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黑羽鸦们问遍了全县城,几经周折后终于找了一户家有重患的人家,即二河滩边上一户姓韩的百姓家。
那韩家介乎于世家与寒门之间,祖上也曾出过达官贵人,不过后来子孙不争气,家道也就败落了。不过虽说家道败落,但是这户人家的儿孙们也堪称是子孝孙贤的典范,尤其是年高七旬的韩老太爷,虽家境并不景气,却依旧乐善好施,街坊邻里若有困难,没有不出手相助的,因此,附近街坊提起韩家没有不夸的。
然而便是这位堪称善人的韩老太爷,却长久以来饱受中风之苦,常年卧病在榻,尤其是遭逢阴雨天气,那一身老骨头被寒气阴湿所侵,每每昼夜辗转难眠,饱受痛苦。
眼瞅着这位本来就半截入土的老人在人生最后时间犹报仇疾病所苦,非但他的儿孙们垂泪,就连附近街坊也是暗暗叹息。
这样一个堪称好人没好报的典型,张煌不相信那张臶会袖手旁观。因此,他叫上徐福、李通他们一行人,就在那韩家外守株待兔,等着那张臶自投罗网。
本来,张煌理所应当与徐福、李通他们一同在韩家盯梢,不过黑羽鸦的兄弟们为了照顾他们老大与新大嫂蔡琰的两人相处,自告奋勇地将这件事包揽了下来,将张煌赶回了蔡琰身边。毕竟在黑羽鸦们看来,他们一穷二白的黑羽鸦老大好不容易拐到一位世家名门的千金,岂有将其冷落的道理?
无奈连带无语,张煌只好在他与蔡琰暂时租借的屋子里等待着徐福、李通等人的好消息。反正在他看来,若是李通、陈到、臧霸、太史慈外加徐福五人都没办法留下那张臶,多他张煌一个恐怕也无济于事,这样一想,张煌也就并不着急了。
就这样过了两日,徐福终于急匆匆地跑来向张煌传达了一个好消息。
“首领。那张臶露面了,正在那二滩头的韩家替韩老头医治呢!”
“真的?”
当时张煌正与蔡琰在屋内吃早饭,听到这话二话不说,放下饭碗就要跑出去。而就在这时,蔡琰连忙喊住了张煌。
“等等,阿煌……”
张煌回过头疑惑地望着蔡琰,却见满脸忧愁、顾虑之色,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什么了,昭姬?”张煌关切地问道。
只见蔡琰颦眉捂着胸口,忧心忡忡地说道。“阿煌,这两日奴家心口时常砰砰乱跳不说,就在方才,右眼皮亦跳个不停……奴家总感觉有什么事会发生。”说着,她轻踏碎步走到张煌面前,拉着他的衣袖恳求道,“能不能不去?不去找那位叫做张臶的异士?……你说过此人不同寻常,既然如此,他不见你便一定有不能见你的道理。你为何定要强求呢?”
望着蔡琰那不知为何隐隐有些泛红的眼眶,张煌不由得愣住了,几番欲言又止。
“首领,”见张煌与蔡琰相视默然不语。徐福在旁小声地提醒道,“待那张臶治好了韩太公,咱们可就前功尽弃了……”
听闻此言张煌心中一震,当即轻轻拉开蔡琰的手。为难地说道,“唔……等我回来,昭姬。”
蔡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但是最终长长叹了口气,放开了拉扯着张煌的衣袖的手,眼睁睁地看着他与徐福一道疾步冲了出去。
下意识地,她抬起右手捂住了右眼皮,因为右眼皮又一次地狂跳不止。
左吉右凶,右眼皮跳,凶兆!
