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马车驶出了周家湾,若有若无的香味儿撩~拨着钱来顺的鼻尖,心头的烦躁总算是消了些。

二银子情绪也不高,随着马车一摆一晃,不用想也知道他仍记挂着钱庄里的刘氏。三儿的心里也并不好受,刘氏虽说有些重男轻女,可比别个把女娃儿踩在泥地上的老妇人好了许多。每回三儿跟着钱来顺去钱庄,刘氏总会早早地备着糖块,或是白煮蛋,绝不会落了空。只有这一次,刘氏搓着手,格外地不好意思,“三儿,奶奶今日忘了。下回,奶奶多准备些好吃的,啊?”

三儿知道,每回钱来顺去钱庄都不曾带了口信给刘氏的,刘氏每回都能准备着小食,怕是都是每日都是盼着的吧?

三儿也不算是猜错了,若是杨叔有事儿去镇上的时候,刘氏就会拿出几个体己钱,托了杨叔去城里买些小玩意儿。杨叔带回来的东西,但凡都是两份的,给钱来发家的小闺女钱可镟一份,不过,钱可镟已经是是半大的姑娘了,这回都是随手扔了。刘氏没少在自己的屋旁捡回来踩得稀巴烂的东西,泥人,一小块饴糖……

至于白煮蛋,则是刘氏准备的最多的东西,刘氏亲自养了两只鸡,每日都会煮上一个白煮蛋,待得天黑了,才将白煮蛋吃了,亦或是偷偷地塞给杨叔的儿子吃。

因为,天黑了,钱来顺就不会来了。

“哥,你吃这个!吃了心情就会好了的!”三儿小心地从暗格里抱出一个罐子,捏了一片薄薄的肉片。“张嘴!”

二银子本能地张了嘴,张嘴就叼走了,口齿不清地嚼着,指着三儿怀里的瓦罐子,“爹,停车,停车!”

吁——

“咋地了,是哪儿撞着了?”钱来顺心里装着事儿,还以为是自己驾着马车不平稳,将人给颠簸着了。撩开帘子,就在这俩娃儿之间扫视,“可有伤着了?这,这是什么!”

“肉啊!”被颠簸着心肝脾肺疼,三儿犒赏自己一片肉。“咱家的肉!我又全部给搬回来了!”

钱来顺直道了,好几个“你,你,你”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晌,才无力地垂下手,“三儿怎好将送给你大伯家的东西给搬回来了。”明明他是将两个瓦罐子给搬下来的。

“我只拿回来了一罐子,一瓦罐给杨爷爷了。”三儿半点儿不畏惧钱来顺不赞同的眼神,又往嘴里塞了一片。都过了饭点儿了,一大早只吃了一碗粥,能不饿地心肝脾肺疼吗!三儿还不往往二银子的嘴里塞了几片。

钱来顺是真真切切地将两个瓦罐子抱下来的,只是因为刘氏看着儿孙欣喜的迎了出来,顺手就将瓦罐子放在屋檐下了的,不放心还跟钱来发交代了一句!这些,他都记得一清二楚的。

“我看到了啊——”三儿是个孝顺闺女,不忘捏了两片厚厚地递到钱来顺的嘴边,催促着钱来顺先吃了些。“不过是大伯一家子进进出出地,我还提醒了一番小心罐子。哼,谁让这些人自己个儿不稀罕!等从奶奶那屋出来,反正奶奶也吃不得,我凭啥给他们吃!”

总之,她就是不乐意了!“爹若是要打我,就打吧!反正我就是不给他们吃!”三儿梗着脖子,不怕死地将脖子凑近钱来顺。

钱来顺本就憋着一肚子的火,哪受得住三儿这般顶着,刚扬起手,二银子就将三儿护在身后,小小的车厢跟着晃动了下。“爹,三儿又没说错!本就是大伯一家子不好,傻子都能看出来奶奶受了委屈了,你打三儿出气算什么!”

