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岫筠虽然从小就是抢阳好胜,而且做的很多事情叫人说不出口。只是这件事,却未必是她一个人的错。或者真的是两个人换换就好了,兴许就不会是现在这样子。
天边泛起鱼腹白,管隽筠套上一件云白色的外袍出了屋子。花径两边开了一丛丛不知名的小花,上面还凝结着晶莹的露珠。看着这些花,管隽筠住了脚蹲下身摘了一朵,好像很久都没有这么闲适过,是不是真的已经忽略掉了很多?
“这么闲?”诸葛宸从没见过她仿佛孩子一样安静闲适的面容,管隽筠有好多种样子。只是在自己面前所能看到的都是冷静甚至冷寂。
管隽筠拈着花,嘴边的笑容瞬时收敛住。很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微微叹了口气,无话可说难道要这样过一辈子?
“如果我跟你哥都是亲临沙场,你会担心谁?”诸葛宸很平静地看着她:“或者我真的有什么,你对我的恨就能少些。这样的话,是不是更好?”
“你要去?”难道谈了一晚上最后就是这么个结局,还没有听说过一朝宰辅亲临前线的,除非是事出突然。如果不是将帅无法做主,需要这样一个人莅临沙场。只是诸葛宸又与别人不同,就算是事情过去这么久,还是心有余悸。
“你希望我去?”诸葛宸从她脸上看到一丝惊诧,转瞬即逝。
“我做不得主。”如果真有这件事,需要看看到底是情势所迫还是皇帝真的要为难他,甚至不知道哥哥在这件事上,是不是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毕竟哥哥因为他薄待自己,已经是不能容忍。
诸葛宸叹了口气:“我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也罢了。”语气中说不出的寥落,转身离开。
“若真去了,赚个功名回来封妻荫子未尝不可。”管隽筠没有起伏地说出这句话。
“封妻荫子?”诸葛宸转过身:“你还需要我的功名来增光添彩?”
“不是给我。”一夜之间,管隽筠想得很清楚了。尤其是在他说出亲临前线的事情,并不是像他说的只是说说而已,丞相这个位子甚至比皇帝还要谨言慎行,诸葛宸是个惜言如金的人,尤其是在这种事情上面:“我想丞相该有个平妻,或者说应该有个跟丞相一心的人。只是这个人不是我。”
诸葛宸懒得再跟她说这些话,每逢这种时候就是对她束手无策的时候,哪怕是智计百出,在她面前都是不管用的:“我不想听你说这些,还有事要先走了。”
“好。”手里的花不知什么时候掉在地上,管隽筠目视他的背影渐渐远去。悔教夫婿觅封侯,是不是天下盼望着受了诰封的女子都是这样的心思。只是自从父母的事情过后,就觉得这件事真的不是寻常人能够承受的。
“启禀皇上,丞相夫人在外候见。”汪灏算是看懂了,丞相夫人也就是以前的管家二小姐进宫,皇后跟贵妃都是如临大敌。贵妃不止一次说,只要是丞相夫人进宫,就一定要回禀她跟皇后知道,上次丞相到贵妃宫里接人的故事,若是被人知道,恐怕一个擅闯宫闱的罪名,只怕就够受了。
“请她进来。”皇帝从奏本里抬起头,自从上次为了诸葛宸求情的事情以后,她总是在或明或暗的回避自己。
“臣妾恭请皇上圣安。”管隽筠在书案前行了大礼。
“起来回话。”皇帝点点头:“今儿进宫给皇太后请安?”
“是,来给皇太后和皇后请安。”上次的事情以后,竭力避免见到张薇。刚才在皇太后面前恰好遇到了,两人还是装作无事人一般,甚至还是有说有笑的。做戏这样的事情,都已经是游刃有余了。
皇帝端起手边的御茶抿了一口:“你这些日子好?京兆尹有折子上来,说是诸葛宸的侍妾打着丞相夫人的幌子在外,居然还闹出人命官司。幸亏诸葛宸还算知道国法为上,要不朕就要替你问问他了。”
“臣妾多谢皇上回护。”管隽筠福了一福:“臣妾兄长此次回朝,不日又将离京。与臣妾说,只怕丞相要一同前去。只是不知此事真假。”
“朕倒是有这个心思。”皇帝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你面前,朕从来不打诳语。朕看他那样对你,恨不得杀了他。”
“皇上杀了他,我算是什么?节妇,还是孀居?难道皇上是想我这个时候就带着孩子在丞相府守节,直到终老?”管隽筠早就知道会有这个回答,皇帝驭下宽仁,惟独诸葛宸,本该跟皇帝毫无芥蒂的君臣一体,其中却已经暗藏杀机。要是没有自己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朕不计较,只要你能到朕身边。”皇帝打断了她的话:“只要你来,皇后朕都不要。稚儿,朕会视他如同己出。”
“原来皇上早就替我想好了退路。”管隽筠抬头看着他:“只是皇上可曾替我想过,真若是这样我也只有死路一条。皇上若是真的替我着想,还是跟丞相一心共遇强敌的好。家和万事兴,国事也是一样。”
“你还是在护着他。”皇帝微微叹了口气:“朕拥有天下,却不能得到你分毫。筠儿,为什么要变成这样?”
“事已至此,皇上何必为了昔年的一点旧事念念不忘。我已为人妻母,皇上何不将对我这点情意用到旁人身上?”原来很多事情早已是命中注定。
皇帝看了管隽筠良久:“筠儿,你这样对他。百般护着他,你来给朕请安,不过也是希望他不要去军中。筠儿,这件事朕不能跟前次一样依着你。国事为重,他的安危看他自己的造化。”
“臣妾谢皇上恩典。”管隽筠跪在皇帝面前,皇帝默许了不会伤他性命。刀剑无情却可以防备,唯有人心是看不见摸不着的。
“也罢了,时候不早了。先回去吧。”皇帝摆摆手:“过些时候是朕的万寿,你别忘了。”
“是,臣妾不敢。”管隽筠福了一福:“臣妾先给皇上磕头,等皇上万寿之时自然是要给皇上进宫贺寿的。”
“那就好。”皇帝笑起来:“汪灏。”
“奴婢在。”汪灏弓着腰进来。
“外藩进贡的那匣子首饰,拿过来。”皇帝面无表情地吩咐。汪灏熟练地打开墙角的紫檀大柜,看到皇帝所说的那个匣子。这匣子东西,皇后知道。也说过这里面的东西中原少见,单单是那对凤簪上的北珠,就比皇后凤冠上的北珠大了不知多少。
“万岁爷。”汪灏小心翼翼把匣子放到皇帝面前。
“这匣子首饰,朕瞧着还不赖。带回去戴着玩吧。朕倒是挺喜欢稚儿的,得空的时候带来给朕瞧瞧。”
“谢皇上。”皇帝慷慨的赏赐,管隽筠毫不迟疑地接受了。汪灏退到一边,皇帝心中孰重孰轻这一刻就很清楚,除了这位管二小姐以外,没有人能让皇上毫无架子,不拿自己当皇帝,只想要她展眉一笑就足够了。
“回去吧。”皇帝想了想还是起身了:“有些事,朕心里有分寸。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管隽筠福了一福,跟在汪灏身后退出了御书房。
皇帝凝视着管隽筠的背影,每次都不能狠下心把诸葛宸置于死地。不想筠儿伤心,筠儿总是在护着他。甚至情愿被人误解她跟自己不清不楚,就是这样她都不在乎。但是诸葛宸又为她做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