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然而苏小小今日的表现却颠覆了这句老话所反馈出来的事实。约莫过了两个时辰之后,这之前整整昏迷了三日的女子便醒来了,按照宝玉的吩咐,连饮了三盅人参汤外加冲服珍珠粉,精神显然就越发旺盛起来。
照理说她这大病未复之人该当卧床歇息才是,宝玉细查了她的脉象后,反而要苏小小起床尽力活动,以浑身上下出汗为度,盖因其经脉初建,若不使气血流倘通顺,只怕后患无穷。
苏小小一面在院中由婢女相扶着走动,一边听纳兰讲述着她昏迷之后的一切事宜。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悲伤。柳梦却冷冷的立在一旁,还是那副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样子,而二女双目始终未交汇一次,只是相信她们心中要说的话,今后要做的事应该都是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宝玉抽了个空趁苏小小坐下来歇息的时候,似是不经意地道:
“小小,你也算是精神控制之道的高手了,你可知道还有什么人能在这方面超越你的吗?”
苏小小闻言全身一震,连垂下来那乌黑的发瀑也起了一阵荡漾。她缓缓的端起一盏参汤呷了一口,咽下一撮珍珠粉后徐徐道:
“你可是被人暗算了?”
宝玉淡淡道:
“不错,昨日竟然有人在朝堂之上,企图控制我行刺皇上,并且差点得手!我若不将此人寻出来,当真寝食难安!”
苏小小沉吟道:
“柳梦想必也知道此事的吧,她有没有对你说是谁?”
宝玉回过头去看了白衣飘飘的柳梦一眼,疑惑道:
“没有?”
柳梦此时却接口道:
“我又没有欠他的情,为什么要告诉他?”
这女子的话就一如她的招式,迅疾而锋利,伤人于无形中。或许只有打动了她芳心的宝玉,才有机会接触到她的温柔吧。
苏小小苍白着脸笑笑:
“我是欠了这家伙的情,但我就是不告诉他,反正大家都说祸害留千年,小小就不相信贾宝玉这么容易死掉。”说到这里她有意无意的看了看柳梦一眼,似笑非笑地道:
“再说了,就算死掉了,伤心的也不是我。”
柳梦怎的听不出来她话中的暗寓之意,气得一跺足,方欲还口,宝玉却微笑道:
“既然你们两位都有难言之隐,不若让我来猜一猜?”
苏小小皱眉道:
“难道你就已经猜到了那人的身份?不可能吧?”
宝玉露出了一个莫测高深的笑容:
“岂止是我,我看纳兰兄心中也是拿捏得**不离十了。”
苏小小闻言惊讶地望向纳兰,后者微笑着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柳梦有些难以置信地道:
“我不信,你说来听听是谁?”
宝玉伸出一根指头微笑道:
“首先,这个人能够影响到我的心神,可见他的武功一定极高。这样范围顿时就缩小了一半。而能让两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罗教圣女有所顾忌的,除了那森严的教规之外还有什么呢?所以这个人一定是你们大罗教中人,而且应该是比你们身份地位都高,至少都齐平之人。”
苏小小与柳梦对望一眼,各自从眼神中看到了惊佩之意,但谁也没说出口来。柳梦反而淡淡道:
“这就是你的答案,我看也稀松平常得紧。”
宝玉伸出第二根手指微笑道:
“再从小小姑娘精擅这种类似的精神异术来说,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你的身上,但是那又不是你,这因为她施展这种异术时给我的感觉与你颇有不同…当然,只是颇有不同,大部分还是相同的,这便能说明一件事,她修行的这种功法与你所习应是源出同系…就从这点上来讲,这个人的身份已呼之欲出了。”
宝玉悠然坐了下来:
“现在,请两位圣女告诉我,你们那位神秘的第三圣女的真实身份吧。她的手下可是人才济济,狐王,那个曾与罗洪天争位失败的神秘高手,更不知道她还有什么隐藏的底牌,但我这个人的报复心一向都是很重。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人犯我一尺,我犯他十丈!”
