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这只怕不妥吧。丞相说是让奴婢早些把这芬芬送走的。”贞娘为难地看着管隽筠:“还是不见了吧。”
“不要紧,我只是看看。”管隽筠笑起来:“怎么,就这么怕我见了她?难不成我是吃人的老虎,会把她怎么着了?”
“奴婢担心夫人看了她,惹得夫人生气。”贞娘有些胆怯,要是真让夫人见了芬芬,被丞相知道了就是跳进黄河都说不清楚。
“有什么不是,我替你担着就是。”管隽筠淡然一笑:“难道你连我都信不过?”
“不,不是。”贞娘连连摆手:“奴婢这就去。”
管隽筠拍哄着怀中的女儿,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女儿。那天诸葛宸很平静地告诉自己,有了这几个孩子,就是用天下来换也不给的。有时候男人真的是具有两种心肠的人,如果是以前说什么都不信,但是那天隔着一道木门,信了。他的冷峻无情,不用看,只是听就知道了。真的是恨到了心里,说什么都唤不回来。
“夫人。”贞娘第二次进来,身边还带着那个怯生生的女孩子,缩瑟着往贞娘身后钻。隔着贞娘的衣袖,偷偷看了管隽筠一眼。
“你叫什么?”管隽筠把女儿放到一边,身上披了件夹丝氅衣。
“别害怕,夫人问你话呢。”芬芬没有任何身份,不像是睡在管隽筠身边襁褓中的那个小姑娘,刚出生就有了别人无法企及的宠爱。甚至两个同母的哥哥都要后退一箭之地,一看就知道,那是丞相夫妇的心肝宝贝。
“我叫芬芬。”芬芬探出半个脑袋,看了眼管隽筠又缩瑟回去。
“来,过来让我瞧瞧。”管隽筠朝着她招招手,紧接着从手边的食盒里拿出一枚芝麻糖递给她:“这个给你吃。”
“我不要,娘说不能吃别人给的东西。”芬芬咬着手指头,歪着脑袋看向管隽筠:“娘说,女孩家不能叫人轻看了去。”
管隽筠抬起半侧眉毛看着她,生得也算是清秀。不知为什么,一下联想到自己幼年间的情形。虽然是父母薨逝,好歹还有哥哥们跟先帝宠着,就是四叔对自己也是视同己出。只要是喜欢的东西,一定会到自己手里。
“不要紧,这儿没人看见。吃完了再出去,就不会有人晓得你在我这儿吃了东西。”管隽筠笑笑:“贞娘姨姨也不会说,我也不会说。”
“你是谁?”芬芬往前走了两步,芝麻糖的诱惑确实很难抵挡。不过是走了两步,却又退了回去。好像母亲跟她说的话更要紧,还是吸吮着指头看向那枚芝麻糖。
管隽筠也不强求,就把芝麻糖放回了食盒里:“我是谁,没人告诉你么?”
“没有,贞娘姨姨说要把我送到乡间去的。我娘在那儿等我,我知道娘死了不会在那儿的。”芬芬看了眼贞娘,贞娘的泪水没忍住,眼圈又红了:“夫人,其实芬芬挺乖的。这两日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很懂事。”
“嗯。”管隽筠答应了一声,身边睡着的女儿有些不安分。哼了几声便吸引了管隽筠所有的注意,微笑着抱起女儿:“这就吵到你了?还知道有人说话?”说话的时候,都能听到声音里带着的笑意。
“她好小哦。”芬芬也看到管隽筠抱在手里的孩子,这个比起芝麻糖的诱惑更大了。
顾不得害怕就跑过去,好奇地伸着脑袋钻到管隽筠怀里,看着粉嫩可爱的依依:“她好漂亮,我跟娘在乡下的时候,看到大将军家的姐姐,每次跟大将军说话的时候,就被这样抱着。娘说,那是将军家的姐姐,将军是她的爹爹。我问娘,是不是爹爹都会抱着女儿?以后我爹爹是不是也会这样抱着我。”
自言自语的样子,只是对着管隽筠怀中的依依呐呐自语。管隽筠听到这话,鼻子塞了一下。这话好像自己也说过,那时候看见还是皇后的皇太后就那样宠着管岫筠,二哥说管岫筠是皇太后的女儿,而自己不是的时候,就这样说过。只要娘还在,也会那样对自己的。所以从小就见不得别人家母女在一起的样子。
“她爹爹是不是也会那样子抱她啊?”芬芬想要摸摸依依的脸,看了眼管隽筠还是缩回了手,歪着脑袋眨巴着眼睛看向管隽筠。
管隽筠点头,男人只要是回来,不论女儿是不是醒着都会抱起来,一股有女万事足的样子。就连儿子都说,有了妹妹爹就不要我们了。
“我没有爹爹,也没有被爹爹抱过。”芬芬有些黯然:“娘说会有的,我没见过。”
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贞娘下意识回头,诸葛宸本来还是一脸笑意,看到芬芬的一霎那顿时冷肃下来:“怎么把她贷到这儿来?这是她来的地方?”
