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哥提心吊胆地过完了年, 明日地又是正月十五,上元节。
“崔婶,要不今年上元节就不回去了吧?若是想看灯, 我这就去城里拎几盏灯来, 将院子里都挂满了。灯谜我也能出的!”柱子哥着急地堵着崔婶的去路, 不管崔婶左闪右躲地, 就是出不了院门, 抬头一看,院门已经给栓上了。
这还让不让人走了。
崔婶将手里拎着的包袱网上扯了扯,有些烦躁。“我说举人老爷, 我这打年初五过来,已经住了十日了, 这上元节你还不让我回家去呢!这谁家请接生婆硬是在家里强留着十日的, 等肚子痛了发作起来, 再来请我,我也是一样的啊!”
“我这不是怕你接了旁人, 我家媳妇若是发作起来,就寻不到人了!”柱子这些日子也无心学问,眼见着三儿就要临盆了,更是不乐意将接生婆给放了走了。
“唉,你说我咋就应了你家, 这都半个月都没有接过别人家的, 等你家媳妇生了娃儿了, 我再接别人的可好?”崔婶也是无法, 自己若是不应下点儿什么, 就出不去这个门了。今日就是上元节,她可是要回去见见她的乖孙孙去了。
柱子有些为难, 也知自己这是勉强人家了,遂嘱咐再三就放了人了。
崔婶生怕柱子反悔,挎着包袱往路上跑。这是做啥咧!柱子还是用心地让老胡头的儿子驾着马车,送了送崔婶。
三儿挺着大肚子,脚背都已经有些浮肿,不过身子却是甚是灵活。柱子每回都是小心地扶着三儿,“你慢着些,崔婶让你少吃些,说不定这几日就要临盆了。”
“娘,你走得慢些喜,小心撞着三儿了。”柱子大老远地就开始驱散危险人物,许家一家子都被折腾地不得安宁。
李氏一看柱子毛手毛脚地,三儿很费力地甩着柱子的手,还能不明白这是咋回事吗!“臭小子,我跟你说,你赶紧给我过来,你这副紧张兮兮地模样,三儿没准就要被你吓着了!”三儿也不是新媳妇了,李氏自打三儿有了身子后,李氏的脾气见涨,实在是被这没见过世面的臭小子给逼的。
柱子有些委屈,明明他-3的下手就是极重的。柱子被李氏打发去了村子里,寻周猎户定些野物。说不得三儿这几日就生产了,早日地定下了,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柱子不情愿地走了,李氏接了班,“儿媳妇啊,今日咋样了?乖孙孙可是有踢你了啊?”李氏每日都是这样子开场白的,若是按照一般的套路,三儿就该牵着李氏的手,让李氏在肚子上放放。
“娘,我上回在村子里,跟二丫在一道儿的时候,村里的老人说我这肚子里的这一胎是女娃儿,肚子圆圆的,差不了!”三儿越比着自己肚子,好像真的挺圆溜的。
李氏只是稍一迟疑,就道:“闺女才好,先开花后结果。”李氏瞧瞧地看了一眼周围,又道,“三儿你小,你是不知道许家,向来一脉单传,就是闺女也是鲜少有的,若是真生了闺女,你爹和你奶奶怕是要乐坏了,这起码下一代还是有俩个孙儿的。许家子嗣艰难了些,你也别往心里去啊。大肚子的想太多,可不大好。”
三儿确是真没听说过这事,怕是连柱子也是不晓得的,不过也是,若不然爹咋就半个兄妹的。光是看李氏这小心的模样,就知道这是怕是假不了。
“你这孩子,有啥事儿不能说的,我就是你娘,难怪这几日可都是瘦了。不过,若是生个跟柱子一样的小孙女儿,娘这光是想想就觉得难对付。像三儿便好了,又能干又聪明……”李氏摸了摸三儿的肚子,碰巧,肚子里乖孙孙踢了一下李氏的手掌。
嘶——
这猛然一踢,三儿有些受不住了,只觉得尿意袭来。
“怪孙孙,不能那么重的踢娘啊,你娘怀着你可辛苦了——”李氏轻轻地摸了摸肚子,不过这下子却是轻多了,只是李氏放着手的这边一直鼓着。李氏有些不舍得松开了,三儿轻轻地抚着,肚子里的小宝果真是安分了许多。
李氏看着有些吃味儿,“唉。果然是娘比较管用呐。”
金鸡山脚的村子,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年,家家户户地日子可是比隔壁的村子好了去了。今年的上元节,村子里,家家户户地都刮红挂上了灯笼,红艳艳的图个吉利。
三儿指挥着柱子爬上爬下地,屋檐下挂了整整八盏各式各样的灯。就见着柱子爹苦哈哈地一张脸,“这咋办好咧,好不容易考上了个举人,这都成了妻奴了。”
身旁的李氏温柔地攀上柱子爹的胳膊,好不留情地拧上一圈,“老头儿,你说啥咧,我咋就没怎么听清楚呢!”
“没,没啥,嘶——我就是夸你儿子生的好,儿媳妇挑的好,慧眼!咱许家有了你,就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柱子爹吸着气,气儿都不带喘地,一溜儿地说完了,完事儿之后,李氏又小拧了半圈,才松了口。
柱子奶坐在椅子上,暗暗地吐了两个字,“出息!”不过一想到许家的男人都是这副德行,不知想到了何事,蓦地笑出了声。
自打三儿的肚子大了后,柱子已经被允了回房睡了。
三儿踢了踢已经熟睡的柱子,“柱子哥,我想上茅房!”
