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宸好容易回得早些,在书房里翻看着几封信笺。其中一封是早间有人送到长史官手里的,用火红的火漆封着封口。上面只是写着几个颇为工整的小字:丞相手启。
拿着一柄象牙裁纸刀剔开了封口,拿出来看了两行字,居然是管岫筠写来的。信中提到的事情叫人莫名,说是成亲这么久还没有子嗣。好好的,跟自己提这件事做什么?
“参见老夫人。”外面立着的人提醒了诸葛宸,诸葛宸把信笺隐进袖袋里。管岫筠不会是无缘无故跟自己说这些。还要千里迢迢写了信来说,一定是有什么大的缘故。
“母亲。”诸葛宸拉开书房的门,王夫人一脸愠色站在门外:“您怎么来了?”
“你媳妇今儿在花厅大发脾气,不止是撵走了你身边的沁儿,就连在我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的李嬷嬷也一并赶了出去。还说她既然是心里有着公主这个主子,就让把她也送到南中去。若有人给他们说情,就一并跟着去了。”王夫人进了书房,在软椅上坐下:“我先时想着她有了身孕,性子自然是要跳燥些,还特意嘱咐了她不要时时动气。没想到今儿还真应验了这句话,居然把我身边的人都给撵了出去。这是谁家的规矩!”
打发两个奴才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李嬷嬷在府里作威作福惯了,是阖府皆知的事情,不过是平时看在母亲面上,没有过多计较而已。早日撵出去也是早好,省得以后多些麻烦。
不知怎么一下联想到自己袖中那封信,原来是因为这个,诸葛宸心念一动。还真是看不出来,她居然会有这种心思:“母亲,是为了什么撵出去的?”
“为了一笔庄子上送来的银子,你媳妇没问人就动了这笔银子。李嬷嬷瞧见了,没跟我说反倒是告诉了沁儿这丫头。沁儿也是个心里存不住话的,就那么跑去问你媳妇。不知怎么就触怒了她。”王夫人对这件事不甚了了,就是这话都还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
管隽筠管家以来,把她身上原本繁缛的事儿全都接了过去,而且又是事事料理周全,也挑不出什么不是来。看着平时也是懂规矩知礼数的,没想到会在一天之内居然大发脾气撵走了自己身边的人:“上次她也是责罚了李嬷嬷一次,我还告诫过她,自然是以为不会再犯,这才几天竟然变本加厉起来。”
“母亲说的事儿,她跟我说起过。”诸葛宸坐在书案后:“这件事干系不小,原就不便给人知道。况且李嬷嬷年纪也大了,母亲先时不是也说有一日要让李嬷嬷回家养老的。就趁着这个时候让她回去好了,不过是赏她几两银子好了。”
“你媳妇给了她二十两银子。”王夫人气哼哼地:“什么事这么要紧?还不叫人知道。”
“如今说这话还早,到时候自然回禀您知道。”诸葛宸起身扶着母亲:“您就别为这点小事动气,回头我说她去。有什么不是我先替她给母亲赔罪了,李嬷嬷年纪大了您不也说要让她回家去养老了。如今也是这么做的,至于沁儿走了也就走了。”
王夫人往前走了几步,忽又转过脸看着儿子:“你对她和从前不一样了。”
诸葛宸沉默了一下:“我送您出去,外头风大别招了风。”
外面伺候的小丫头,手里拿着一件厚实的出锋大氅给王夫人披上。诸葛宸扶着母亲往外走:“论理,你媳妇素日行事也罢了。只是婆婆面前不大讨好,除了晨昏定省,我就没见她在谁人面前有过一丝笑意,身上这件大氅也不过是贞娘略说了一句,转日就叫人做了送来。我说尺寸不大好,又改好了送来。”