而与此同时,张煌与徐福正飞奔在赶往韩家的路上,幸亏这会儿还是在正月里,街道上摆摊卖东西的人并不多,否则,保不定会被他们撞到多少。
前后大概小半个时辰的路程,张煌与徐福终于来到了韩家宅邸的院门前。
一瞧见张煌赶到,等候在院门外的臧霸与太史慈二人顿时就迎了上来。
“在里面?”张煌有些着急地问道。
一边配合着张煌急促的脚步向韩家宅邸的院门方向走,臧霸一边说道,“在里面呢。……为了拖延时间,咱们兄弟几个方才故意诬陷那张臶,说他是专门骗钱的江湖术士,成功叫韩家的人对其起了疑心,不过,那张臶的确有点本事,使了几个幻化之术,最终还是折服了韩家的人……”
“后来呢?”张煌问道。
“后来?”臧霸脸上露出几丝苦笑,讪讪说道,“后来不就是咱们哥几个被韩家的人当成是故意捣乱的,叫家丁乱棍给打出来了么。”说着,他揉了揉脑门上的包,心中暗骂那些个不长眼的韩府家丁:下手忒恨了,真当臧某人打不过你们怎的?
“什么时候的事?”张煌连忙问道,他就怕张臶在治好了那位韩老太爷后就立马逃遁了,那他们可就前功尽弃了。
臧霸显然是看出了张煌心中的顾及,笑着说道,“老大放心,咱们可是拖延了好一会。……那张臶进去不到半刻。”
“半刻?”张煌闻言就皱了皱眉,要知道他在看来,倘若那张臶当真会符水仙术的话,治好那韩家老太爷也不过就是眨眼工夫。
[早知道我就应该亲自守在这里!]
心中难免焦躁起来的张煌脚下步伐更加急促,上前猛敲韩家宅邸的大门。
可能是瞧出了张煌心中的着急,太史慈在旁宽慰道,“老大放心,万亿跟阿到在后门守着呢,任谁只要从后门出去,定被会万亿跟阿到拦下。”
“那要是对方翻墙呢?”张煌反问道。
“……”太史慈张着嘴愣了半响,立马转身学着张煌的样子奋力敲门。
敲门一通大门,终于有一名家丁打开了一线府门,带着几分疑惑问道,“谁啊?在外面……”说到这里,他忽然瞧见了臧霸与太史慈,惊声骂道,“又是你们俩个混账?”
然而,这名家丁的话还未说完。就见臧霸随手一推,顿时将遮盖半开的府门给推开了,连带着那名家丁亦受到反向冲力连连退后了几步。
而同时,张煌大步踏入了府门,拿眼睛扫了一眼府内。
突然间,张煌的眼睛瞪大了,因为他愕然瞧见府内那府上唯一的院子站着一个身穿青色祥云儒袍的年轻道士,模样何其熟悉。
[第五宫元?他在这里做什么?]
张煌惊呆了,他万万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大汉朝的护国仙师,那位在他潜意识中世人难以匹敌的半人半仙之体的大人物。
细瞅下去。张煌骇然地发现第五宫元手持着一柄明晃晃沾染鲜血的利剑,正眼神复杂地望着他脚下的那具尸体。
更叫他惊骇的是,那具尸体的,竟正是他张煌!
【第六十四回被重置的世界,第五宫元杀张煌于钜鹿县韩家宅邸内两步距离。】
“你们要做什么?!”
一声惊怒的呵斥声惊醒了张煌,当他满头大汗地仔细望向那庭院时,却疑惑地发现那里空无一人,并没有第五宫元,或者他张煌……的尸体。
[幻觉?]
张煌惊疑不定地皱了皱眉。
而这个时候。臧霸已上前一记手刀打晕了那名正要喊人的家丁,冲着张煌示意地点了点头。
张煌亦点了点头,调整心绪向前走了一步,猛然间。一道寒芒掠过眼见。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愕然感觉自己的脑袋好似不受力地高高飞起,以诡异的视角,瞧见了天空。地面,以及他那具无头的尸体。
而在他那具无头尸体跟前,又一个手持利剑的第五宫元正以冷漠的眼神冷冷看着他。
【第一百一十七回被重置的世界。第五宫元杀张煌于钜鹿县韩家宅邸内三步距离。】
“老大?”臧霸略带疑惑的一声低呼让张煌猛然惊醒。
“……”在臧霸与太史慈以及徐福诧异的目光下,张煌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只感觉背后隐隐有股凉飕飕的感觉。
[又是幻觉?]
