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轻衣为了他的主子,也是蛮拼的,没事就在外面打听消息,外面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至于安昶辰,他虽是在逃命,却逃的并不狼狈与仓皇,没有半点丧家之犬的样子,他甚至还让人拿了凤燕然的画像,沿途悄悄打听凤燕然的消息。
而安昶辰之所以能逃得如此顺利而轻松,这都要归功于他的父王与世子兄长。
“燕王是一代贤王,他知民间疾苦,是位乐善好施,体恤百姓的好王爷,凡遇饥荒和灾年,他都会命人打开粮仓来赈济灾民。”
“在政治上,燕王也是励精图治,常常进谏皇上,减轻百姓的赋税与劳役。”凤燕然轻声解释:“由于燕王敢谏君王骂奸臣,朝野内外的拥趸者不少,他在民间的声威甚至高出于皇上,极受百姓的拥戴,故而即便有奸臣弹劾他结党营私,想谋朝篡位,百姓也不信。”
“而燕王麾下的部属对他忠心耿耿的也不少,唇亡齿寒,见皇上昏庸,竟听信外戚之言害死燕王,心下即愤慨又伤心,于是在事发之后便护送着安昶辰逃亡。百姓表面上不敢与皇上对抗,私底下却也帮忙掩护着安昶辰的行踪,希望能帮助燕王保下一点血脉。”
对于安昶辰在暗中找寻自己之事,凤燕然颇为讶异,因为她来了南阳好几年,并未与安昶辰见过面,充其量是在人群中看了他几眼,两人之间并无交集。
不过她还是征求顾还卿和云绯城的意见,看要不要让安昶辰找到她——毕竟安昶辰目前是遭官兵追捕的逃犯,一个弄不好,会连累到顾还卿和云绯城。
顾还卿和云绯城来南阳有几个月了,也听说了不少燕王之事,对这位冤死的王爷颇为同情,且燕王不仅自己爱护百姓,他的两个儿子皆是人中龙凤,对百姓也是爱护有加,完全没有贵族子弟那种浮夸纨绔的习性。
燕王世子和燕王一样,被赐了毒酒,这小儿子运气好,逃出来了。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云绯城自个逃亡天涯,对安昶辰的遭遇深表同情,便对谢轻衣道:“你悄悄的引他过来吧,看他有什么事。”
别说,这安昶辰生得真是好,十八左右的年纪一表人才,纵然落难,只做简朴至极的书生打扮,一身素白,可他龙章凤姿,长身挺拔,卓然而立,风采翩翩,而且他的五官轮廓分明,双眼波澜不惊,端地是矜贵雍容,清雅无双。
除了眉间蕴着一股悲愤与伤心,让他的气质掺上了抑郁,此男子也是个让人无可挑剔的美男子。
据说其兄和他长的一样俊俏,且两兄弟都是少有的文武全才,楞是把一干皇子比的没影儿。
这也难怪皇上看他们一家子不顺眼,想方设法要除掉他们——对皇位也太有威胁性了,有他们在,谁坐帝位都觉得不稳……
一开口,声音清清冷泠,若珠落玉溅:“凤姑娘,实在抱歉,令尊令堂如今身陷囹圄,都是受了我家的拖累,往后但凡有一分可能,我都会想办法救出你的家人,你且放心。”
想到还在大牢的爹娘,凤燕然顿时双眸蓄泪,泫然欲泣,但她是个识大体的姑娘家,当即忍住了,只吸了吸俏鼻,微微哽咽地道:“公子说哪里话,时也命也,燕王也是受奸人迫害……公子还是节哀顺变,好好保重才是。”
她低下头拭了拭红通通的眼睛,转了话题:“不知公子冒险寻小女何事?”
两人都在逃亡,安昶辰目前也是自顾不暇,就算他是远房表哥,凤燕然也没厚着脸皮奢望安昶辰会管她。
安昶辰却道:“令尊在狱中托人给我带了口信,他非常担忧你的安危,而且你一个姑娘家孤怜怜的在外边,他实在不放心,求我务必找到你,能照顾你一二。”
凤燕然的爹娘还能在狱中给安昶辰托口信?
