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还是霁和的脸色顿时阴暗下来,复又在女儿脸上蹭了两下。本来睡得很安稳的女儿,不耐烦地扭动了两下。小鼻子皱了皱,睁开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人。
“哦,依依。”刚要发火,看到这情形当下就笑起来:“依依,给爹笑一个。”
“她哪里听得懂你说的话。”还是接过了女儿,是谁说男人不会抱孩子的。这个男人抱孩子就很有样儿,是不是以前把稚儿跟晖儿两个抱得多了,所以抱起女儿毫不费力。
女儿眨巴眨巴眼睛,很配合地打了个呵欠,小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嘴唇。吚吚呜呜叫个不停,好像是听懂了父母的话。
“好好的进宫做什么?”诸葛宸抿了口茶:“还有更可笑的,这是我听说的。你先别急,只是听说。”
“我知道是什么了。皇后不是急着要见依依,恐怕就是贵妃要为了她的大公主来见见我们家稚儿或是晖儿了。”没好气地把女儿抱起来,轻轻拍哄着。
“这可奇了,你怎么知道的?”诸葛宸瞪大了眼睛:“我都只是听来的笑话,这么快就传到你耳朵里去了?”
“猜也猜到了,皇后要看依依的话,只怕下一个要看的就是贵妃。她的大公主也小不了多少。”真是有意思的很,难道自己生的就是好的?居然让皇帝的长女和长子都有心来攀这个亲戚,尤其是张薇生的大公主,就不怕自己日后是个恶婆婆,折磨了她的女儿。凭她公主不公主,进了门就要做好媳妇。
诸葛宸慢悠悠抿着茶:“你这是想好了,还是真打算去攀扯这门亲戚。以前不是总说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受委屈,自然也不想做什么太子妃甚至是将来的皇后,这下好。只要是去了,一定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皇帝正在酝酿着要自己这个丞相做太子太傅,太子太傅兼做太子的岳父,好像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最叫人捉摸不透的,是皇后暧昧不明的态度:照理说,管锁昀杖责了张继保,这笔账就算不算到管锁昀身上,也会算到女人身上。但是皇后只字未提,居然还说要热衷于看顾面前这个襁褓中的宝贝,难道真是要自己做擎天保驾的人?
“做什么不想好,要是一个驸马一个太子妃,我还怕将来有人敢跟我们家过不去?”有点赌气,同样是想不通,但是作为母亲想得事情甚至更多。
“好了,好了。是我不对,不该跟你提这些事情。”诸葛宸赶紧住嘴不说,要是继续说下去恐怕一晚上都别想好过。
“娘。”兄弟两个想好了似的,从外面跑进来的时候,额头上都沁出了汗水。诸葛宸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两个儿子来得正是时候,要是他们不来,不知道等下要怎样收场。
“你们做什么去了?”只要不是做了很叫人无法容忍的事情,管隽筠是不会说儿子任何不对。可是两个小家伙脸上流出的汗水,在脸上划出一道道黑痕,这就很值得深究了。
晖儿趴在娘手边看着襁褓中的妹妹,稚儿伸出手指逗弄着妹妹的小脸:“去看我的白松鼠了,它已经下崽了。”
“你去弄了松鼠,来摸妹妹的脸?”管隽筠打量着儿子黑漆漆的小手:“这是你妹妹,不是你养的松鼠和狐狸。”
“我知道啊,小松鼠是白松鼠生的,妹妹是娘生的。”稚儿振振有辞。
“诸葛梓岐”连名带姓地叫儿子还是第一次,管隽筠瞥了眼一旁喝茶的男人:“你也是娘生的啊”
“我知道啊。”稚儿不习惯被娘叫自己的大名,好像是在叫别人家的孩子一样:“晖儿也是娘生的,我们是一母同胞。”
“行了,我不跟你掰扯。”被儿子胡搅蛮缠弄得一肚子气,加上方才没说完的话,只是因为说过永远都不让孩子看到自己生气的样子,摆摆手:“吩咐摆饭。”
一大两小三个男人在那里有滋有味的吃饭,怀里的宝贝也饿坏,只好转到屏风后面去喂奶。稚儿没吃过亲娘奶,所以对这件事充满了好奇。上次非要趴在旁边看着,被做爹的呵斥了回去,晖儿对这件事记忆也不深刻了,大有跟妹妹分一杯羹的样子,这比稚儿更坏。所以那个做爹的,每次都要做娘的人避开孩子哺乳,真不知道喂孩子吃奶是碍着谁了。
依依终于吃饱了,掩好衣襟才从屏风后出来。两个儿子却是见怪不怪地样子:“娘,妹妹吃饱了?”