心底嘀咕一句,张煌的面色变得有些差,因为他方才真有种被人砍下了头颅的异样错觉。
深深吸了口气,张煌再朝里走了一步。
“噗——”
一声剑刃透体的声音响起,张煌的胸前毫无预兆地钻出了一截利剑。
不过这回因为张煌已有了防备,他倒也不像前两次那么惊慌,冷静地回头瞧了一眼。
果然如他预料,一脸冷漠的第五宫元,果然就是那个站在他身后,从背后给了他一剑的真凶。
【第一百六十九回被重置的世界,第五宫元杀张煌于钜鹿县韩家宅邸内四步距离。】
“老大,你面色看起来不太好啊?”
身旁的臧霸与太史慈见张煌面色苍白、满头大汗,惊愕地问道。
“没事。”张煌面色惨白地摇了摇头。他伸手摸了摸被利刃贯穿身体的部位,虽然那里没有丝毫异常,但是张煌的身体,似乎本能地铭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记忆。
[不是幻觉……]
张煌暗暗告诉自己,毕竟这种诡异的现象若只出现一次,那或许还可以归为幻觉,但是接二连三的发生,这就让他难免想到另外的可能性。比如说,那是他的身体触发了什么,在潜意识中提醒他,提醒他曾在这里,他被第五宫元不止一回地杀死。
不可否认张煌的猜测是准确的,因为他之后每走一步,他都会被一个幻觉所困扰。而在幻觉当中,他一次又一次地被第五宫元所杀死。
毫不夸张地说,从韩家府门到北屋那不过两、三百步的距离,张煌又何止在幻觉当中被第五宫元杀死两三百回。
“真是要命……”
在臧霸、太史慈与徐福关切以及不解的目光下,张煌苦笑不跌。因为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仿佛都被第五宫元用那柄利剑被刺了遍,虽然说现实当中并无丝毫的痛苦,但是那种仿佛真实的感觉,却让张煌感到一阵毛骨悚然。隐隐约约,直到如今张煌才真正相信第五宫元当时所说的那番话:他曾杀张煌一万多回。
不过转念一想,张煌忽然又想到,既然幻觉当中的第五宫元如此频发地在此地杀他,这岂不是证明。这里正是关键所在?
不对,不是这韩家府邸,而应该是那张臶!
总结种种不同寻常,张煌当即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
[第五宫元是打算阻止我见那张臶?]
张煌的猜测刚刚才在心底泛起,又是一个幻觉袭来,只见那位面色冷淡的大汉朝国师第五宫元手持着利剑从北屋里出来,手中拖着一具尸体,但似乎并不是他张煌。
[那是……张角?不对,是张臶!]
张煌仔细地瞅了一眼,旋即这才震惊地发现。这回那第五宫元所杀的,竟然就是他张煌此行所寻找的目标,被当地百姓误称是大贤良师的张臶。
[第五宫元怎么会杀张臶?他要杀的不是我么?]
张煌目瞪口呆地看着第五宫元拖着张臶的尸体从他身边走过。
[这回总不会死了吧……]
眼瞅着面色冷淡的第五宫元,不得不说张煌心底有些发怵,毕竟这家伙据说已杀了不下一万八千回。就算是作为受害者,张煌亦不得不佩服第五宫元的毅力,这份锲而不舍的毅力简直碉堡了!