看来不管是安昶辰,还是凤燕然的家人,处境都比想像的要好,没有那么糟糕。
陡然听到爹娘的消息,风燕然顿时喜极而泣,把这几个月对爹娘的担忧,以及自己对前途未卜的惊慌与害怕,都用泪水表达出来。
安昶辰只是默默的听着,并不劝慰,想来他心中只怕比凤燕然更难过,好歹风燕然的爹娘还活着,他的家人却与他天人永别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没有最伤心,只有更伤心!云绯城的家人出事较早,她已经慢慢从悲伤的氛围中走出来了,于是劝道:“你们也别太伤心,逝者已矣,还是打算以后怎么办吧,逃来逃去,终非长久之计。”
安昶辰抬起头,默不作声的打量了她片刻,突然问道:“不知羽梦郡主有何打算?安阳王的仇是打算不报了么?”
“……”云绯城——“羽梦”是她的郡主封号,她还以为安昶辰不知道她的身份,没料到人家早调查的清清楚楚。
她拿眼睛看谢轻衣,精致少年一身墨衣,双臂环胸斜倚在院子的桂花树下,一张冰山脸没什么表情,只有一双天真无邪的凤目波澜微涌。
他丹唇微启,简明扼要地道:“对手不同;情况不同;男女不同。”
言外之意,龙氏父子比南阳的君主强多了,并不好对付,而且安阳王并非被君主害死,安阳王纵然是洛国的异姓王,但却极受洛王的器重,跟洛王亲如兄弟,是为国捐躯。
再者,云绯城是女子,安昶辰是男子,人们对男女的期许不同,爹娘的意愿也不一样。
安昶辰沉默了一会儿,俊秀的长眉似笼罩着一层雾蔼,隔了片刻,他才对凤燕然道:“我打算去东陵,东陵新封的郦王东陵珺,原是夜焰的宸王夜珺,之前受夜珀和夜氏一众皇子的迫害,曾逃到南阳,为我父王所救。他听说了我父王的遭遇,甚为同情,想报当年之恩,故而谴人接我去郦城。”
若非安昶辰所说,顾还卿等人还真不知道有此事——夜焰的宸王夜珺,竟然是东陵皇帝的亲骨肉!民间搞错儿女不稀奇,怎么连皇室也如此不讲究?
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不过回头想一想,夜氏皇族一惯*失德,秽事不绝,出了这样的丑事,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你可以随我去东陵。”安昶辰继续对凤燕然道:“到时我再想办法救你爹娘出狱。”
凤燕然很为难,她望着顾还卿,迟疑了会儿,对安昶辰道:“公子能想法救我爹娘,光这会心意燕然也感激不尽!只是……我朋友……”
“可以带你的朋友一起走。”安昶辰的目光掠过坐在小马札上埋头择菜的顾还卿,以及一旁被他提起伤心事,正闷头不说话的云绯城,淡淡地打断她的话:“龙氏父子有拉拢南阳的意图,羽梦郡主留在南阳也未必安全,若去东陵,龙氏父子的兴许会罢手。”
他又道:“若凤姑娘不嫌弃,你可以称我一声表哥。”
若以往,凤燕然是不敢跟他攀亲戚关系的,如今安昶辰即然这样说了,她不叫一声表哥,倒显得她嫌弃他落魄,因此她柔顺的喊了一声表哥。
然后她看了顾还卿一眼,才道:“表哥有所不知,我朋友腿伤严重,须得赶紧治疗,若延误救治良机,后果不堪设想,且能救治她的药草唯有南阳有,我想……”
“燕然,你还是跟着安公子走吧。”顾还卿抬起头,打断她的话。
她放下手里的菜,让云绯城把洗菜用的竹筲箕端去灶屋给冯奶娘,随后不紧不慢地道:“我没事,我可以自己去找草药,你只管跟着安公子去,这样我们还可以放心点,至于绯城,看她怎么想,她若愿意去东陵,她可以先去,等治好了腿,我再去东陵找你们。”
“让燕然去吧,我先陪你去找甲甲的故乡。”云绯城心情低落地从灶屋伸出头来,嘟囔了两句又缩回头去。
凤燕然咬了咬红唇,看了几个人一眼,欲语还休。
安昶辰微蹙如墨的浓眉,俨然在思索,恰逢此时,甲甲背着九龙轩辕弓从门槛那里爬出来了——其实也算不上背,它也只是把弓套在它的小脑袋上。
安昶辰的暗卫和侍卫都吓了一大跳,他的贴身侍卫立刻握住剑柄,下意识地道:“哪来的这么大的穿山甲?怎么这么大?”