苏小小依然有些迟疑,宝玉叹了口气道:
“算了,既然你也有难言之隐。我也不勉强了,我就只有明日奏请皇上,说承德还有日前的反叛余孽隐藏,意欲图谋不轨,我虽不才,亦当自告奋勇,拿出在边疆时候的手段率部将之清理一番。”
苏小小迟疑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纳兰却面色凝重道:
“贾兄,此处毕竟乃是皇上行宫所在,望请三思。”
柳梦也有些好奇地道:
“你这话好生奇怪,想大姐何等武功,就连她身边的人也是个个不逊于你,你凭什么去抓他们?就凭那些衙役官差?”
宝玉正在喝茶,顿时一口茶水喷将出来,难以置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道:
“个个不逊于我?你觉得我很差劲?”
令他大伤自尊的是,居然苏小小此时于柳梦难得的达成了默契,一起点头:
“你不过是体内的那股真气好生玄奥罢了,从教中的资料得出,你只能在极短的时间中爆发出同我们相等的能力,就好比程咬金的三斧头,三招一过便自完结,若除了那时,你的武功只怕还赶不上我们的一个长老,只是你心智过人,往往能以有限的实力击败比你强很多的对手,因此才掩盖了很多真相,但事实上你的真正实力最多算得上是个中等罢了。”
宝玉苦笑着一想,仿佛自己还真是这样。
“不过。”苏小小接着说。“你身旁那位同你一样神秘的仆人焦大,教中的评价却是极高的,尤其是在你为他输入了真气以后,一致认为是能同我们法王一战的对手,并且他的武功偏于阴柔暗杀一路,这更是让他得到的评价更高一筹。”
宝玉笑笑说:
“好吧,在下武功低微,的确奈何不得你们那位大姐手下的精英,但再高的高手,再精的精英都要吃饭,用钱,穿衣,雇人来侍侯吧?”他自怀中取出一叠名单扬了扬。“这上面便是我收集的你们大罗教用以赚钱的生意店铺,到时候我就按图索骥,一一排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将你们耐以为生的经济命脉断掉,到时候各位坐吃山空,看你们的大姐如何威风得起来,总不能去做强盗不成?”
柳梦看了看他手上那厚厚一叠名单,她素来都是高高在上,还意识不到宝玉这招釜底抽薪的狠毒,皱眉道:
“哪里有这许多人?唉,要真有这么多倒好了,我教要是有这么多生意,那还用得着他们为了钱财日夜操心。”
“哦…”宝玉笑眯眯地道:“原来贵教手中本就不宽余,怪不得当年要来侵吞漕帮。”
柳梦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无意又泄露了一个机密,忙别过头去不再说话。宝玉却扬声道:
“贾诩!”
外间立即有声传来,见行入了一名面目阴翳,神情沉冷的中年文士,正是宝玉手下的智囊贾诩。他乃是前不久送收购的野山参与珍珠过来,还未离去。
“若这份名单上有错的怎么办?”宝玉扬了扬手中的那叠名单。
贾诩淡淡道:
“我们人手有限,自然会有些谬差,也不排除有人公报私仇的可能,只是属下敢肯定,这份名单里一定包括了大罗教中在承德与京师的绝大部分生意!”
宝玉笑道:
“那就好,我不是一直都对你们说,宁杀错不放过,就仿佛拔萝卜,总会要带些泥土出来。带出的泥土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将萝卜给拔出来!”
贾诩躬身道:
“公子的见解极是。”
这两人一唱一和,渐渐的在苏柳二人的脑海中展开了一个可怕的轮廓…大罗教教中的经济支柱轰然倒塌掉一小半,这定然会使本就捉襟见肘的教中经济雪上加霜,而宝玉方才曾明言,要以在边疆时候的手段对待此事!此人在边疆的手段二女大略也颇有耳闻,那是连妇孺都没有放过的大屠杀,只是因为他是以此种手段对付元人,因此也不觉如何,但宝玉威胁要这样来对待她们教中这些为了圣教勤勤恳恳,鞠躬尽瘁奉献一生的生意人,二女的心中顿时涌出一股由衷的愤怒与寒意。
柳梦率先出声愤然道:
“你若敢这样,我就先杀了你!”
她自幼便于世隔绝,由嫫嫫抚养长大,人情世故一概不知,视这养育她的大罗教为父母一般,因此对宝玉说的“杀了你”三个字竟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只是在说出这话的同时,心中却不知为什么涌起一股强烈的悲酸,一咬牙暗踌道:“我杀了他,把自己这条命也赔给他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