同云霞一般连绵不断,席卷了整个海面的黑底红字汉军战旗,这数十艘战船无论出现在任何地方,都会令人胆战心惊,拜服于大汉的威势之下。
“大汉如此强盛,若是能够派出军队,让我国再次恢复安宁,那可就太好了。”在二人身后不远处,一名倭国官员操着不怎么流利、并且音调有些怪异的汉话,有些讨好地说道。
“难升米大夫,这些话还是留着给我们使君说吧。”甘宁似笑非笑地转头,淡淡瞥了对方一眼之后说道。
被甘宁的目光扫视过来,难升米连忙躬下身子,恭恭敬敬地垂首说道,“将军教诲得对,是下臣唐突了。”
船队缓缓前行,陆地的轮廓也越发清晰,眼看着沽水港就要到了,甘宁心中兴奋不已,而倭国国君在内的使节团成员却是有些惴惴不安,唯恐自己礼数不周,得罪了天朝贵人。
进港、靠岸、沿着宽厚稳固的踏板走下船头,时隔一个多月之后再次踏足坚实的地面,甘宁等人一时之间还难以适应,在原地站了好一阵子,才继续迈开脚步,朝着码头上垂手站立的官员走去。
就在双方相距还有十几丈远的时候,那位年轻官员突然扬声说道:“倭国使团请留步,使君即将莅临相迎。”
“屁大点事,也要劳烦我师兄亲自前来?”甘宁心中疑惑起来,他之前在派人回去送信的时候已经说得明明白白,这个倭国国君名不符实,真正能够掌握的人口不过十余万,甚至不如三韩的首领们实力强大。
刘备何等身份,能够允许这群化外之民前来幽州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哪用得着如此厚遇,还亲自前来迎接?
下一刻,甘宁的话语声戛然而止,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痴痴望着迎面而来的仪仗队。
仪仗队两翼是二十四匹战马,这些战马极其高大威猛,长度超过一丈,通体毛发油亮,在阳光的照射下犹如各色绸缎,充满了流动感和力量感。
战马之上,是二十四名身材魁梧异常的骑士,这些骑士穿着覆盖全身的金色盔甲,就连头盔上的面罩都金光闪闪,仿佛神话传说中的天兵天将。
骑士们手中的兵器同样金光闪闪,甘宁定睛望去,只见他们拿的兵器都异常巨大,半个车轮大的金色巨斧、门板宽的金色大刀、胳膊粗的五股金叉、队伍最后方的骑士甚至举着酒坛子一样的金色长柄大锤。
真是太浮夸了!
甘宁无语地看着这支向自己缓缓走来的仪仗队,心中只有一个问题反复响起——这群家伙胳膊不酸吗?
与甘宁的无语相比,倭国使节团则是三观崩塌,陷入了极度的震撼和恐慌情绪,倭国女王跪伏在地,脑袋紧紧贴在地面上不敢抬头,浑身颤抖不已,几名官员更是没出息,跪在地下不住磕头的同时,身子下面也湿了一大片。
二十四名金甲骑士一边前行,一边向两侧移去,一辆金光闪闪、通体由金红两色交错而成,被四匹白色骏马牵引的大车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马车之上,刘备身穿青袍,头戴竹冠,负手而立,目光冷漠,犹如君王一般俯瞰着面前的所有人。
“不愧是师兄,这一手装腔作势、装神弄鬼的本领已臻化境,看来我还是得多回来跟他学学。”甘宁心中默默说道,他感觉自己已经落后于时代,跟不上刘备的装逼思路了。
之前在看见金甲骑士的时候,甘宁就在思考,如果换了是他自己,需要把造型弄得多么浮夸,才能凸显自身气质,凌驾于这群威风凛凛的天兵天将之上。
结果刘备反其道而行之,用最普通的装束,让自己的着装风格与周边金光闪闪的一切形成鲜明对比,装逼于无形之中,这就比一味浮夸要高上两筹了。
刘备巡视全场,见到四周人群啧啧称奇,倭国使节团战战兢兢,自己心中也十分得意,摆足架势问道:“倭国国君何在?”
“启禀使君,在这里跪着呢。”甘宁见刘备满脸得瑟,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索性一挺胸膛,大声答道。
六十八年前,七名年轻人茅庐结拜、投军出川,在自己从未到过的冰天雪地向最强者发起挑战。奋勇杀敌,攻占汉城,扬威海外,血战汉江,五十昼夜,寸步不退,兄弟七人,六人殉国,一人生还。六十八年后,唯一从朝鲜战场上返回祖国的那个人也告别尘世,泉台再会,乡音不改,只是不知那六位慷慨捐躯的壮士能否认出当年的秀才兄弟,把酒言欢,再续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