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 额头上有顺清凉感,我在无意识中抓住一直温暖柔软的手,把自己的脸贴了进去, 嘴里胡语:“玛雅……妈妈……”
被抓住的手停止挣扎, 顿了一秒钟后, 轻轻抚摸我的脸颊, 非常温暖。让人想到了落雪天里的家, 有温暖的壁炉和清甜的白粥,坐在皮椅子里,边看妈妈在厨房忙碌地背影, 边喝甜粥。
“妈妈……妈妈……粥……”
额头上的清凉去了几秒钟,又被新的冰凉覆盖上, 摸着我脸颊的手温柔的抽出我掌心, 为安抚我的不安, 有柔水般的声音说着什么,好温暖啊。
梦中去了哪里, 醒来后是不会记得的,只残存着暖暖的晕圈,留在眼皮上。
我看到的是美丽的少年酷拉皮卡,他坐在窗子边,胳膊支着下颚在高望天空。被阳光笼罩的侧影, 一如我那强大的团长。
他们的气质很相似, 我可以感觉的到。沉默中的酷拉皮卡, 正是阅读中的团长;微笑的酷拉皮卡, 正是打坏主意的团长;露出杀气的酷拉皮卡, 正是站在我们这些蜘蛛之前的帝王——库洛洛•鲁西鲁。群魔之首,暗夜世界最霸道的主人。
相较于我那深藏不露的团长, 酷拉皮卡给我露出的东西就太多了。也是,他现在还太年轻了,就像大河我一样,我们都太小了。
然而世界没有给我们多余的机会去蓄势,很多事情,不会等待我们长大才冲来。当幼小的身体站在迅猛的洪水前避无可避时,只能张开双臂,用意志迎接它。
贪心不足蛇吞象——在死亡与随波逐流间,我选择吞没洪水。
世界为我而生,黄昏晨日,绿水大地,高远的晴空,奔涌的大海,卷云的风——“才不要,就那样被吞没掉!”
“吞没什么?”酷拉皮卡听到我的声音,转回头来看我,“醒了,感觉还好吗?”
我坐在被褥间,长发瀑布般散在脑后,铺了一背。身上已被换了干净的棉步睡裙,两只小拳头紧握在袖子里,我倔强的皱起一个小疙瘩,说:“不要被命运吞掉,要抢回我的玛雅。”
“你的玛雅?”酷拉皮卡一条腿叠在另一条腿伤,他细长的手指支在下巴上,面容迤逦,“改造人海神?”
点点头,我认真对他说:“玛雅是大河的妈妈,我们一起度过了快乐的时光,她爱大河,大河也不能没有她。但她离开了,被坏人带走了……”
听到坏人这个词语时,酷拉皮卡的有些笑意,笑意中含着讽刺。
“……我将去抢夺她,她是我的。”
酷拉皮卡的声音里有了些冷漠:“她是自由的,属于她自己的。”
这话让我感到了羞怒,我抓紧袖子,坚定的说:“是我的,是我妈妈,她爱我!”
“爱不是剥夺他人自由和光明的理由,如果因为爱就可以犯下滔天罪行的话——这种爱只能被抹杀!”酷拉皮卡的情绪有些不好,“因喜爱而去抢夺,把爱用做暴力的通行证,极尽所能来满足自己的私欲,伪善,残酷,恶心。”
恶心,他说大河恶心……“你才恶心!你才恶心呢!”一把扯起床被,脚后跟一蹬,身体内的气喷薄出,我就以绝对速度冲向酷拉皮卡,像颗被高速投射的网球般扑进他怀里,瞪大眼睛,“大河不恶心!”
两只小手扼住他纤细的脖子,我坐骑在他腰上,他仰躺在地板上,冷静的审视突然攻击的我。眼中的东西像极了我的团长,无形中令我感到了畏惧和烦躁。更加用力的掐住他,我凶狠的危险:“闭上眼睛,不准这样看我!”
他的呼吸还没紧促起来,依然平缓,我想他应该是有练过这一套,就不甘心的松开了双手,该去按住他的肩膀,手指抓紧皮肉里,渍着滚热的血扣住他的肩胛骨。
一般的人对于这种残酷的锁缚痛不能受,包括大河我都会掉眼泪。在我认识里,只有S叔那种讨厌的家伙才不会痛,还有团长也不会痛,但此时,酷拉皮卡安静的看着我时,我知道,他不痛。
因为他像团长吧,所以不痛吗?
“真是像呢,”我松开自己的手指,心里因为对团长的畏惧,而连带着面对卡拉皮卡时也不敢太冲了,“酷拉皮卡,我要把你介绍给我的团长。”
让他给你的点教训……
“很荣幸。”他露出干净的笑容,右手撑着地板坐起来,拍小孩子一样拍拍我的毛头,“大河是因为什么而加入旅团的,说说看。”
挨着他坐下,我被他摸得挺舒服的,就靠到他膝盖上蹭了蹭,“没有特别原因,信长说加入我就加入了,我听他的。”
“自己的想法呢,有想过什么吗?”
