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在相府住很久就搬回了这边的府第,只有到了这里才不会像是在相府那边,时时刻刻紧绷着自己,甚至连还在襁褓中的女儿好像都感受到了这种紧绷,总是用最无邪的眼睛看着自己,好像想要知道所有未知的一切。
“夫人。”贞娘将管隽筠说的东西放到书案上:“这些都是您说的东西。”
“皇后这两天或许会派人过来,你要门上听差的人好好给我看着,不许有丝毫差池。”再三掂量之后,还是决定不要放开属于皇后的那根联系。既然是要替一家人打算,就不能让自己背后变成一座冰山。
不论是从嫡庶论还是从人品论,皇后跟皇太子都是最适当的人选。那天在回来的路上,皇宫中所遇到的一切,事无巨细都告诉了男人。男人一如既往的沉稳,甚至连一个字都不肯吐露出来。到了家,还是很愉快地抱着女儿,不顾忌周围那些人的眼光。
接下来就是这么多天都没有再看到男人,他很忙。这是唯一能够知道的事情。决定回来以后,男人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在少有的闲暇,很平静地告诉人: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收不了场的时候还有我。
有时候夫妇间想说话都变得遥不可及,那天也不知道那人哪来的兴致,叫人送了一封手启回来。没有什么绵绵情意的话,很简短的写上几句话。好像他一如既往的沉稳,在别人眼里他都是岿然不动的宰相,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才是最正常的事情。
信手翻开手边最上面的那卷簿子,略略看了几眼就放下了。皇后看来真的很在乎这件事,仅仅在这几天里,各种赏赐络绎不绝。大到朝服朝冠上面的首饰点缀,小到孩子们喜欢的零食玩意儿,几乎没有任何遗漏。是不是定下了儿媳妇就要这样子公诸于众,只怕别人不知道相府中尚在襁褓的女儿,已经是帝国未来的国母?
“夫人,小姐醒了。”嬷嬷抱着孩子到了花厅:“瞧这样子,只怕是在到处找着夫人。”
“我看看。”管隽筠笑着接过女儿,白嫩可爱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好像阳光下的千丈寒潭。这么小,就生就了这样好看的眼睛。日后长大了,还不知道会变得怎样。
“吚吚呜呜。”小嘴里发出毫无意识地声响,不忘把小手送到嘴里吮吸不停。女儿这样子,就是有再多心烦的事情都能丢到一边。
“娘,娘。”晖儿从回廊上叫嚣着跑来,几步之外赶紧放慢了步子:“是依依醒了啊?”不知道是在哪儿受的教,只要看到妹妹就不许乱叫乱嚷,不能吓坏了妹妹更不能让妹妹还没长大,就生得跟男孩子一样。
“刚醒。”比起他哥哥,晖儿已经算是很安静了。稚儿简直就是个活猴儿,只要沾染上他,再安静的地方都会变得喧闹不堪:“怎么了,瞧你这一头的汗。”
“娘,哥哥被荣叔叔带走了。”晖儿凑过来看着妹妹:“我听见荣侍卫跟哥哥说,是爹要荣叔叔来带哥哥到皇宫里去。还说是皇上要见哥哥,娘,是不是哥哥要做状元了?”
“什么?”儿子带来的消息叫人惊讶莫名,荣立没有来跟自己说这件事,平常遇到这种事,第一个知道的人一定是自己:“哥哥去了吗?”
“去了,哥哥还穿了上次娘叫人做的那个小朝服呢。”晖儿扯住娘的衣袖:“娘,我也要穿我那套小朝服,为什么皇帝只要哥哥进宫去不要晖儿去?晖儿念书写字也很用功也很乖。”
“娘知道,晖儿跟哥哥一样用功一样很乖。”管隽筠摸摸儿子的脸,穿了朝服进宫显然就是很要紧的事情,难道是在给皇太子找伴读?稚儿比皇太子小了好几岁,说不定男人也是在没有丝毫预警的情形下,被皇帝宣召的:“哥哥不是做状元,肯定是有要紧的事情。”
转脸看向身边的小丫鬟:“吩咐下去,今晚预备几样丞相喜欢的小菜,昨儿皇后叫人送来的玉泉酒拿一坛出来。”
“是。”小丫鬟赶紧去厨房吩咐。让儿子在身边坐下,母子两个一起逗弄着睁开大眼睛看着人的依依,晖儿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娘,我看到那天在咱们家里的那个小姑娘了。就是说那个叫芬芬的,她跟贞娘姨姨在一起。”
“什么时候的事儿,娘怎么不知道?”贞娘一个字儿都没提,这是想干什么?把自己当做坐在井里的蛤蟆还是睁眼瞎子?
