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 你家的客栈最近是不是生意不大好了!”钱来顺最近语气很冲,心情不大美妙。当下直冲的那个,便是柱子爹。也不知为何, 柱子爹这几日来得很勤快, 钱家的铺子重开大门, 原本东首的大门要给砸了, 开一扇四开的窗子, 铺子的大门开在西首的正门。
与后院的小门,又重新被砸开了。
柱子爹只是好脾气地将扫在簸箕里的碎石子给提到了门口,倒进竹背篓。
气绝。钱来顺气绝!
“你与许小树一道儿, 狼狈为奸就看上我家儿子苗头好,哼!我告诉你, 别想了, 我儿可是你们能肖想的!”钱来顺头一回气势如此足, 腰杆子挺得笔直。
“我这不也是受了蛊惑了,这几日我都放下客栈的生意, 唉,听说这几日可是有不少人退房了……”这回的叹气,柱子爹可是真心实意地心疼,叹气叹地足足的。若不是家有老娘压着,柱子爹都快心疼地想哭了。掌柜的不在铺子里坐镇, 真有不少的人投诉的, 一会儿是酒掺了水了, 淡菜不够可口了, 屋子里打扫地不够干净……虽然现在统共也没三两人。
钱来顺自是知柱子爹的性子的, 钱来顺是因为没有银子,才对一家子都抠抠索索的。而柱子爹不同, 家底不薄,却是对自己抠,是真抠。平日里,就是吃饭也是规规矩矩的,一餐二碗饭,多半碗都是不肯依的,不过对媳妇和老娘却是真的好。
“那你还不赶紧了回去的,我这儿又没啥事儿。”钱来顺总算语气缓了缓,这几日,柱子爹的表现他也看在眼里,也知这人真的是诚心的。若是让钱来顺知道,前几日,柱子奶奶偷偷地跟柱子爹合计着,要跟钱家好好地处,完了之后,算计上钱家的小闺女。
这还是几日前,柱子奶奶去了一趟城郊的寺庙。找了大师给柱子好好地算了一回八字,算的是来年的院试。心血来潮地,报了三儿的八字……
“你前几日脸色不好,我就是有话儿也不敢说来着,生怕被你轰了出去。你这铺子不是眼前着就要成了吗?我就是想着,你若是开个粮油铺子啥的,顺带着带点儿杂货,不也是挺好的吗?货源我可都替你寻好了,保管比城里的都便宜。”柱子爹是真的用了心了,可是走了不少的关系,才寻到了这家。
钱来顺本也是想着开个杂货铺子啥的,也不拘赚多少,只要将这租金给赚了回来,顺带一家子的嚼用,这就足够了。一听柱子爹如此上道,好不容易露出了这几日来的头一个笑。
第二日,钱来顺就让大金子将活儿给辞了,在铺子里看着二银子,顺带地将铺子里的给料理干净了。“爹,爹,我也去!”三儿穿着小子服,扒着车辕往上跳。
自打出了二银子的事儿后,钱来顺决定要重视“名声”!“荒唐,你一个丫头,这般打扮成何体统,这不是让你们许叔看了笑话!”
柱子爹从车厢里探出脑袋,正看到三儿往上跃,可巧被钱来顺一把给抱住了,还不忘仔细检查,可有啥伤着磕着了。“爹,我没事儿,左右许叔也不是外人。”
“对对对,不是外人,还是三儿懂事,三儿来来,快上来!”柱子爹拉了一把三儿。这么有活力,不错,不错!还不将自己当外人,果然比钱来顺上道多了,难得,难得!
待得上了马车,三儿早眼尖地发现这并不是自家的马车,赶车的是许家的车夫,兼着客栈里打杂的。一坐稳,柱子爹就热情非常,一上来就是打听吃的,问得三儿一愣一愣的。“许叔,你该不是有啥事儿对不住我爹了吧?”
钱来顺咳嗽。
柱子爹的眼神亮了亮,比钱来顺会来事儿。“哪能呢,咱家那么多年隔壁地住着,可是跟一家人都没差的,半点儿没差。回头让你婶子给你做好吃的,听柱子说,你那日可是连兔肉都没咋吃上,一会儿等谈妥了进货,就让你婶子给你做去。不过没准儿,还得你教着你婶子做,你婶子可真没三儿那么好的厨艺。”说完,还冲着三儿眨眨眼。老了还淘气?
三儿受宠若惊,柱子爹可是头一回用这么稀罕地语气跟自己说话,可是,很是受用不是?“行,一会儿回去,我就跟婶子做兔肉去,保管让许叔再尝尝味儿。”
“可得让你婶子服气服气,我跟你柱子哥老是念叨那日吃的菜,你婶子就是没尝上,可废了不少的口舌了。”
马车一路驶到了城南郊,金鸡山脚。
三儿从没有想到城南竟是有这么一大片的粮仓。还只是远远地看见一个粮仓的影子,就听到了一阵接着一阵的犬吠声,下了马车,不一小会儿,就被拦在了院门前。“站住,你们是谁?没事儿别在这儿转悠!走走走,若是被狗咬了,可就算你们倒霉了。就是到了衙门里……”
“十五,说那么许多干嘛,再不走就放狗了!”刀疤男嚼着草根,往地上啐了一口。这大冷的天儿,还得出来赶人,若不是工钱高,他可真不愿意做。
“诸位兄弟,一日之计在于师。”柱子爹说完,还冲着院门里的几人拱拱手。
“此言差矣,一日之计在于晨。”
“当仁不让于师。鄙人居于城西许家客栈,吴东县的李家女婿……”柱子爹再拱手。钱来顺虽说识字,不过却也是跟着道士师傅学的,这一刻,只觉得平日里抠门的隔壁兄弟,真真地才识渊博!一直到了进了院门,钱来顺还沉陷于柱子爹的渊博知识里,无法自拔。
三儿暗叹,爹,这是人家的暗号成不?
一直到谈妥了,钱来顺仍是晕晕乎乎的。“往后,到城北的城北茶楼递个信儿,会有东西送上门的。至于价格,都在纸上了。送客!”接待他们的不过是一个小管事儿,只是在前面的两座粮仓的院子里转了转,就被送了出来。
三儿真的是长了见识了,总觉得这可不像是普通的商人能开辟出来的那么一大块的粮仓,若不是自家是奔着进货来的,都看不出来那一间间屋子是粮仓。一打开门,一桶桶竖立的粮桶,也不知是不是装满了粮食。
一直到上了马车,钱来顺还有一种“惊魂未定”的感觉。“钱家兄弟,这个价儿确实是低的,往后我家客栈里头也从你家进粮,不说旁的,可要比外头低一点儿。”
“就这个价儿就好,就依着这个价儿!”
“那可不行,赚几个辛苦钱还是要的,比我现在的价儿低了,我也是赚到了,这样子尽够了,尽够了……”柱子爹重复了两遍,才压得住内心的冲动。这一年到头可真的是数目不小,少说也有几两银子,若是没想法那是虚伪的。
待得晚饭,吃上三儿做的土豆炖肉,柱子爹那真是心里熨烫的,半点儿想法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