“嗯。”诸葛宸淡淡答应了一声,只是扶着母亲继续往前走。
“就是这个性子,不是经过这件事还真是看不出有这么大的火性。我先前才跟她说过,没想到才几天就真的应验了。”王夫人说起这件事还是带着忿忿:“就是真有不是,也该来问问我。一句话不说,说撵走就撵走。还是大家出身的小姐,这是个什么规矩。”
“回头我说她就是。”诸葛宸转眼已经把母亲送到了正院,看着人扶了进去。转身拢拢身上的氅衣:“今晚我不出去了,告诉外头有什么东西先送到书房去。要是兵部有新来的邸报,送到夫人房里来。”
“是。”跟在诸葛宸身后的小厮答应着退了下去。
“小姐没事吧,瞧您在花厅的时候,发那么大脾气。还真是把奴婢吓了一跳。”绮媗端了晚饭过来:“这么多年可是第一次瞧见。”
“我倒是没事。”管隽筠在桌前坐下:“这两天倒是比先时胃口好些,也不是干呕得那么厉害了。”
“只要小姐不吃那个辣子,就什么都好。前几天,咱们院子里由里到外全是那股子酸辣气味。还说呢,这一下什么人都不来了。”绮媗笑着把碗箸放在桌上:“奴婢只是担心,今儿小姐发落了李嬷嬷跟沁儿,丞相跟老夫人听见定然不依地。”
“顾不了那么多,若是瞻前顾后我就什么都别干了。”管隽筠不是没想过这件事,但是想得多了就索性什么都不管了:“每做一件事都被人看着顾着,还做不做了?”
绮媗给她解了外间的大衣裳:“小姐这样子,任是谁见了,都说不认得了。”
“不认得的好。”管隽筠刚拿起筷子,已经有人打起帘子:“丞相回来了。”
“丞相回来了。”绮媗赶紧往桌上加了一副碗箸。
“还没吃?”诸葛宸看没动的饭菜,在桌前坐下。
管隽筠看了眼绮媗:“去烫壶酒来。”
“是。”外面守着的小丫头赶紧答应着去了,绮媗看着人端了一锅热气腾腾的鲫鱼火锅进来:“丞相、夫人可以用饭了。”
诸葛宸抿了一口滚烫的南酒,搭配上醇正的醉蟹甚是解口:“这螃蟹不赖,只是你不能吃。寒气太重,晦涩得很。”
“我原不吃那个,只是今天的例菜端上来了。”管隽筠刚用鱼汤泡了饭,原本鲜汤香气扑鼻,不知怎么一下嗅到一股腥膻的味道,好转了不少的干呕又涌到了嘴边。只好捂着嘴到了一边,绮媗赶紧跟了过来帮着捶背。
“没事。”管隽筠摆摆手,漱过口过来坐下。已经把先前的饭碗推到一边:“盛碗粥好了,看有什么新样的小菜。”
“奴婢这就去。”绮媗点点头,盛了一碗江米粥过来:“小姐吃点这个,奴婢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还是这么呕得利害,这都多久了?”诸葛宸看着脸色苍白的管隽筠:“还是让太医来看看,有什么药吃了可以好些。”
“已经好多了,兴许是这鱼汤加醉蟹,气味到了一处才受不得。”管隽筠很慢地吃着面前一碟牙黄白菜:“前两日丞相说的,二叔家有人来的事儿已经妥当了。说是二叔二婶到了年下就不进京来,我叫人把庄子上送来的年货带了不少回去。另外封了一千两银子一并带过去。”
“嗯,这些事你看着办就行了。”诸葛宸点点头,这件事比母亲以前还想得周到:“以后有什么事,发落就发落了。不必瞻前顾后,像李嬷嬷那样的刁奴打发了也就是了。母亲那儿事后回说明白就行,若是母亲一时说了什么也不用放在心上。上了年纪的人,多是一时之气,过后就好了。”
绮媗正好走到门口,听到这话觉得奇怪。怎么一下这么替小姐着想起来,而且没有半点指摘的意思。说出来的话全是向着小姐,瞧这会儿风大雪大的,可是没出太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