柱子一踢就醒,搓着眼睛,眼还未睁开,就已经摸着下了床了,木然地将床架上取下冬袄,“先披上,披上。到里间去吧,外头冷的。”三儿不大乐意在屋子里小解,总觉得有味儿,不过自打肚子大了后,三儿也没敢任性地往外去。
嘘——
“三儿,你这尿是不是也憋得太久了?”柱子揉了揉眼睛,非礼勿视,柱子抬着头,任由三儿扶着他的腰身。
“柱,柱子,哥,这好像,不是尿——好像是羊水,羊水破,破了——”三儿颤抖地道。
“啥!”柱子这下子彻底清醒了,“要生了,要生了!”
柱子拔腿就要往外跑,李氏千叮咛万嘱咐才答应柱子住了回来,前提就是若是三儿有个啥事儿,第一时间要去通知李氏。只是柱子牢牢地被三儿给逮住了,“先让我起来,你帮我收拾好了,再去唤娘。还有我娘家——”
柱子“嗳嗳”地应着,不管三儿如何说,皆是点头。一直颤抖着双手才将三儿给裤带子给系上了。将三儿安顿在床上,柱子一声“娘——”响彻许家。
咚——“你这是做啥?大半夜地做噩梦了?”金氏被钱来顺猛然坐起,吓了一跳。
“我好像听到了柱子说三儿要生了,不行,我这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柱子他爹还说接生婆回了城了,不行,我得去许家看看去!”钱来顺说着就往身上披冬袄,这才刚过了年,大半夜的外头可是冷着呢。
金氏一看钱来顺这是来真的,忙扯住钱来顺,“我说你疯啥咧,哪有那么巧的!赶紧睡吧,明日一早再去看也是来得及的。”钱来顺在听说了许家放了接生婆回城里后,回家可是抱怨了好一阵子。这睡前还在念叨着接生婆这事儿。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我去许家的门口听听去,我才能放心。”钱来顺不顾金氏阻拦,硬是穿上了冬袄,汲拉着拖鞋就往外去。刚巧,碰上了正出门的二银子。
“爹,你去哪里?”钱来顺这一身穿得暖暖的。
“你又是去哪儿?”二银子可是比钱来顺穿得多多了。
“我去许家啊,我刚刚出来上茅房,好像听到柱子的声音,我就是去听听看,三儿是不是要生了!”钱来顺一听这么一说,也不敢耽搁,父子俩一边走一边说,越走越急,越近许家的动静就越大了些,果真三儿有动静了!
柱子刚夺门而出,就看到岳父和小舅子已经抬手叩门了。“爹,你们咋来了?”
钱来顺不搭理,抬脚就进了门。二银子在钱来顺的身后疾步走着,“就是爹梦到了三儿生产了,不放心就来瞧瞧。”二银子也只是三言两语地说了,急匆匆地往院子去。柱子只是顿了顿,就往院子外跑去了,他得去唤了岳母来,村子里的接生婆也得接了来。
李氏已经将热水烧上了,三儿看着直接冲进屋子里的钱来顺,惊得差点儿下巴都快掉了。“爹,你咋来得那么快?”
“三儿,你还好吧?”钱来顺颤抖着声音,老胳膊老腿地跑了这一路,终于见到了活生生的三儿,钱来顺才算是顺了一口气儿。“别怕啊,爹在外头等着啊,怕了叫爹啊——”
“二哥也在的!”
三儿这会儿肚子也不疼,“爹,我想吃你煮的鸡蛋面儿——”
“好,好,爹这就给闺女煮面条去,卧两个鸡蛋!”钱来顺孩子气地比划着“二”,“乖闺女,乖闺女!”钱来顺走到门口,才掉了两滴泪。女子生子,就是在鬼门关上爬上一圈儿。
二银子一直拉着三儿的手,有些杂乱地说着话儿,“我还等我的小外甥给我去寻个媳妇儿的,三儿,二哥的媳妇就靠你们娘俩了……”
一直到李氏烧了热水,赶了二银子出门,二银子才回了些魂。不多会儿,柱子和金氏都来了,就是连小初儿,也带来了。“没法子,这会儿城里是进不去了,就只有村子里的接生婆了,村子里的大夫也被请了来了。”
洗了澡,吃完了一大碗的面条,三儿才去了产房,嗯哼地叫唤上了,到了后头,越唤越大声。“别咬嘴唇,这个棉布都是煮过的,你咬着这个。”三儿已经比预产期晚了好几日了,许家早就将东西都给备上了。
“啊——已经开了四指了,现在留些力气,若是没力气了,就再吃点儿东西,不能再费力叫了,一会儿该没力气了。”
柱子急得在外头团团转,光是茅房就已经去了三次了,着急的。
“我不行了,娘,我不行了,这他妈地太痛了——”三儿忍不住爆了粗口。李氏的手抖了抖,“回头等生出来了,你就是要骂柱子,我也让柱子不动弹一步,站在那儿让你骂!”
这都已经三个多时辰了。
“用力,来,吸气,跟着我喊的来!吸气,用力!吸气,用力!”
终于,在破晓之际,哇哇——
一直到了天已经亮了,才听到了婴儿的哭啼声.
“生了,生了!”钱来顺呢喃地轻声说着,回去就在祖先前面,多磕几个头。
“恭喜,恭喜,是个千金!”接生婆敏感地扫视了一眼两家人,钱来顺和柱子爹从怀里掏出两个红包。接生婆喜不胜喜,忙不迭地接了,捏了捏,哎哟喂,都是银子!
等金氏抱着已经清理赶紧的小千金,撩开一道门缝,众人挤着,瞄了一眼。
“想我家三儿!”钱来顺乐了,柱子爹有些不平衡,暗怪柱子不争气。
只是钱来顺没想到的是,他的小小三儿,竟然有着柱子的书呆子气儿!这下子好了,两家都给愁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