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来顺坐在车辕上,讨好地照顾着三玉儿,可谓是尽心尽力,一刻钟的路程生生地给拖到了三刻钟。
“爹,你这是有所求啊!”三玉儿向来标榜自己是个孝顺的娃儿,这会儿差使他爹也差使够了,这才开口问道。
钱来顺自然是听出了自家闺女话里的为难。
“放心,也不算得啥事儿,你就跟你娘说,修祖坟的,只是五两银子。”钱来顺索性拉了拉缰绳,由着马在路边吃草。
不死心地伸出五个手指头,在三玉儿面前晃了晃。
呼气吸气,三玉儿在心里过了好几遍,才忧伤地道:“爹,你不是个好男人……”声声控诉。
咳!
“玉儿!若是你娘跟你爹吵嘴了,可不就让人看了笑话了!你大嫂又是刚进门的,说不得被她学了去,往后你大哥的日子就有些难了……”
钱家人向来挨着排行称呼的,三玉儿。说来,这也是大儿出生的时候,就有了这习惯,原是金子,金子地喊着,只觉得怪别扭的。
还是金氏发话了,不晓得的人,还道是咱家想金子想疯了。只是钱来顺只道,这是应了景了,跟咱当铺里应了景,却是怎么都不肯改了名字。
这才加了排行,只是这大金子,听着不是更觉得意图明显?
这会儿钱来顺却是直接唤了声“玉儿”,这是在警示她这并不是小事儿?
听话里头的意思,真好像那么一回事儿。
“如此,我就该骗娘了吗?”
到了自家后院,钱来顺都不知自己是如何劝服的三玉儿,至此脑子还是晕晕乎乎的。
入夜了,相安无事。
金氏辗转难眠,耳边的呼噜声一直没停过,这也着实反常了些。
不过,金氏向来就是心宽的,许是钱来顺在老宅子时,不尽如意吧?如此想着,同情地不去计较这一阵连着一阵的呼噜声。伴着鼾声,熟睡了过去。
过了寒食,便是清明。
柳条青,雨蒙蒙;柳条干,晴了天。
倒是新奇的是,这些年的清明都是飘着细雨的,一大早起来,发现房门旁插着的柳枝条,鲜嫩翠绿。
昨晚,还下了一夜的春雨。
“可算是盼了一场雨了,若是再过下个几日,今年的田里也能有个丰收年。”钱来顺抬头看看天,有些意犹未尽。
春雨贵如油,一如北方的,瑞雪兆丰年。
对看天吃饭的农户来说,都是好消息。
“放心吧,这天儿只是稍稍晴了一会儿,说不得待得到了夜里又下了起来。”金氏倒是觉得这会儿挺好的,一会儿就要上山去,若是下着雨,穿着蓑衣,怎么都不方便。
待得一家子到了金鸡山脚的时候,钱来发一家子都已经等在那儿了。
金氏掏出钱袋子,将说好的车钱,十个铜板给付了,这才一家子一道儿走了过去。
钱来顺一家子没有下人,自是没人帮着看车的,这金鸡山脚,往年可是没少出现丢马车的事儿。再说,钱家的那辆马车,可是坐不下那许多人。
“二弟,你们可算是来了,一年也就那么一两回,竟是半点儿也不上心!”钱来发一家子已经等了一刻多钟,一开口就已经说教上了。
钱来顺并不在意钱来发的黑脸,只作没见着。自打爹去了后,他这个大哥时常摆着脸训自己,端着长兄如父的架子,可明明自己早就已经当了爹了!