“嗯。”点点头,在一边坐下。如意端来一碗黄豆猪脚汤,这是专门为了她哺乳准备的东西。虽然有些腻味,为了孩子能够吃好,只好捏着鼻子往下灌。
“娘,妹妹什么时候会跟我们一起吃饭?”稚儿不喜欢吃青菜,每次都是做娘的将时鲜放到他碗里,推辞不过只好吃下去。
“等她会说话的时候,就行了。”诸葛宸转手给管隽筠夹了一块鱼肉:“你们两个这两天的窗课本子,是不是要给爹看看了?”
“嗯。”稚儿一点都不害怕父亲看他的窗课,晖儿也一样。好像这件事一点都不值得害怕,因为两人写的字,还有那些简单的对子对于他们都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爹娘,我们吃饱了。”漱过口,兄弟两个跳下来要去看妹妹:“我们去看依依。”说完,飞也似地没了影子。
管隽筠始终有些食不知味,几乎是强迫自己吃完了半碗红稻米粥。那些事没有哪一件不叫人操心,很想跟男人说清楚,算了,答应皇帝皇后好了。依依的将来不是旁人可以左右的,很多事情一定要到最后才能看到结果。
再说幸亏皇太子是皇后所生,这也算是所有可能中最好结局的一种。好像是张薇想要把自己的大公主跟稚儿撮合在一起,这件事就是绝不可行。不止是因为那位大公主比稚儿大些,还有最要紧的就是张薇比不上她姐姐的为人,虽然这一刻是得了皇帝的宠爱,也有了个皇子防身,可是皇后会放任自己儿子的储君之位拱手让人?
即便是自己的亲妹妹也一样,这就是深宫里乃至于整个京城的生存法则,要想自己稳稳当当活着,亲情有时候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因为男人是不会答应的。好像是自己这个做娘的太过功利,才会想着要把女儿送到那个不得见人的去处,可是有没有人替自己想过,真的要把女儿送去的话,没有人会比自己这个做娘的更心疼。
深宫的苦楚自己还不知道?看多了皇宫里的生存法则,深深知道就算是做到了六宫之主的皇后,最后的还是守着一盏青灯到了天明。所有人都会说你是天底下最风光的女人,但是这个风光背后,是打落了牙齿活血吞。
暂时答应皇后,甚至是答应皇帝。虚以委蛇,见到依依并不等于他们就会看中依依,也不是说女儿从这以后就真是注定就是皇家的媳妇,未来的太子妃。
实在是因为这个时候要是不答应了皇后,恐怕过不了多久那位张贵妃,就会要把这里所有人都生吞活剥了。
“这一晚上你都在想什么?”诸葛宸看着神游天外的女人:“是我说错了话,你就这样耷拉着脸一下午,难道我不是为了咱们家好?”
“我不是说这个,倒不如咱们先让皇后见见依依?”沉默很久,这件事只能是跟男人商量。他是女儿的爹,是自己的主心骨。就算是说了自己太过功利,想得太多最后也会给自己拿出最好的法子来。
“好。”出乎人意料,诸葛宸不再是下午那副神态,看着手里的邸报缓缓点头:“以后咱们跟皇后还有皇太子拴在一个绳子上的蚂蚱,死生都在一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句话也是隐藏在管隽筠心底,不敢拿出来说的话。如果将来张薇之子夺得储君,那么自己跟男人都是到了万劫不复之地,可是若不答应皇后,恐怕借着张继保的因头,就够瞧了。张薇想要借助她的大公主跟稚儿结亲,就是告诉自己她也会有赢的一天。
没有人知道谁会笑到最后,以前不让人看透自己,就把自己藏起来,躲得远远的。如今这么一大家子人,往哪儿躲?以前不用出面,自然有哥哥们出头料理,如今自己是整个管家在外冒头的人,容不得有丝毫后退的心思。
就因为这么多的顾虑,已经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不跟皇后一条路,那就是只有贵妃了。这比现在更难。”
“嗯。”诸葛宸点头:“我夫人想得挺清楚的,比我顾虑的多。”
“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子?”挑起一侧眉毛看着男人,因为两人始终神色不对,乳娘和嬷嬷们早就带着孩子们离开了,就连小依依都被抱走了。
两人坐在小书房里,诸葛宸要紧不慢看着手里的邸报。两人说得这些事情,就像是寻常人家说的那些柴米油盐家长里短的家务事,一点都不像是关系到上百号人的生死那样郑重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