钱来顺被二银子道破了心事,脸涨得通红,看着一双儿女俱是梗着脖子防备地盯着自己,转身就出去了,马车重新咕噜噜地驶着。

“三儿,爹不是真的要动手的。”三儿抽抽搭搭地,一面嚼着肉,咽下,再捡一块,还不往塞两片到二银子的嘴里。

“那是行凶,本欲行凶!若不是二哥你拦着,那一巴掌早就将我的脸都打肿了!”说到伤心处,三儿扑进二银子的怀里,低呦,哭得好不伤心,竟是连饿都顾不上了。肚子还在一旁附和着,咕噜——咕噜——

钱来顺早就心里悔死了,他也没想着要打三儿,只是想稍稍教训一下,钱来发不管如何,也是长辈,更何况送了长辈的东西,怎好私自给抱了回来。

一路上,钱来顺绷着脸。“到了!”余光打量着被二银子抱下马车的三儿,手里仍不望抱着那罐子。

一路飞奔,“娘——呜呜——娘——”三儿急吼吼地叩响了后门,门内的金氏早就吓得心眼儿都要跳了出来,摆弄了两回门栓子竟是都打不开。“三儿,别哭啊,娘这就开门,怎地就打不开了,打不开了……”

金氏活了大半辈子了,这会儿手抖地厉害,却是怎么都打不开门栓子,娘俩一个门里默默流泪,一个门外大声哭嚎。“三儿,别哭啊,娘这就开门,这就开门——”

到头来,仍是孔氏帮着开了门的。

门一打开,母女俩泪眼婆娑,抱头痛哭。哭声,太惨烈了些。二银子站在三儿的身后,惨白着一张脸,金氏更觉得事有不对,复又抱着三儿痛哭。

不知为何,孔氏竟是默默地抹了把泪,实在是哭得太心酸了些。“二弟,这是怎么了?”

二银子抱着罐子,张了张嘴,半大的小子了实在是不屑学嘴,到底是啥话儿都没说出来,只半像不像地忧虑地叹了一口气儿。“你们这是做什么!玉儿娘,这是家里头发生了啥事儿了?大金子被人骗了?”钱来顺只来得及卸了马车,就往门口赶。

“钱家,你们这是出啥事儿了啊?可要搭把手的?”街坊也被这哭声给引了来,二三人相携着过来打探道。

钱来顺好意谢过了,街坊们这才散了开去。二银子的脸色更白了些,一刻都等不得了,“嫂子,可有啥吃的,我饿得慌了。”刚刚抱着三儿下马车,可是憋着一股子气儿的,现在到家了气散了,肚子饿得疼。

“有的,我饭后揉了面团子,原是打算晚饭吃些面片儿的。我这就下去——”孔氏应声去了。看着钱来顺铁青的脸,到底没敢问一声。

永安县的百姓喜食稻米,米价高。钱家的几亩水田收上来的租子根本就不够一家子吃上一年的,平时就会去粮铺里买上麦粉,隔三差五地搭着吃。

三人一碗面下去,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不少。“往后可别吓娘了,这么大点儿事儿哭得好像天塌下来似的,让娘平白地跟着掉眼泪。

这个挨天杀的,三儿跟二银子才多大的小子,就是吃碗粥,也不过一两个铜板的事儿,生生给饿坏了……”金氏看着三儿捧着碗将汤底都喝赶紧了,心疼地咒骂着钱来发一家子。

钱来顺面色不虞,不过到底心疼儿女,自知大哥一家子不厚道。“好了,就是有意见放在心里头就好了,孩子们都在呢!”当着孩子们的面儿咒骂长辈,却是不大好的。

哪成想,向来温顺的金氏炸了毛了,一一细数着自己嫁进钱家,钱来发一家子是如何作态!钱来顺面皮通红,拂袖去了前头铺子里。

娘几人,又抱头痛哭了一回。

自此,钱家,分成了两派。钱来顺每日都默默地一个人吃饭,大金子陪着钱来顺一道儿用饭,不过却是面对面远远地隔开,不管钱来顺问啥,大金子却只字不言,俱是摇头。

待得钱来顺一走,金氏就领着人坐下吃饭,笑闹着说着,好不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