甲甲也没多大,都还没超过七十斤,只不过它如今长的还是较像穿山甲,别人自然而然的把它跟穿山甲打比,就觉得它很大了。
可能觉得那侍卫少见多怪,甲甲就用长着长长睫毛的黑豆眼看了他一眼,旋即宠辱不惊的爬到灶房去找云绯城算帐——那几只金箭上的药汁有掉的,有没掉的,云绯城觉得奇怪,拿去研究了,而甲甲一瞧金箭不见了,它顿时整只兽都不好了!
咳,它是个要抱着弓箭睡觉,有怪癖的兽,动什么也不能动它的弓箭……
“不是穿山甲。”安昶辰一直望着甲甲,清澈而深邃的眼眸里的光芒此刻亮的堪比头顶的太阳:“穿山甲的鳞片很没它这么大,也不会发光。”
甲甲身上的鳞片越长越厚大,且越来越硬,它又讲卫生,但凡脏了就要找池塘洗洗涮涮,把一身的行头弄的跟铠甲似的锃亮照人,比女人爱惜自己的头发还仔细。
安昶辰突然对甲甲生出了无限的兴趣,他看了看顾还卿,又看了看谢轻衣,语声压抑地道:“它是谁豢养的?谁是它的主人?还有,我可以看看它背上的那把弓吗?”
谢轻衣瞥了顾还卿一眼,顾还卿起身往灶房走去,头也不回的丢了俩字:“可以。”
“……”众人。
这女子生得一副好相貌,粉黛不施却眉目如画,宛若水芙蓉般美的浑然天成,一举一动都透着风情与优雅,尤其一双璀璨明眸,迷人的不得了!身段更是前凸后翘,玲珑有致,看起来千娇百媚,诱惑力十足,可她身上却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让你眼睛都不敢往她身上瞟。
而且,那只怪怪的大穿山甲居然是她养的,美女与野兽,这什么怪癖啊……
凤燕然有些赧然,忙起身重新去泡茶。
灶房内,云绯城正在跟甲甲拉拉扯扯,一人一兽只差打起来。
甲甲要她还箭,但它不会说话,表达的也不清不楚,云绯城跟它的默契度还不够,一时也没往箭上面想,就觉得这家伙神烦,老咬着她的裙子和裤子不放干什么?难不成它以为它略通人性,就可以猥亵少女?
……顾还卿觉得云绯城这脑洞开的未免也太大了,简直都没法沟通。她当没看见那一人一兽剑拨弩张的样子,只把甲甲身上的弓拿走了。
安昶辰垂着头,修长而骨骼分明的长指在九龙轩辕弓上轻轻摩挲,尽管他力持平静,神情也无变化,可他微微轻颤的乌黑睫毛却出卖了他。
谢轻衣仍旧倚着树干,可他的脊梁却不由自主的挺直,澄澈的视线紧盯着安昶辰的一举一动。
院子里的气氛霎时有些紧张。
顾还卿施施然的踱到他身畔,伸手拍了拍这少年的肩,示意他放松——她明白谢轻衣的意思,九龙轩辕没恢复原貌之前,也许没人觊觎,但如今变得光彩夺目,难保别人不见财起意。
“别担心,谁敢抢弓,甲甲第一个饶不了他。”
谢轻衣:“……”是他多虑了,习惯性的以为人人都像云绯城一样。
“这是……九龙轩辕弓!”安昶辰忽然起身,然后毫无预兆地行至顾还卿面前,肯定地道:“这把宝雕弓是九龙轩辕弓,你从何得来的?”