“嗯,我想当蜘蛛侠的啊!”噌的的坐起来,我眼中含着斗志和希望,“我要当英雄,像我爸爸那样的英雄,惩奸除恶,维护世界和平。”
那个讽刺的笑意又出现了,令我感到不舒服……“酷拉皮卡不准笑,你不相信我的实力吗?”
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反问我:“有思考过自己现在做地是什么事情吗,你知道幻影旅团是干什么的吗?”
“当然知道了,”我拍了拍胸脯,“我们是臭名昭著的强盗,在强盗这行里的声威,就和揍敌客在杀手行业里一样,非常厉害,特别出名。”
对于把骄傲写在脸上的我,酷拉皮卡沉默的端起了杯水,抿了一口。
我说:“我已经想好了,救回玛雅后,就和信长三个人,我们去到世界各地旅行,一边修行,一边和各地的强者们决斗,还要像蜘蛛侠一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大河是很厉害的,一拳头就可以干掉坏人,玛雅也好厉害,永远都会爱护大河。”
放下水杯,酷拉皮卡没有说话。我有些口渴,就拿起他的水杯咕噜噜的喝了几口,“酷拉皮卡有什么打算,一直都做保镖的工作吗?要不和大河结婚吧,咱们四个人去旅行,走遍全世界,好不好?”
我拿大大的眼睛看他,充满希望的看他。
“我还有自己的责任。”
“什么责任,保护□□老大?”
“不是……”他的语气很坚定,“为我故土的沉睡而消减恶人,为世界的光明而吞噬黑暗,为正而毁灭负。”
“那么成功后呢?”
“成功之后……”他脸上有美丽的笑,“和大河结婚吧。”
和大河结婚……我激动的跳起来,心里涨起来地满足感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下雪时吃到了妈妈口袋里的糖,她给了我两颗,把腮帮子塞地鼓鼓的,从喉咙甜到了心里。
抓起酷拉皮卡的手,我挺起胸脯:“酷拉皮卡,和大河走吧。”
“……去哪里?”
“白露宫!”
“怎么?”
“酷拉皮卡有邀请函吧,”仰头看他,“有吧,罗维哈生日宴就在今晚,酷拉皮卡有邀请函对吧,我们去吧。”
天蓝色的眼睛静美的注视我,他说:“大河想要参加晚宴?”
坚定的点头,我抓紧他的手,“要去接玛雅,我知道她在那里等着我。”仰起头看他,“带我去,我会保护你。”
他眉梢动了动,“被你保护……”反握住我的手,有些无奈的口气,“……好吧。”
套上一条海蓝色的吊带蓬蓬裙,接过酷拉皮卡递来的白大衣,我穿地整整齐齐的站正对酷拉皮卡面前,问他:“怎么样,干净吗?玛雅喜欢可爱的大河。”
“很好。”
鼓励的看我,他弯腰为我抚平立领,顺手拉过我,走出酒店。
街上下着蒙蒙小雨,一辆朱红色的马车等在酒店门口,酷拉皮卡给了马夫小费,我们撑伞坐进去,关上铁皮门,向着白露宫驾去。
那里将会成为战场。
透过铁艺车户可以看到街上的景象,我注视路过的一切,在看景,又在想心事。信长现在好不好,是不是出来找大河了?会不会很生气,很不痛快。信长,找到玛雅后就立刻回去,再也不分开。再等等大河吧。这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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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在白露宫前。
白雪色的王宫前车水马龙,一排排卫兵整齐列队,红色军装、金色剑柄,麦穗帽子,还有低伏头颅的白色猎犬。穿黑衣的贵妇们矜持的挽着丈夫的臂,高跟鞋踏上铺着红毯的阶梯,蕾丝的扇子轻摆,年轻的姑娘跟着母亲进入宴会。
生日晚宴在白露宫的枫丹大殿举行。我们经过安检后,就顺利进入王宫内,改乘坐宫内半开式马车行了两弯路,停在浪漫洛可可风格的枫丹大殿门口。
接过酷拉皮卡的手,我踩着儿童跟鞋下了马车,抬头注视雪白色火树暗纹的拱形大殿门,两边是红色卫队,队末和王宫门口一样有白色猎犬;视线向里延伸,错过司仪,可以看到觥筹交错,苍白与森黑,裙角翩跹,朱桦转动——门外森严的暴力设施映着门内的奢华景观,世界的权欲就在这间的线上被暴露出来了。
“酷拉皮卡,”握紧他的手,我注视着这华美的一切,“我将去解放这个囚笼。”
说完,也不管他要说什么,已经迫不及待的拉紧他走向门内。
在司仪处过了示笺上礼的公式化手续后,酷拉皮卡和我走进宴会。穿过红蓝衣裙间,我们走到白色长形餐桌前,在自己的座位上落座。等待了五分钟左右后,一份精致的晚餐有序的呈上了餐桌。在酷拉皮卡的示意下,我拿起刀叉安静的用餐。
余光观察到后方4点钟的方向上是罗维哈所在的主桌,坐了六个人,四年儿女,其中有两个人我认识:蓝乃、布雪。剩下的两个男人,一个秃顶,浑身有煞气,看起来四五十岁左右;另一个戴眼镜,不时看看怀表,面容很斯文。我没辨认出哪位是罗维哈,或者说他们中根本没有罗维哈。
他是牧师,又是科学家,还是此城的城主,三重特殊身份必然会给他不同常人的气质。不可能是简单的武夫,也不可能是爱看怀表的文人。
酷拉皮卡有趣的看我,轻声说:“罗维哈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出现过,不用瞧了。他是本城城主,据消息常年呆在实验室里,偶尔会在城楼顶的天台上散心。”
“被重兵把守吗?”