不过,钱来顺却不会露出半点儿来。
“这会儿,都是出城的,马车不好寻,这不就耽搁了一会儿,可算是赶得及!”钱来顺打着哈哈,自当没见着这家人摆着的臭脸。
“爹,咱赶紧上山吧,一会儿若是下起雨来,就是我穿着这木屐都不管用。”说完,跺了跺脚。
这人都表示的这般明显了,三玉儿很是配合地低头看着堂姐穿在布鞋外头的木屐。
钱来发两儿一女,这钱可镟是幺女,自是百般疼爱。虽说兄弟俩人都是二儿一女的,可是老大一家子对三儿向来百般纵容,一呼百应。而老二家的三儿,则是凄惨地多了,市井里打转惯了。
钱可镟看着二叔一家子果然都盯着她的脚上看,满意极了。“这可是从我外祖父家学来的,说是京城里的贵女们,若是遇见了下雨天,都是穿着木屐出门的。”
说完,还收腹挺-胸,小踩着步子,绕了一小圈。
“京城里的贵女,出门也是跟咱一样要走路的吗?大下雨的,待在家里多好,非得穿着木屐出来闲晃!果真是贵女,就挺闲的。”三玉儿摸着下巴,也不知从何处学来的,金氏伸手就是一巴掌,只是高高扬起,轻轻落下。
自己的闺女,自是舍不得在外人面前揍的。
“三妹,你这是啥意思!你这分明就是嫉妒我有木屐!”钱来顺兄弟俩人,儿女都是按着各自的排行来的,是以,钱可镟直接按着三玉儿的排行称呼的。
钱可镟薄怒,哪成想炫耀不成,还扯上了京城的贵女。这些可都是从表姐那儿听来的,定是不会错的。如此想着,自信又足了些,蔑视地盯着三玉儿桃红色的襦裙底下的大脚。
钱来顺一家子每日为了温饱之下攒点儿小银两,于市井之中苦苦挣扎,从来不曾想过要将闺女包了小脚,大庆国的民风开放,向来没这个讲究。
可是钱可镟却是踩着一双莲足,从小雷氏就用厚厚的棉布包着的,虽说不曾受过扳折的大罪,可也不舒坦。
三玉儿一直盯着钱可镟的秀足猛瞧,直看得金氏心酸不已。
好不容易上山,金氏盯着三玉儿的背影,欲言又止,似是要生生地盯出一个洞来。犹豫了半晌才快走几步,挨着三玉儿,“若是三儿想跟你三姐一样,这会儿也是来得及的,只是要吃些苦头。”
金氏每回打心底里怜惜三玉儿的时候,总会开口唤,“三儿”!
三玉儿这会儿可真的有些懵懵的,她又何时不小心扮了一回可怜了?
金氏还道是她可怜的三儿默认了,正在权衡着痛不痛。真是可怜的娃儿,三儿可是最怕痛的。
当下,金氏决定这会儿要跟大嫂雷氏好好处处,为了可怜的三儿也要好好地相处。
“大嫂,这山路滑,你小心着些。”金氏向来是个直肠子,如此想着便如此做,半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
雷氏猛地抬头看着站在自己五步开外的金氏,那笑容有些刺眼。这打量着是盼着自己好好地滑一跤,出个丑?
雷氏更是用心地走路,只是抓着儿媳妇的手更是紧了,怕是要青了。
钱家老爹的坟墓是个大墓,本就是夫妇同穴的。这几年,也不知何处兴起的,在墓碑前立石桌石凳的,钱家也都一一跟着风,该立的都立了。
一站稳身子,雷氏就看了眼金氏,示威性十足。
这一眼,金氏可是犹豫了,这是让自己夸她来着。
等雷氏妯娌俩将带来的贡品一一摆上了,金氏恰是挨着雷氏,左思右想,为了避免尴尬,手里装作很忙碌的模样,“想不到大嫂这么快就上山来了,身子骨倒是真的好了许多。”
雷氏差点儿呕出一口血来,她身子骨何时不好了!何时不好到上个山都不容易了!
金氏真的是煞费苦心地不漏痕迹,一说完这话,就闪了,这会儿正跟儿媳妇说着话呢。
这一个时辰下来,雷氏分外难熬,一直高度警戒着,原是打算着金氏一放招过来,就立马应个狠的回去。
可是直到下山,金氏都没再靠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