然而还未等张煌反应过来,就见第五宫元瞥了一眼他,随手挥出一剑。
[得。又死了……]
再次从幻觉回到现实的张煌,渐渐已经摸清了第五宫元的行为规律。原来第五宫元并不只是单纯地要杀他或者阻止他去见张臶,事实上,无论是他张煌还是那张臶。都是第五宫元诛杀的目标。
而叫张煌微微感觉有些诧异的是,随着幻觉一轮又一轮地出现,尽管第五宫元杀他以及张臶的动作依旧是丝毫不留情面,但是他的眼神中却逐渐流露出迷茫与疑惑。
更不可思议的是。也不知出现了多少轮被杀死的幻觉后,第五宫元已渐渐将他张煌视为路人,仿佛转变目标将那张臶列为了诛杀目标。以至于张煌在之后许多轮幻觉当中,总能瞧见张臶那凄惨的下场。
而紧接着在这之后,再出现的幻觉中已逐渐没有第五宫元的身影,取而代之的则是天剑恢恢与地剑输耳的身影,这两位实力高深莫测的剑儒有时联袂而来,有时单独而来;有时分别杀掉他张煌以及那张臶,有时则将他二人全部杀死。偶尔的有几回,张煌竟然还瞧见了唐周,瞧见了这位曾经真心将其视为兄长般的至交在杀死张臶后,一脸默然地袖手旁观,任凭他张煌被天剑恢恢或者地剑输耳所杀。
[这简直是……死地一塌糊涂。]
现实到幻觉,再从幻觉到现实,张煌疲倦地摇了摇头。起初几次他还会因为自己那几个家伙杀死而愤慨、而惊恐、而彷徨,可随着逐渐被杀的次数越来越多,他逐渐也就麻木了。
[也不晓得这回会怎么死。]
抬脚迈向北屋的客厅,张煌一抬头便瞧见有人迎面走出来,看对方那与朝廷的通缉令中那太平道领袖张角一模一样的面容,张煌便知道,此人便是他要找的张臶。他只不过是一时间没有弄清楚,究竟是他在现实中找到了张臶,抑或,依旧只是在幻觉中。
然而让张煌感觉诧异的是,这回他等了片刻,也不见有第五宫元、天剑恢恢、地剑输耳或者唐周跳出来将他以及对面的张臶杀死。
[是现实!]
意识到此事的张煌浑身一震,眼神顿时变得凝重起来,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张臶。
“区区两三百步之遥,却好似走了数百世之久……即便如此你亦定要见我么?”
“……”张煌似乎对方的话中听出了些什么,双目一凝,沉声说道,“当然要见!”
那容貌酷似太平道领袖张角的张臶闻言苦笑一声,望着张煌摇摇头叹息道,“若你能听从张梁的劝告,那日便离开钜鹿,该有多好……”
“什么?张梁?”张煌闻言双眉一挑,狐疑道,“你与张梁相识?……你与张梁究竟有何关系?”
“我与张梁,不过是意气相投的泛泛之交而已,并不是如你等所猜测的,是他兄长张角。”张臶淡淡一笑,不顾徐福、臧霸、太史慈三人警惕戒备的目光,背着双手走到庭院里,舒展了一下筋骨,回过头来对张煌说道,“信不信由你们,在下不过是略懂些道术,只希望能献绵薄之力于世间、于百姓而已……与什么太平道、张氏兄弟,并无丝毫瓜葛,自然也不是什么张角……”
“可你与张角长得一模一样……”张煌皱眉说道。
张臶闻言望了一眼张煌,略有些好笑地说道,“你怎么就能断定,朝廷那份通缉张角的通缉令,上面的画像画的就是张角?”
“那不是……诶?”
说了半截,张煌不由得就愣住了。的确,虽然他张煌下意识地认为,朝廷通缉张角的那份通缉令上画的那必然就是张角,可是除了朝廷谁又能证明?
“你的意思是说……”
望了一眼表情茫然的张煌,张臶摇头说道,“是那些人误会了而已。有些人知道,却故做不知;有些人不知,却人云亦云……事实上,张角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不存在了?死了?不会吧?黄巾起义还没开始啊?]
张煌目瞪口呆地望着张臶,半响没缓过神来。
而见此,张臶微笑着说道,“已没有想问的了么?你我的时间可不多了。”
张煌闻言一愣,诧异问道,“时间不多?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就见张臶抬手指向韩家府门方向,只见在那个方向,有三个人影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
“就是……这个意思。”张臶望向张煌的目光中,充满了无奈与遗憾。
顿时,张煌的脸色就变了,因为从府门外走进来的那三人,他可太熟悉了。
天剑恢恢、地剑输耳,以及……唐周!
张煌可不会傻到认为对方是特地跟他们来闲谈的。
ps:郁闷,名字记错了。前文的张珔,其实是张臶,之后全部改为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