“嗯,守卫在宫门口和店门口的都是普通卫兵,真正的改造人军团都守在罗维哈身边,呈三环包围,筑起钢铁要塞。而海神就在要塞中,我们必须进入王宫内部。”
“我先借口不舒服吗?”
“嗯。”他优雅的应声,双手已经放下刀叉,转身来查看我,音量微微提高:“大河,感觉不好吗?”
小脸拧的皱巴巴,我两只手抓住他的胳膊,面色不好的说难受。
酷拉皮卡立刻叫来侍应生,说明情况后,我们提前离席。
在一位服务人员的带领下,我们进入二楼的休息室。送走服务人员后酷拉皮卡就关紧门,他在我耳边庄重的问:“大河,你相信我吗?”
我认真的点头,说:“我相信酷拉皮卡。”
“白露宫中罗维哈居住工作的地方被称为内宫,被改造人军团严密包围着,海神就在内宫,我们现在潜入去见她。但是,需要先拿到钥匙,大河,你愿意协助我吗?”
“愿意。”
我说完,又补充,“只要能救出玛雅,要大河去死也可以。”
他目光有些疑虑地看我,见我眼中坚定,又继续说:“钥匙在内宫第二围,一般情况下都可以顺利潜入到那里。但取钥匙的时间只有10分钟,我推算出8点40到50这十分钟一过后,改造人军团就会到达……最低时间,我最低需要13分钟。这十三分钟你能为我拦截住吗?”
毫不犹豫:“能。”
“好,出发。”
……
悄无声息的敲晕门口那些最低等的卫兵,我们进入了内宫的第二围外口。像是迷宫一样,高大的墙壁呈圆形围住了内部。令我想到了童话中圈禁公主的圆形城堡。
站在墙下,我对酷拉皮卡说:“13分钟,我一定守住。”
他信任的看我一眼:“我会取得钥匙。”
“为了成功后和大河结婚,酷拉皮卡加油!”我向他举起了小拳头。
眉梢动了动,他有些无奈:“……知道了。”
“去吧,酷拉皮卡!”
说完,我背对他,像一个磐石般站立在他身前,给他一个坚强的背影:没有人能穿过大河这堵墙壁。
酷拉皮卡握紧拳,指间的锁链微动,夜风吹来抚起他的金发,黑暗中的天使少年,抬手取下了他的黑色隐形眼镜,露出红莲的双眼,他亦背到而驰。
我看着前方的夜空,又高又远。酷拉皮卡的脚步身越来越远,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是真心信任他,但在他问的那一刻,我确实信任他。
直到他的脚步完全消失,我才拿背心里的老虎头手机,发电子信息给团长:锁链手进去了。
掌心握碎手机,我冷眼看向前方:红色军装的改造人兵团,黑色的猎犬,死神般向我走来了。
大河守卫在这里,并不是因为信任酷拉皮卡,而是因团长的命令。
他令我诱骗锁链手酷拉皮卡进入二围。而他本人,在两天前就已经潜入白露宫内部了。我不清楚酷拉皮卡是否是知道我的意图,但我清楚,他像我的团长,不可能真心对大河。什么结婚,他比我更清楚,那只是在无法触及憧憬中的未来的情况下的一种梦想,可以说一说,真心的想一想,却清楚的知道不可能。
“酷拉皮卡,我要把你介绍给我的团长。”我说这话时,酷拉皮卡回答我的是什么?
他说:很乐意。
团长会他个教训。那些事情我听信长说了百八十遍,1999年友克鑫之战中,窝金、派克诺坦战死,西索背叛,团长库洛洛•鲁西鲁被绑后失去念力……
他当然乐意。我想他或许已洞穿了我的目的,是在将计就计而已。
或许也不是呢。
信长说,杀了锁链手。
但是抱歉了信长,大河不能杀他,因为,团长要亲自动手……
甩手丢掉手心的碎渣子,银亮的手机屑在黑暗的夜空中划出了一串钻石之色。
大河守卫在这里,既是遵守与酷拉皮卡的约定,也是在尽作为幻影旅团战车的责任。
“13分钟,我一定守住。”
不是为你,酷拉皮卡。
是为我的团长,为他给予我的承诺:我和你一起寻找玛雅。
敌人终于走进了,他们严正以待。
小腿微曲,上身前倾,全身的肌肉绷紧,我凶狠注视着前方走来的红装军队,对着他们金柄的剑暴喝:“大河•哈查马,奉命守卫此门!都上吧!”
握在剑柄上的手同时动起,整齐的拔出了大剑,“非法入侵者,死。”声音洪亮,震动了黑沉沉的夜。
——这场狂杀之战,终于被正式拉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