“就是午后,我看到的。哥哥还说,那个芬芬很讨厌。爹只要看到她就会不高兴,娘也是的。”晖儿吃了一块花生饴糖:“娘,您跟爹都不喜欢她,为什么贞娘姨姨还带她到处走?”
“等有工夫的时候,娘问问就知道了。”摸摸儿子的头,这么明目张胆还真是叫人想不到。不过贞娘不敢做出太出格的事情,这是一定的。她绝不会不知道,一旦做的事情被自己知道了,不止是她还有郭跃谁也没法撇清,到时候会出什么乱子她心里清楚得很。
晖儿点点头,依依一双大眼睛盯着他手里的花生饴糖。爹说过,只要是依依喜欢的东西,就要给妹妹。一定依依是喜欢这个的,没有犹豫就把花生饴糖趁着娘不注意,送到了妹妹嘴边。
依依伸出小舌头舔了一下花生糖,很兴奋地用小手去抓。晖儿也跟着尖叫不已:“娘,依依都知道要吃糖糖,还在我手里吃这个。”忍不住要把手里的糖全都喂到妹妹嘴里:“是不是依依也喜欢吃糖,以后我要有好多好多的糖给她吃。”
“妹妹没吃过这些,给她尝尝就行了。”很喜欢看到儿女这样毫不掩饰的兄妹情深,好像自己跟三个哥哥一样。
“哦,这样啊。”晖儿点头,看着妹妹的大眼睛兴奋不已:“娘,依依会叫哥哥吗?是要叫我还是叫哥哥?”
“都会叫的。”而晖儿擦擦头上的汗,扭头看到贞娘有些局促不安地眼睛,显然儿子说的事情是真的,贞娘想干什么?难道是在同情那个一头碰死的秀儿,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这话还真是没说错。
“夫人,奴婢有件事要跟夫人回。”贞娘缩瑟了一下,知道那件事她一定会知道的。不会有人觉得瞒过她是一件会很容易的事情,所以早早跟她说了。说不定还能有点法子,至少不会是最坏的结局。
“什么?”懒得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你说,我听着。”
“夫人让人送到庵堂去的芬芬,又被庵主送回来了。”贞娘不敢看她的眼睛,微微低着头:“芬芬被人从庵堂带走,说是这孩子生得标致,恐怕是要买到那些勾栏瓦舍去。这孩子机警得很,沿途路上扔了些标记的东西,到了城外趁着人不主意,又跑了回来。不敢再回庵堂去,在府外等了两天,看到奴婢,求奴婢不要再把她送走。”
管隽筠看了她一眼:“是么?”微微抬起眼皮:“她的生死跟相府什么相干?就是买到勾栏瓦舍,日后一双玉臂千人枕,又与诸葛家有什么妨碍?”
语气冷冰冰的,比起诸葛宸毫不怜惜地态度有过之而无不及。贞娘想起那些时候她还算温和的态度,简直是天壤之别。有些不解,却不敢去问个究竟。缩瑟了一下:“夫人,芬芬好歹是个孩子。您看是不是让她留在府内一些时候,等奴婢找到合适的地方,再把她送走?”
“你这么喜欢她?”晖儿拿着一只皇后御赐的玩意儿逗弄着妹妹,一点都没注意到母亲的语气神态有什么变化:“贞娘,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忘了我交代你的话,还是觉得你收留这孩子,日后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好处?”
“夫人,奴婢不敢。奴婢绝不敢有任何不该有的心思,只是觉得这孩子真是可怜。”贞娘腾一下跪在地上:“夫人明鉴,奴婢不敢。”
“记着我的话,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最好不要做。”管隽筠挥挥手:“你下去,叫仙儿来见我。”
“是。”贞娘迟疑了一下,看来自己真的是做错了一件事。只要仙儿接手这件事,芬芬的人生就注定了。
芬芬好奇地看着在管隽筠身边玩得不亦乐乎的兄妹俩,晖儿手里那只能够接连演奏出好几只曲子的八音盒,引得依依兴奋不已。看了眼管隽筠,芬芬蹲下来看着依依。
“不许你碰依依。”晖儿放下八音盒,一下挡开她的手:“依依是我妹妹,又不认识你。不许你碰她。”
“我没碰她,只是看看她。”芬芬低声分辨着:“她生得好可爱。”
“那跟你没关系。”晖儿护在妹妹前面,看看坐在一旁的母亲:“娘,她好讨厌。不许她到咱们家来。”
儿子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脱母亲的视线,管隽筠从来都不会指责儿子对与不对,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更加不需要告诉儿子该怎么做。被人看见也不值紧要,多大点孩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对还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