顾还卿波澜不惊的取回他手上的弓,垂头看着脚边围着她打转的甲甲,唇角微微勾了勾,似笑非笑地道:“与其说是我弓,不如说是甲甲的,也就是这只穿山甲的。”
“可是……”安昶辰俊美的面容显得有些迟疑,盯着她看了半晌,才缓缓地道:“可据我所知,这把弓一直在洛国某诸候的陵墓里,后来被南阳的盗墓世家韩家人所盗,再后来便不知去向了……”
“表哥,卿卿她不记得了。”凤燕然端着简陋的木质托盘走了过来,细声而体贴地道:“卿卿生了一场病,许多事都不记得了,就连这把弓怎么落到她手里的,她也不知道了。”
“原来如此。”安昶辰微微颌首,似有些遗憾。
但他明显有话要问,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沉俊的眉眼此刻看来隐隐有些激动。
“可否借一步说话?”他温文尔雅的对顾还卿邀请。
“甲甲……你是否要用血喂养它?”安昶辰指着顾还卿脚边的甲甲。
顾还卿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基于安昶辰的要求,此刻就他们两人坐在前堂,院子内外都是安昶辰的侍卫在巡逻,唯有甲甲跟着她。
“它一岁之前是不是很小?”安昶辰再接再厉,并未有因为顾还卿不回答而怫然不悦。
“之前?”这个问题顾还卿倒慎重考虑起来,瞧着安昶辰脸庞俊朗,眉清目秀,不像有恶意,她便实话告之:“我不知道它有多大了,但前几个月都很小,十来斤的样子,就这几个月长的。”
安昶辰舒了一口气,抑郁多日的眼中难得漾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声线轻柔地道:“你还没回答我,你是不是用血饲养它。”
“没有刻意,偶尔我受伤了,它会迫不及待地把我伤口周围的血舔干净,好像我的血对它来说是美味。”
“那就错不了了。”安昶唇剑眉一挑,双眸灼灼似火,伸出手来就想碰碰顾还卿,但知道不妥,他及时的把手收回去了。
“什么错不了?”他的表现未免太兴奋了,想他还在戴孝呢,家人都死光光了,实在没什么好高兴的。
安昶辰不答反问:“那九龙轩辕弓的用法你知道吗?”
此刻,顾还卿忽然间想起了一桩怪事,但凡拿起九龙轩辕弓者,皆觉此弓重,冯奶娘和凤燕然根本拿不动,谢轻衣会使一手绝妙的剑术,然而他拿九龙轩辕弓也会觉得太重。
可云绯城却不觉得重,就刚才,安昶辰也拿了弓,他也没有任何异样,更没有听到他说弓重。
她轻睨着安昶辰,似是而非地道:“你不觉得弓重吗?”
安昶辰竟然笑了,眉眼弯弯,黑眸亮亮,说不出的俊美好看:“你是不是也觉得奇怪,这弓明明不重啊,为什么所以人都说它重?”
被人说中心事,她脸上微赧,眼神左顾右盼,就是不看安昶辰。
安昶辰也不敢看她,握拳在唇边咳了咳,低声道:“如果我猜的没错,你是龙女的后代,御龙氏的后人。”
“……”顾还卿对御龙氏没概念,但“龙女”这两个字已在她脑海里根深蒂固。
“那你是谁?”她开始正视安昶辰。
“我……”安昶辰觉得她这话问的让人无法回答。
顾还卿也知道自己问错了,忙改口:“额……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龙女的事?”
安昶辰白净的面皮微红,不怎么有底气地道:“我家祖先跟龙女有婚约。”
“……”
“不可能。”顾还卿下意识地反驳:“龙女家只招赘,不外嫁,而且龙女终身没有嫁过人。”
“……我只是说有婚约,也没说他们就成了亲啊,而且当时他们要是成亲,我祖先也是倒插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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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个他们见面后的(小剧场):
顾还卿怔怔地望着喜床上那张洁白元帕,微微皱起的眉头。
姬十二用双臂环着她,把头贴在她滑嫩的颈后,慵懒地问:“亲亲怎么了?”
顾还卿踌躇片刻,仍然说了实话;“我那个,我那个没有落红,你不生气吗?”
姬十二瞬间懵了:“……”
尔后,他气急败坏的把顾还卿压倒在床上,恼羞成怒地道:“爷又不是牙签,又不是牙签,爷是杆大枪,你还能有落红?还能有落红,那以前我不是白干了?气死小爷了!”
顾还卿:“……”
她觉得好无辜,一点都不懂他为何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