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几名卫士的护送之下,卫觊带着复仇的信念离开了,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郭嘉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烂。
“都说了些什么?”不知不觉间,简雍也离开遮蔽阳光的凉棚,来到了郭嘉身边不远处。
“这人就是卫家当前地位最尊崇的卫觊,掌握了一些重要的情报,我跟他讲了一些两年前的事,希望他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讲出来。”郭嘉微笑着答道。
“别玩脱了。”简雍拍了拍郭嘉的肩膀,赶忙又回到了棚子底下去乘凉,这鬼天气,在太阳底下站上片刻就是一身汗,实在让人受不了。
郭嘉却很喜欢这样的天气,烈日炎炎,晒在身上暖暖的,仿佛能够驱散身体里潜藏的寒意。
也能够驱散那些黑暗手段给自己带来的阴郁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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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世家本就已经分裂,分别支持着他们认为的“幽州元老派”和“新锐世家派”,相互之间拆台,偷偷摸摸提供对方的黑材料这种事层出不穷。
卫觊的回归和进入战局,更是撕开了这些人遮遮掩掩的面纱,将斗争推向了高。潮。
安邑卫家本就跟河东其他世家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卫觊更是对很多内幕了如指掌,他甚至不用出面,就能将很多黑材料的真伪和可信度梳理清楚,并给郭嘉提供了很多隐藏的线索。
一时之间,河东风声鹤唳,往日里高高在上的世家豪强们人人自危,看谁都不像好人。
随着两年前那桩震惊天下的公案被不断深挖,闻喜裴家率先得到消息,并暗中纠集了上万名豪强私兵,抢在河东太守王邑派去迎奉天子圣驾的官军之前南下,在天子遇害的第二天又悄无声息地撤回闻喜这件事,也渐渐浮出了水面。
裴家瞬间取代卫家,变成了谋害天子的最大嫌疑人。
“这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
裴家宅院之中,说话有分量的老一辈们正在齐聚一堂,愁眉苦脸地琢磨着对策,而他们的言语之中,对裴羲也是充满了怨念。
你身为堂堂家主,居然任由裴潜那个小辈打着家族的旗号四处招摇,从来都没有严加管束,以至于被他闯下了这么大的祸。
现在可好,出事了,事闹大了,他裴潜自己跑到山里去服丧守孝,把整个家族扔在火上不管不顾。
有这么做事的吗?
在众人的冷言冷语之中,裴羲面无表情地坐着,内心中满是鄙夷和不忿:
之前利用巨光(裴茂)在朝中的地位和关系,文行(裴潜)的四处奔走,裴家比其他世家多赚了多少钱?
这些钱可不是我们宗家这一支独吞了,而是分发下去,给你们这群没用的废物挥霍了!
花钱的时候欢天喜地,把巨光和文行吹捧成裴氏一族的中流砥柱和未来希望,如今出了事,他就成了罪人?
什么道理!
“家主,你倒是说句话啊!”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见裴羲默然无语,心中暗暗着恼,也不称呼他的字,而是特意加重语气,用了家主这个称呼。
“天子那件事肯定跟裴家没有关系,相反,巨光以身殉国,至死都护卫在天子身边,足以说明裴家的忠诚,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抹煞,也不能污蔑我们的。”裴羲沉声说道。
当初裴潜带着河东世家的人马南下驰援,绝对是抱着迎奉圣驾、捞取功绩和官职的目的去的,这一点裴羲完全不怀疑。
裴家这种没有依附于任何一路割据诸侯,自己也根本没有称王称霸的实力和欲望,他们怎么会有有动机去做那种大逆不道的事?
“那购买军械的事呢?据说那个郭奉孝已经查到了好几家的庄园,搜出了大量军中制式兵器和盔甲了。”另一位长辈不耐烦地问道。
“没人卖,哪来的人买?谁买东西还要把产地和来源问个水落石出?出了这种事,他刘玄德不想着从自己身边找问题,反倒跑来找我们这些花了钱买东西的老实人,这是什么道理?”裴羲也有些按捺不住火气,化身豌豆射手,一连串地反喷了回去。
裴羲的父亲裴晔曾经担任过度辽将军、并州刺史,兄弟裴茂生前担任尚书令,他们这一支也是裴遵后人之中本事最大、威望最高、官途最为亨通的。
身为家主,裴羲这些年也是颇有威势,见他动怒,那一群只会倚老卖老的家伙们顿时怂了,声音不由得弱了三分,又软了七分。
“我们也只是问一问,家主又何必动怒呢?”一位老者满脸委屈地咕哝起来。
这一次从他嘴里说出的家主二字,就不是之前同伴口中那样的咄咄逼人,而是带有讨好的味道了。
对这群欺软怕硬,又精通见风使舵的家伙,裴羲也是有点没办法,毕竟有不少还是长辈,他轻叹一声,语气也放缓了许多。
“之前文行结识的那个燎原先生曾经说过,他也是给某位大人物办事的,可是仔细想想,那刘玄德以军功从边地起家,时至今年才短短十二年,身边的重要人物几乎都是跟着他征战四方的年轻人,所以这位大人物,未必是我们之前想象的那样。”裴羲说道。
嗯?
好像有些道理。
一说起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正常人脑海中浮现出的往往都是四五十岁甚至更老,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狐狸。
然而刘备那边并不是朝廷,而是新兴的一个集团,核心成员几乎都是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可同样都是大人物。
如此说来——
“你们再想想,能够掌握一支商队,瞒着刘玄德本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运送了这么多军械物资,从冀州穿越州郡关卡来到河东,这种实力,几个人有?”裴羲继续问道。
“幽州商会!”有人立即答道。
“没错,应该就是幽州商会,而那位大人物——”裴羲故意卖了个关子。
“简雍,简宪和!”又有人激动地叫出声来。
原来如此!
怪不得那位简特使来到河东之后只顾着饮酒作乐,根本不急着查案,并且接受裴潜的拜访,欣然笑纳了厚礼,反倒是副使郭嘉在孜孜不倦地奔波查访,还被他多方阻挠,从中作梗。
这人来到河东就是捂盖子的,他就是军械案的幕后黑手!
“这简宪和是刘玄德的至交好友,为刘玄德立下了汗马功劳,此次派他前来,估计也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让他自己压下去而已。”裴羲胸有成竹地分析起来,“天子遇害案与我们无关,军械倒卖案事情不大,我们根本无须担心,只要与简宪和交好,在刘玄德那里落个好印象,裴家就安如磐石。”
众人纷纷点头。
“为什么我们不能直接派人去邺城送礼,讨好刘使君呢?”突然间,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了。
所有人都转过头去,以关怀智障的目光注视着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