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俊清并没有食言,还挺正式地在周六晚上请文静在顺峰酒楼吃了晚饭。
“一是给你压压惊,二是向你表示我的谢意和歉意。”菜上来了,廖俊清一边说话,一边端起杯子,伸过来要跟文静碰一下。
“其实也不用这么客气,我那天有点不高兴,主要是被纪委的人那么问话,搞得像是我犯了大错似的。你也别介意我那天冲你发火啊。”
“哪里敢!把你牵扯进来,还让你受委屈,是我的错。”廖俊清态度还是很谦卑的。
“不知道该不该问,我只是好奇,你怎么会想到去举报自己老婆呢?”文静真的只是出于好奇,在她看来,夫妻不是应该荣辱与共、携手进退的吗?一方出轨,不能妥协,那就分手,这种家丑怎么好外扬呢?
廖俊清显然已经习惯了似的,自嘲地低头笑笑,然后抬起头:“其实我们夫妻关系早就名存实亡了,只是她不肯办手续,还要维持夫妻关系的样子。”
见文静皱了皱眉眉头,表示不太理解,廖俊清抿了一口杯中的饮料,继续说:“她,往正面说,事业心进取心很强,往负面说,就是太有野心,太想往上爬。”
“其实,这只是一件事情的两个方面,人有野心有梦想也不是什么坏事。”
廖俊清还是淡淡一笑:“我是军人干部家庭出身,她原指望我家的背景能帮她提升,但是结婚后她终于认识到我跟我父母的关系比她想象的要糟糕得多,我不可能为她去求我父亲母亲出面。再后来,你知道,经过整顿,军队插手地方事务就不灵了。她原以为能给她庇荫的这棵树,是一棵枯树,当然很失望了,对我也很失望。”
“她认为可以踩着登高的梯子不存在了,但野心不改,所以就另辟蹊径了?”
“没错!我这个人胸无大志,对生活要求不高,所以我们不算是一路人。”
“你这是谦虚了,怎么会是胸无大志呢!”
“基本上算是吧,尽职尽责做好本职工作,没有太多的想法。”
“不是一路人?那当初怎么走到一起了呢?”
“主要是父母的压力,那时彼此的脾性和内心的想法也不可能一下子看得那么清楚。”
文静若有所思,然来这样啊。
廖俊清见文静低头半天没说话,问道:“你看上去也有些忧郁的样子,是不是生活也不是太顺啊?不然一个女人,出来做代驾,应该都是有原因的。对吧?”
“我看上去很苦瓜脸吗?”文静在脸上摸了一下,不敢相信的表情。
“没有那么严重。”廖俊清哈哈笑了。
“我自己觉得我应该算是一个乐观的人,因为我要求很低。你说看上去忧郁,可能最近心情不太好,影响的吧。”
“碰到什么烦心的事?”廖俊清表现出关切的样子。
文静本不想继续往下说,看到对面的人似乎很想知道,加上刚才人家把家私都跟你讲了,怎么也应该做出信任的样子来吧。
于是文静就把吴凯的事情说了,但是保留了感情上的纠结没有提及。
廖俊清听完文静的陈述,说:“你把工作辞了做代驾,这个选择欠考虑,有点意气用事,那样哪能找到那个人?”
“唉,现在想来,当时那么决定,可能还是感性的成分多了一些,出于愤恨和心理安慰。”
“我看看我能不能帮你吧。”廖俊清一边转动眼珠琢磨,一边自语般地说。
文静仿佛看见了曙光,静静地看着,怕惊动了这份希望一样。
“你把那个录音和照片发给我。”
文静赶紧照办。
“在家吗?在?好,我有个朋友在高速上出了车祸,需要核查一个车主,你得帮个忙。我这就过去找你。”
廖俊清挂断电话,看向文静:“你接着干活吧?我先走了,有消息了我告诉你。”
说完,廖俊清拿着账单就走了。
文静望着廖俊清离去的背影,想着刚才他讲的他的处境,他谈话时表情和笑容里苦涩远多于快乐,以及前两次见面他谦卑、儒雅甚至木讷的举止,心里不禁升起几分怜惜和同情。再想他听说吴凯的事情后,立即找朋友帮忙帮忙,在心生感激的同时,心里出现了一个声音:这个人其实挺好的。
文静从包间出来,来到顺峰酒楼的外边,穿上代驾服,继续等单。望着街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和时不时流星般划过的代驾司机,外卖小哥,心里感慨:没钱的人不分昼夜地痛苦挣扎,不缺钱不缺地位的人,日子也未必太平,人这一辈子究竟在追求什么?
“文静,你也在这儿?”
文静一抬头,惊喜地发现赵成龙骑着电动自行车悄无声息地飘到了眼前。
“怎么是你?还没接到单吗?”
“刚送了一个客人过来。你还没开张吗?”赵成龙边从车上下来边说。
“我今天出来比较晚。”文静觉得没有必要告诉赵成龙自己跟廖俊清吃饭的事情。
“我上次跟你说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赵成龙挪了两步,靠近文静一些。
“什么事情啊?”
文静打马虎眼,她怎能忘了那件本来是令自己激动不已的事情,就算她想通了,能放下吴凯,她却无法逾越甄甄这个坎儿。
赵成龙一偏脑袋,张大眼看着文静,那意思是,这种事,你怎能不记得?
文静觉得瞒不过赵成龙,脸忽然发烫,只好接招:“这种心理层面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理清啊?”
“对吴凯那儿,你真的不要存什么幻想,完全醒过来不可能。如果长期这样深度昏迷,你不能把你的一辈子这么交出去了,你必须得重新开始。”
文静不说话。文静完全认可赵成龙关于吴凯病情的判断,只是关于自己何去何从,实在太纠结,纠结的不只是吴凯那儿。
“我们两个一起过日子,我认为是最合适的,无论背景还是经历,我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最短,共同的语言最多。我们勤奋不怕吃苦,我们要求不高不贪婪,我们在一起一定会非常和谐,你说对吗?”
文静的心是慌乱的,是那种兴奋和激动的不安。但是文静,努力保持着镇定,不想让超成龙看出破绽:
“你说的也许没错,不过我心里暂时还是放不下吴凯,我还不想做出对不起吴凯也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情来。”文静越说觉得心里越虚,到最后几个字几乎已经只有自己能听见了。
赵成龙又有想把把文静揽入怀里的冲动,但是这是在酒店门口,不远处还有其他代驾呢。
“我等你,直到你想清楚了。”赵成龙在文静的肩膀上捏了一把,又拍了两下,才转身骑上车融入到京都夜晚璀璨的灯火里。
文静瞅着赵成龙离去的背影,终于让泪水盈满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