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爷夫妻俩,双双丢了性命,随身携带的财物,也都被山匪抢走了。
只两个忠心的下人,护住了三老爷的一个五岁的嫡子、一个七岁的庶子、一个十岁的庶女,拢共就这三个血脉后人,一路乞讨着,回到了花枝县。
而因为那小媳妇儿的娘家近乎偏执的坚持,也因为这个大家族的靠山倒台,县衙开始吃完原告吃被告,两边收好处。
再后来,县衙的捕快在调查中无意发现,那被休了的小媳妇儿的死,果然有蹊跷。
仵作验尸之后,发现那小媳妇儿竟然不是自杀!
死因竟然也不是溺水。
小媳妇儿生前最后见过一面的前夫,有重大嫌疑。
最关键的是,这大家族的油水,比那小媳妇儿的娘家丰厚太多了.
他们的靠山又一个丢了,成了老百姓;另一个丢了命,不知去哪里投胎去了……
于是,衙门上下,干脆把压榨油水的重点,放在了他们家。
几次三番地操作过后,花枝县的县官和底下的吏员们,都尝到了甜头,贪心也越来越重了。
再加上,因为大老爷的儿子说过几句抱怨的话,县衙里的人十分担心,倘若将来大老爷起复了,恐怕会报复他们。
这波人见了金子银子,那是比亲爹还亲。至于说什么皇帝、什么律法,统统都忘到了脑后。
只要拿得到银子,他们的胆子,可以比天大。
为了永绝后患,也为了干一票大的,他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利落地将杨家全族一大家子人,全都以“通匪”的罪名冤枉入狱了。
重点是,入狱后,顺理成章地把他们的家产、族产、乃至祖产,全部“没收充公”。
当然,这个过程中,他们中饱私囊,私下里分掉的有多少,就没人知道了。
因为这个案子,花枝县附近几个县城那些有钱财资产,却没有势力的大户人家,都深深战栗,再次领会了什么叫做“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
于是,大户富户们,纷纷开始找靠山、抱大腿,有些甚至带着土地“投献”到官宦人家,倒是让举人老爷们的身家水涨船高起来。
而得知了这件事情始末的富户们,也都开始教诲家里人,万万不可与亲家交恶。哪怕闹到和离的地步,也要好聚好散,心平气和。
安抚好了对方,才不至于闹到衙门里,反而给了衙门里某些凶神恶煞,侵吞家业、阖族灭门的借口。
再后来,这桩案子渐渐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再有人关注。
但当时杨家问斩的那些人口,那流淌了满地的鲜血,却让整个花枝县人,乃至于花枝县相邻的几个县,都沉默了好几个月。
听说杨家人阖族蒙冤入狱后,那“跳河自尽”的小媳妇儿的娘家人,也决定不再告,全家连夜搬走了。
至于这家人到底是真的搬走了,还是发生了别的什么事……
夏金花不敢问,夏大郎也不敢说。
夏大郎跟戴父提起这个案子,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若是不能好聚好散,双方的结局恐怕都不怎么样。
但夏家对金花爱若珍宝,戴三郎又做出了这种兽行,若是告到衙门里,重刑之下,戴三郎绝不会不招,而这种违背伦理的大罪,即便戴家人肯使钱,也绝不会判得太轻。
更何况,若是衙门枉法,夏家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这样下去,说不定花枝县的杨家灭门惨案,就会在戴家重演。
戴家虽然有些拉拉杂杂的远房亲戚,但真遇到事能为他们豁出命来的,怕是也不多。
论家族人口,不算大户,论权势地位,也没什么依仗。只不过有些省吃俭用、机缘巧合得来的资财,有些慢慢积攒起来的田地……
这不恰好是那上等的肥羊?
戴父被夏大郎的分析,惊出来一身冷汗。
仔细想想,便知道夏大郎说得不错。
自家人没什么依仗,在乡下做个土财主也就罢了,这若是入了衙门的眼,岂不是送上门去任人宰割么?
与阖家灭门,财产尽失相比,仅仅通过和离,送还嫁妆,保守秘密,就能免去儿子的牢狱之灾,已经是自家占了大便宜了!
戴父想清楚了,便约束了家里人,给他们充分说明了事情的严重性。
还重点承诺了戴三郎,若是他能老老实实猫在家里,不要对任何人透露自己做过的丑事,就再给他娶一房温柔美丽的媳妇儿,而且绝对不会是像金花这样“不贤惠”的。
戴三郎红着脸,点头应了。
自打听爹爹说了,这事儿可能会害他坐牢,他就把嘴巴闭得严严的,一个字都没吐露过。
戴三郎虽然浑,胆子其实小得很。
坐牢,那简直太可怕了!听说牢房里不但什么坏人都有,还有老鼠呢!
只要想一想,戴三郎就觉得恶心想吐,遑论真的去阴冷潮湿又可怕的牢房里住了。
再者说,按他犯的罪来算,说不定还得戴枷站笼示众,说不定还要游街、还有流放,或者干脆判了秋后问斩……
他越想越害怕,自然只能乖乖听话。
戴父见儿子肯听话,没有闹腾也没有犯浑,也忍不住暗暗松了口气。
好在夏家人爱惜脸面,不愿闹大!
不然若遇上那彪悍的,不管不顾非得要闹出来,自家怕是就得遭一场劫难!
哪怕自己运气好,本地的衙门没有花枝县那么贪酷,戴三郎也免不了要坐牢呀!
就算自己舍得使钱打点,哪怕家财散尽,多半也只能让戴三郎保住性命、少判几年罢了。想要一天班房都不蹲,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么多年来,戴父头一次后悔,没有把儿子教好,让他犯下了这等大错。
从前他觉得,儿子不过是任性些,家里人宠溺些,算不得什么。
毕竟大楚朝这么大,谁家敢说不宠溺儿子呢?
他却万万没想到,一个被宠溺惯了的人,往往在很多事情上,缺乏正确的判断,而只会凡事只顾自己舒坦,只会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若不是因为过于疼惜戴三郎这个独子,没把他教好,戴三郎也不至于会犯下这样的罪过!
此时此刻,戴父并不是唯一一个深深后悔没把儿子教好的。
夏有贵和孙氏,看着直挺挺地跪在自己面前的二郎,只觉得肠子都悔青了。