听到他的声音,好容易恢复了一丝天真的芬芬,恨不得地上有个洞钻进去。躲到贞娘身后不敢露出自己的脸。
“是我让贞娘带来的。”管隽筠笑着接过话茬:“依依醒了,到处找人,不知道是在找谁。”
“我看看。”诸葛宸大步过来,凌厉的目光才从芬芬脸上掠过,转向依依身上的时候,已经成了满满的和煦父爱:“还会笑了。这才多大点儿?”
“是笑你呢。”管隽筠冲着贞娘递了个眼色,示意她把芬芬赶快带走。贞娘福了一福,牵着身后的芬芬迅速离开了管隽筠的屋子。
“依依好像都能听懂咱们说话了。”诸葛宸熟稔地抱起女儿,这对于他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难事。前面两个小家伙都是被这样子抱在怀里的,一下想到稚儿小时候的情形:“稚儿从前可没有这么乖,到底是男孩子。”
“嗯。”管隽筠点头:“那个芬芬其实挺像的,尤其是眉眼。”并不说这孩子像谁,其实不说也都知道,除了像是这个做父亲的以外,还能像谁。孩子的母亲已经不在了,要是再把孩子撵出去,日后传扬出去,比始乱终弃更坏。
诸葛宸没说话,只是把女儿抱得更紧,在屋子里缓步走着:“只怕再过些时候,依依就会认识人了。千万别像稚儿小时候那样子,都不会叫爹,也不知道是真的不会,还好是做娘的不教给孩子。”
“那倒是我的不是了。”没想到男人这么记仇,这么久了还记着当年的事情,既然是这样,那就好好掰扯一下看是谁的不是:“我就不记得,当初到底是谁不对,到此时还翻出以前的事情来叨叨。”
“你都知道是我不对了,做什么还要说这个?”诸葛宸微微一笑:“你还想过回从前的日子?难道那样的委屈,我不知道是谁不对。就因为这样,我不想你再生气。既然没人说过她是我的孩子,又何必留在家里。”
“唉”管隽筠叹了口气:“給依依多个伴儿好了,都是哥哥到底孤单些。再说也不能总是跟在稚儿他们后面学舌,此时说这些话还嫌早。只是孩子都是在一天天长大,此时开始给芬芬教给规矩礼仪,以后对依依就很有益处。这是我这个做娘的做不到的事情,您说呢?”
诸葛宸沉默了一下:“你别说我多心,我想到的是当初的一些事情。人心不可测,不是吗?”
“看来这件事不只是我想到了。”管隽筠看着诸葛宸:“你说的是她,是么?”两人似乎早就说好,以后在家里都不会提起那个名字。其实管隽筠还是知道一件不为人知的事情:管岫筠并没有死,只是也不知道皇帝把她送到什么地方去了,除了皇帝没人知道。只是知道是皇太后在中间周旋了很久,甚至以绝食相威胁,最后只是要留住那个人一条性命。
诸葛宸看了眼女人又看看怀中的女儿:“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我的女儿我舍不得她受委屈。皇上今日把我召到御书房,谈起孩子的事情。说是早就说好的,若是咱们家生了女儿就是未来东宫太子妃的第一人选,这是什么意思我们都清楚得很。”
“不行”管隽筠断然拒绝:“依依不能受这个委屈。”
“这不是委屈,而是天恩浩荡。”诸葛宸正色道:“我们推辞不了。”
“可以李代桃僵。”转瞬间,管隽筠想到了芬芬:“皇上要的只是丞相之女,而不是我的女儿。”
“胡说。”诸葛宸眉目迸裂:“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是什么话”
“深宫里是没有人情可讲的,我们家跟张家结下的冤仇解得了吗?难道还要依依将来去承担这个后果?”管隽筠急得一下掀开身上的厚被想要起来,诸葛宸按住了她:“还在月子里,你就不能安生些?”
“你答应我,不许依依进宫。”管隽筠紧紧攀附住男人的手臂:“我不想以后她怪我们,我们只有依依一个女儿。”
“我知道,我知道。”诸葛宸把她搂在怀里,一手抱着女儿:“不要再说方才那些话,该怎么做我知道。”
管隽筠瞪了他一眼,好像是看出了什么端倪:“你是要把她送到哪里去?”
“答应我不问的,还要说?”诸葛宸拦住了她的话头:“好了,不说了。我只要我们的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